“你们看,咱们来时的路在哪里?”
方恒的声音有如雷声惊醒三人,三人愕然回头望去,接着又茫然环顾四周,哪里还有路?山顶四周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每一棵树之间的距离都完全相等,几人来时的路径竟被抹得干干净净,恍然间,众人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刚从山下的某一条路上来。
“看来咱们没有退路了。”
苏瑾言苦笑道。
没有后路,只能前进。
祖巫秘藏可怕的面目直到此刻才展露一角。
几人刚刚放松的心情又沉重起来。相顾无言,只能慢慢走近前方的石碑。
一直到小水潭的近前,众人又有了新的发现,水潭里的水不像山泉一般清澈,而是漆黑如墨的,水潭表面平滑如镜,没有一丝涟漪,小小的水潭却叫人难以看出深浅。
苏瑾言表情凝重,他拿下身后的背篓扔入潭水中,只见背篓缓缓下沉,像是被何种怪物吞噬掉了一样,更为诡异的是,整个过程中,水面仍旧没有一丝涟漪。苏瑾言咬咬牙,又把随身佩戴的用于显示身份的兽翎摘下来,丢进潭水里,本应浮在水面的兽翎亦是缓缓沉了下去。
“飞羽不浮吗?”
宁子离看得倒抽一口冷气,心里不禁想着若是人踏在上面会是怎样的结果。
“这一关该怎么破?”
宁子离发问道,苏瑾言与巴鲁沉默不语,各自陷入沉思。方恒略带疑惑地说道:“飞羽不浮的水潭,为什么要放在石碑前面呢?这是否与你们苗疆的某些习俗有关?”
“石碑,潭水,难道是。”
苏瑾言思忖良久,忽然灵光一现。
“难道是什么?”
方恒追问道。
“濯足之礼。”
苏瑾言缓缓吐出四个字。巴鲁面色一变。
濯足之礼,即是有些部落的人认为脚是人身上最脏的部位,因此当别人来自家拜访时,主人往往预先准备一泓清水,客人只有将脚浸泡过清水后才能进入主人家里,这是古时苗疆有名望的家族所持的礼节,现如今已经被完全舍弃,很少有人知道了。
听完苏瑾言的解释后,宁子离面部一抽,说道:“苏大哥你确定这是什么劳什子濯足之礼吗?咱们不会洗着脚的时候被洗脚水淹死吧,何况行什么濯足之礼,这水也太黑了点吧。”
苏瑾言被问得有些尴尬,支支吾吾的说道:“这个,呃,其实我也不太确定的。”
“我倒觉得很有可能,不妨一试。”
方恒说做就做,当即踏入水中。
“大叔。”
宁子离未及出言阻止,却见羽毛都浮不起来的潭水却没有淹没方恒,他一步步涉水前行,走到了石碑前面。
苏瑾言与巴鲁眼看可行,纷纷下水。
宁子离无计可施,只好咬咬牙跟着走进潭水中。
双脚甫一迈入水中,只觉得潭水清冷无比,凄身寒骨,踩下的瞬间,他身体一个不稳,险些跌倒,分明脚底触不到实地,偏生有一股柔和的力量托着双脚,不使自己沉下。
就在青色石碑前,众人又一次停下了脚步。
“石碑上面,没有字。”
无字石碑,意味着什么?
青色石碑安然立在山顶,不知历经多少风吹雨打,却丝毫不见岁月剥蚀的痕迹,碑上没有一字一话,正如祖巫神秘的一生,留给后人无尽遐思。
“难道这石碑暗藏机关?”
苏瑾言猜测道。
“我来试试。”
巴鲁走上前去,伸出双手,势大力沉地一下按在石碑上面。他运足全身力气,粗壮的臂膀上青筋根根暴起,然则石碑纹丝不动。
“应该并非是什么机关。”
巴鲁尝试一番,知道方法不对,果断地放弃了。
方恒蹙起眉头,沉声道:“也许这石碑并不是祖巫蚩尤的墓碑。”
“不是墓碑?”
三人心中一跳,不得不承认无法否认这个猜测。
“不是墓碑,那会是什么?”
众人心中同时升起了一个疑问。
巴鲁凝视着石碑,忽然开口:“你们有没有觉得这石碑有点像书贴?”
书贴?!
石碑方方正正,表面平滑无字,可不正像一张待人摹写的书贴?
“难不成是拜门帖?”
话刚说出口,苏瑾言就意识到自己的猜测十有**是真的,既然濯足之礼都出现了,那么拜门帖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拜门帖与濯足之礼一样,同是苗疆流传已久的礼节,讲究的是客人登门拜访时应提前准备一封书信,书写请求进入贵庭之类的内容,在进入主人家门前提前呈给主人。
“想不到咱们走了这么久,才刚刚到人家家门口啊。”
方恒嘲弄道。
只是既然书贴在这里,那么笔又在哪里呢?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苏瑾言手中的树枝上。
“原来树枝的用处在这里。”
众人恍然大悟。
“又是濯足之礼又是拜门帖的,祖巫的规矩真多。”
宁子离嘟囔道。
“现在的问题是拜门帖应该写些什么。”
方恒沉声道,说完目光移向苏瑾言。苏瑾言与巴鲁对视一眼,说道:“关于拜门帖,苗疆倒是有一个古老相传的范本。”巴鲁点点头,接话道:“虽然如此,但毕竟时间太久,各个部落之间都衍生出了不同的版本。”
“所以说,你们也不知道该写哪一个了?”
方恒沉吟片刻,又说道,
“不管如何,先把你们部落的版本读来听听。”
“尊贵的家主,你的光辉像初生的太阳,我不远千里,远行跋涉,只为了仰视你的光芒,浴你的光可使我留恋忘回。”
苏瑾言依言用苗疆的土语诵出拜门帖,背到一半时却被宁子离的突然发声打断。
“不对吧,是‘浴你的光可使我忘记疲惫,享你的热可使我不再伤悲’才对呀。”
苏瑾言住了口,看向宁子离,宁子离接着说道;“这不就是我们部落里流传的一首民谣嘛,我们族里每个人都会背的啊。”
几人均是眼前一亮,方恒说道;“你再接着背下去。”
“希望你用丰盛的宴席迎接我,用陈年的老酒招待我,我们一起喝酒唱歌多快活,愿我们的友谊像阳光一样永世长存。”
宁子离用一种极富节奏感的腔调一气说完。方恒果决道:“瑾言,就按子离说的写。”
苏瑾言微微愣了一下之后立即想通了其中关键,既然当年的巫妖之王阿勒依有可能来过这里,那么想必他也写过拜门帖,而使他顺利通过这道关卡进入祖巫秘藏的,也就只有蒙莽部落的这首歌谣了。
想通这些后,他也不犹豫,龙飞凤舞地将宁子离所背的内容写在石碑上。
刚落下最后一笔,周遭当即有了反应,先是青色石碑猛地震动起来,嗡嗡作响,随后众人所处之处,波澜不惊,平滑如镜的一滩黑水忽然漾起了漩涡。一时间,众人皆感到一股难以抗拒的吸噬之力拉扯着自己的身体不住向下沉去。周遭的景物变得无限模糊,一阵疯狂旋转一般的晕眩感占据了大脑。
“果然,祖巫秘藏是用无上**力构筑的另一个空间,祖灵山,石碑,水潭,均是连接两个空间的介质罢了。”
方恒最后想到。
失重。
漂浮。
下坠。
黑,无穷无尽的黑暗,强大的晕眩感甩脱了一切记忆。
就像每个夜晚的噩梦都会在下一个黎明来临之前飘散而去,最后仅剩下那莫名的恐惧感紧紧地攫住心脏,令自己艰于呼吸。
所以,宁子离醒了过来。
一束光落在他的眼睛里。
他望望四周,没有一个人以致于令他感到孤单。于是,他喊了起来:“大叔,苏大哥,巴鲁,你们在哪里啊。”
“那个。”
“嗯?”
宁子离似乎从哪里听到了细微的回应。
“子离啊,你不觉得脚下的土地过于柔软吗?”
是苏瑾言的声音,宁子离下意识地重重踩了几下,嗯,是有点软,呃?
“苏大哥,你怎么在我脚底下?”
“你先起开!”
苏瑾言黑着脸说道。
“额,不好意思。”
宁子离讪讪地走开。苏瑾言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来。
“他们两个呢?”
“在这里。”
黑暗中仿佛亮起两道精光,方恒沉着而镇静的声音令宁子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吓得浑身一震,瞪大眼睛仔细看去才发现自己身边隐隐约约有一个粗硕一个修长两道黑影,正是巴鲁宁子离余惊未消,语间还带着几分颤抖。
方恒皱了皱眉,手上忽然亮起一团白光,然则这团白光在茫茫黑暗中显得无比微弱,它的照亮范围仅限于方恒掌心的一块,甚至照不及方恒的脸部,白光发散的光线,就像被四周的黑暗无声吞噬了一般。
“看来这里有独特的禁制,光无法照亮此地。”
方恒的结论让三人均是心底一阵发虚。
其实相比起具象的危险,人更为害怕的是未知的威胁。因为你根本无从得知究竟是什么东西,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来危害你,因此你亦无从防范。
这便是许多人害怕黑暗的原因。
黑暗中总是藏着太多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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