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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一、移槐迫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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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的康庄是个被打上新时代气息的移民新村,它的原址在居此向西三四公里的地方。

    老村原来有棵千年古槐,具体生于那个朝代谁也说不清楚,反正有年纪的老人都说他们也问过他们的祖辈,但他们的祖辈都说,从他们的祖辈的祖辈生下来以前就一直是这样。

    话虽有点绕但只是为了说明时间的久长,其目的还是为了提醒当今的人们在恣意忽略侮辱大自然的时候,千万不要忘了谁才应该是你真正的始祖。因为所有生命在面对时间的时候,全都不过是一个仓促而迷茫的悠悠过客而已。

    在时间的汪洋中一切都是沧海一粟,始作俑者在高兴的时候可以无数次宽容你的鲁莽与不恭,但在不高兴时就会一次将它全部取走。

    身体只是生命的载体,生命租它而住,当有一天交不起租金的时候,生命也许就只有远离漂泊,无休无止地去选择流浪。

    七千万年前恐龙雄霸地球时,其置顶的高傲无与匹敌,但到现在就是保护最好的也只剩一堆腐骨,学称化石而已。

    我们被冠以“人类或类人”两字到现在也不过百万年时间,但其占有攫取和贪婪破坏的程度,却远远超过了恐龙生活的几千万年。

    古槐树横贯天地日月,千岁而立,遇风不摇,遇雨不动,如同一部自然像机傲视并记载着小村庄千百年间的历史和变迁,许多枝丫层次更叠早已换了无数。别看现在有些四分五裂的树梢已经干枯,但一到春天它就会从别的关节处分出枝叉,不出几天就又会变得枝繁叶茂郁郁葱葱。遇到夏季丰盛时期,其开足的树冠直径足有四五十米,人之齐身必感自身之渺小而为其威武壮观而震撼。

    据村民讲,一九四五年****部队调动时路过此地,当时天热难耐所有人都在树下乘凉,黑压压坐了一片,直到走后才听说此处居然歇了一个营。由此也足见其冠盖之阔绰盛大程度世间少有望其项背者。

    其主茎分叉处的三个一级分枝最细的直径都在一米左右,根部接近地面部分也是最粗处,在古树保护时经专家确定,其当时的周长是七点一六米,打孔探测的直径总长二点五四米。从有纹路的树轮推算已一千三百多年,但中间空心部分还有五十多厘米,因此最少可能漏计二三百年,总树龄应在一千五六百年上下,几乎有儒家礼仪和儒家思想时就有它了。

    专家下定义说,这株老槐应是目前国内发现的唯一最巨大最古老也是最有价值的古稀之树,没有之一,因为除它之外再没有第二棵。

    老槐树现在不仅仅是一棵树,它已经成为一种精神一种象征,成为康庄这个长久以来,一直习惯于保持守势的村庄灵魂和生命里不可分割的部分。

    人们已经习惯将它视为村子的酋长和根基,更主要是从心里更愿意将它视为一个神。

    因此每逢节日大家小户都会怀着无比虔诚的心情对它顶礼膜拜,号称树祭。

    至于树祭这个传统具体从那个朝代开始,至今延续了多少个年头,同样也是谁也说不清楚的事情。

    但坏事就坏在那个唯一最巨大最古老也是最有价值上。

    距老村庄东南十几公里处有座山,山上常年鸦鸣莺语,乌驻鹊飞,当地人缘心立意,一直叫它寒鹊山。

    几年前有个从南面过来的大商人路过此地,看到山上古木婆娑,涧泉涌流,奇峰兀立,灵幻俊秀,幽处星月盟会,明处天水相接,随动了旅游开发念头。适逢当地政府正在为拉动地方经济招商引资,于是双方一拍即合。几个月后各项手续就全部审批完毕,随即开始破土动工。

    两年后开发即初具规模,原先在所有人看来曾经其貌不扬的老山壑在经过园林设计师的头脑和建筑工人的双手后,果然变得亭亭玉立超凡脱俗。

    有待于从履历和批评中不断提高素质的游人渐渐增多,地方政府和商人各有所得,自然喜不自胜。商人也因此处有了固定事业,索性就举家搬了过来定居于此。

    古树专家来时正值旅游旺季,临走时也就附庸风雅毫准备地稍带上山概览了一圈。

    商人听说有古树专家上山,当即亲自接住盛情款待,想让专家对山上的几棵云杉和银杏树作个鉴定,以便将来用做宣传。期间专家不慎口风走漏,让商人听见原来离此不远还有这么一个千年活化石,赶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于是心波荡漾就动了想将该树移驾旅游区的念头。

    他来到康庄开出条件,提出除一次性付给村子三百万元外,再安排二十个人在旅游区集体就业,但康庄全体村民不为所动,当下就不做商量地一口做了回绝。

    他们觉得槐树就是这个村子赖以存在并发展壮大的理由和根据,是镇村之宝,它是无价的。

    他们爱这棵树已经远远超过了爱自己,因为无数先辈的影子都被老槐树雕刻于她那周而复始荣枯不惊的树轮之间。

    他们与树休戚与共同气连枝,几乎达到人树一体魂灵相通的地步,是人与自然最真诚的默契。不要说卖树,就是树上朽脱的枝条都没有人拿去烧柴火,他们怕惊动树神怕引起神的不满和报复。

    不过树上有一种东西倒是人人皆可得而居之,那就是槐茸,村民亲切地叫它槐饼,也有地方叫树舌,就是树身上分泌出的一种像肿瘤一样凝结物,每几年有时是十几年才会长出一个。但不到成熟一般都没人动它,除非等它熟到一定程度由它自己掉下来。

    这要看机遇,谁有运气就砸谁,谁运气好谁就能碰到。当然不管是碰到还是砸到的人就会当仁不让地拿回去居为已有。

    有人会想,你说村民与老槐在一起生活的时间长了有感情我们能理解,但村民偏要珍藏肿瘤,这就让人感觉有点夸张虚假不切实际,难道那个瘤子是金锭吗?

    不,在这儿它其实比金子还要贵重,因为它是树神对自家人的特殊眷顾,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它能祛毒攻邪克治癌症,救人于死亡边缘,保命于太白门边,几乎与白素贞救许仙盗的那颗灵芝等价齐名。

    邻近村庄有些患癌庄户为求一克,甘愿将天仙一样的女儿嫁给饼主家的败家子,与其做了亲家,这些差不多都成了司空见惯的不立之规。

    还有些个冤枉的,要么自己没女儿,要么对方没儿子,想做亲家都做不成,得癌症后不想死就只好另辟蹊径想其它办法。甚至后来有些竟发展到月落灭灯摸黑上树求饼涉险死活不顾抛弃廉耻前来偷盗的境地。

    康庄人发现后就在老槐的上半腰焊了一圈由钢板铁条做龙骨的铁蒺藜架,直径最少有四米以上,并在蒺藜的缝隙里固定上铃铛,只有人和七级以上的大风才能够摇响,若无风而铃响则必有贼患,全村人就会操着家伙跑过来一阵喊打,直至盗贼认罪伏法方才做罢。

    所以有些偷盗者为了掩人耳目,哪怕冒着被狂风刮得从树上掉下摔成肉饼的风险,也要专挑有八级以上大风的夜晚才前来行窃。攻防双方为一饼计,可谓兴师动众费尽心机。

    由此也足以证明生存的确是人类探求道德水准必须超越的第一要务。当生存面临威胁,道德就有可能沦为零或负数。真个是一饼窥人性,一树见春秋。

    商人原是涉黑出身,这里的黑不是黑道黑社会,是煤黑子,也就是近些年比较吃香的那种善于钻空子打地洞的煤老板。

    他发财后又转行在中缅两地做珠宝玉石生意,头脑灵活手腕了得。据不确切消息其身价估计应在十至百亿上下,富得就像迪拜的地下油层一样,擦到哪里哪里都有可能走火。

    商人走后没几天,一些从乡到县从低到高的说客便陆续登门软硬兼施恩威并用,最后几乎发展到双方兵戎相见的地步,但老槐树最终还是在村民的坚持中得以保全下来。

    又过了半年,上面说要根据国家政策对交通不好信息封闭人口少于百人的村庄进行移民,全部合子县符合条件的共有十一个村庄,其中就包括康庄。

    村民怀着对新农村的向往和对老村庄的依恋正左右为难,忽然不知从哪儿传来消息说移民与迁树可能有联系,于是村民立刻又下定决心坚决不移了。

    煤老板为了这次移民上窜下跳挖空心思,不想最后又泡了汤。于是只好卑恭屈膝放下架子前往康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得太阳都快从西边出来了。

    他说这棵树就是老祖先为他们后辈栽下的摇钱树,等不到落钱的那天她就不会死。但树终究是树,不是肉灵芝会长生不老,而现在就是收取的时候。再往后等,不知道哪天它就可能成沦为一棵一文不值的朽木。如果村民愿意,除了前面说的三百万不变以外,凡移民新村由个人出资部分全部由他承担,另外凡是愿意的都可以到旅游区去工作,还说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请你们一定考虑好。

    他告诉村民,关于移树的事他已经请全国各地林业气候及土壤等各类专家作了严密论证,保证会让老槐树有一个完美安全的新家。村民若要想她可随时来看,景区亦将随时为他们免费开放。

    关于树神降怒的事,他说这移树的人是我,就算真要降罪也只跟我自己有关系,树神明鉴她是绝不会去为难你们这些无辜的人的。

    此事前后共说了三天三夜,村民最终还是被说服了。

    他们觉得好像也就是这么回事,再说到了新村以后树也不可能天天再与他们生活在一起。而人家那儿天天有人看管有人保护,说不了她在那儿可能还要比在这儿生活得更好也未可说。

    如果她是个女儿,现在有了个能让她毕生都享受荣华富贵的好婆家,而你却偏偏阻住不让嫁,非要将她留在自家吃糠咽菜受那几百年积攒下的穷苦干什么?难道仅仅因为爱就让她永远独处一隅孤寂一生吗?也许她努力活到现在就是为了这一天,自然界有哪种东西活着不是想尽一切办法去展示去实现某种原始或本能的价值冲动呢?人是这样,动植物也不也一样如此吗。

    事情就这样谈妥了。

    村民移完后,这棵老树就在数十台挖掘机昼夜不停的轰鸣声中拔地而起,最后由六台重型直升机齐心协力,演练加实战地移架到了寒鹊山风景区门口的那个巨型广场上。

    看着地上那个又深又大如殒石坑一样的巨大漩涡和从漩涡中伸出的残存的支离破碎横七竖八的如断指一样的数不清的大小粗细盘根错节的白的黑的硬的软的一根根如呼救似的裸露的湿润的根须……

    十几个老人爬在深坑边旧情难忘割腕断指地哽咽着哭了两天,到了第三天,天空就开始浓云密布大雨倾盆,下得旱地水起涧谷涛生,直到那个直径三十多米的树坑变成了天然游泳池方才歇住。

    新村庄被移在靠近寒鹊山西北三四公里远的一个小山梁下,与老村子相比交通便利,距景区也不远,老槐树也在众多关注和爱戴的目光中坚挺着活了下来,但明显憔悴了不少。原来叉在上面的那些干丫枯枝也经过了精心的修剪。

    自出生至今就一直嗅着自由山风不修边幅随性而生的外表也改头换面一去不返,仿佛一个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老玩童,人到暮年才返璞归真了一样。

    一年中康庄人三三两两地前去探视,睹物伤情流涕抹泪,但毕竟她还活着总算心下稍安。而她见到康庄人也好像总有一种欲说还休的生涩与期艾之态。

    有鉴于此,村里开始闹鬼后抱憾与抱怨之声不绝于耳,几乎所有人都将此事与老槐树联系在一起,甚至有人将在半夜遇见鬼影的事说成是树神幻化出的仙子。认为她可能就是因为怀念旧地所以才在夜里回来看看她原来的家。

    于是村民开始设坛祭祀求保平安,还有个别家户干脆直接供起了树仙,家中整日香火燎绕烟酒隆腾。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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