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众将皆以散去。书房里,面色沉静的田桓看着眼前的烛火,把玩着手中的玉佩。
“公子。”福仲侍立于侧,神色恭谨道。田桓没有答话,双眼半眯半睁地沉默着,若不是手中还在轻抚着玉佩,都会让人以为他睡着了。福仲跟随田桓多年,深知田桓此刻非但没睡,反而精神高度集中。
终于,在过了一会之后,田桓长出一口气,缓缓地问道:“福仲啊,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福仲像是知道田桓会有此问,也不犹豫,直接说道:“微臣以为,这祁彰回归之事,或许略为突兀,但总体来说,对公子应该是件好事。此人混迹于鲁泽军中多年,对鲁泽的地形军情都比我军将领熟悉,这对公子日后光复故国大有裨益。然而,我方大军一直是祁氏父子掌管,甚至连燕国大军的统领第五跋都和他们走得比较近,祁彰这一归来,祁家在我军中更是如虎添翼,将来如若尾大不掉......”
田桓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今夜晚宴之上,那祁彰声称回鲁军中做我内应,你觉得此事可行否?”
福仲略一思索,答道:“短期之内可行,长期为之,不可。”
“哦?”田桓好像渐渐有了兴致,嘴角微微一翘,转头看向福仲道:“愿闻其详。”
福仲道:“鲁军新败,其降兵全都被我军围于城中。也就是说,目前鲁泽军中无人知道他们的前锋大将张起已归附了我大齐。如果现在安排一支精兵,由祁彰率领,赚开卫禹城的城门,那么,这又是大功一件。但倘若长期为内应的话,只怕这人来人往的时间一长,人多嘴杂之下,难保鲁军之中不会有人知晓祁彰已降,到那时候祁彰非但刺探不了任何军情,甚至还可能会有杀身之祸。”
田桓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在自言自语道:“我们年少时居于吴地,虽知道祁老将军有一子留在故国未及带出,但此次这祁彰出现的是否过于突兀了?我大军刚刚进入鲁地不久,他便寻了过来,且又听说他还杀了祁豹的一个部将。这既然来降,又何必要杀我将士呢?”
福仲暗自笑了笑,他知道田桓既然这么问,心里一定是有了答案,只是不能确定,所以要和他印证一下。想到这,福仲理了一下思绪,便说道:“这祁彰,看似心急,却也显出了一点真意,与家人失散多年,乍有消息便连忙赶了过来。祁彰始终念念不忘自己是祁家的子孙,因此才化名张起,这一点倒无可非议。且老将军一见之下就认定他是自己的儿子,想必定是有什么来日相见的物件以证祁彰真身。再者说,老将军毕竟跟随主公在外流浪三十余载,想来也不会靠通敌来算计公子。至于祁彰杀了于单之一事嘛,更是显出祁彰的深谋远虑。彼时平县还不在我军之手,祁彰不杀他岂不更让人怀疑?堂堂鲁泽前锋大将连区区一个部将都杀不了,别说平县的守将会生疑,怕是自己的手下也会疑窦丛生。如果那样的话,随后而到的佟鉴就不会那么安安稳稳地留在平县歇兵,而不予驰援了。”
听完福仲的话,田桓微笑道:“福仲,真不愧是我齐昌大军的军师!你之言,正合吾意。既然如此,明日一早,召集祁氏父子。”
次日亥时卫禹城
春天的夜晚总是来得比较早,此时卫禹城已经静悄悄一片,整座城仿佛都进入了梦乡。
佟鉴与几位校尉站在城墙上,向五里之外的敌营望去,见敌营也一片安静,未见异常。一名校尉近前道:“将军,敌军近日里天天前来挑战,我军皆坚守不出,他们定然以为我们是怕了他,不敢接战。既然如此,我军何不派出一彪人马趁其不备,杀他个人仰马翻!”
听到此话,佟鉴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军以步兵为主,而敌军以骑兵为主,就算我军暂时偷袭成功,可是在平原之上又怎么可能是骑兵的对手?若待敌军骑兵冲杀上来,我军步兵又有几人能活着回城?”校尉闻言,忙点头称是。
“况且,”说到此处,佟鉴的声音有些落寞:“我已向国公汇报过了战况,国公回信大加斥责,并责令我军须按兵不动,一切皆等元帅统军前来再做定夺。所以,我军只需固守,坐等元帅前来即可,万万不可贪功冒进,莫再中了敌军的奸计。尔等亦需加强戒备,万不可掉以轻心。”
“是!”几名校尉虽然应道,可也看出几分不服。
就在此时,突然一名小校跑上了城头,气喘吁吁地说道:“将军不好了!城北林场突遭大火,远远看去似有兵马袭来!”
“哦?!邀战不成难道想要偷袭么?!”佟鉴心中一惊,忙对那几个校尉说道:“留下二人把守城门!其他人随我来!”“是!”几个校尉忙跟了上来。一行几个人急忙下了城墙,打马向城北方向奔去。
卫禹城东西短,南北长,整座城池紧挨着城西的一条大河修建而成。若想要从西面进城,唯有通过河上的一座大桥才能进入西城门,这是进出卫禹城西方的唯一通道,极是易守难攻。齐军自西方来,几次想从西城门突入都无功而返,所以只能每天在城外叫战,而却无法寸进。然而,一条大河肯定不止这一座桥,在城南和城北数里之外还各有一座桥可以通过,只是桥面较窄,并不适合大军通过。尤其在城北有一大片林区,树木繁多更是不利于行军,因此佟鉴在城北这里的守军并不多。正因为守军不多,所以今晚城北有敌情,佟鉴反而更加紧张。
夜色黑暗,几个人快马加鞭用了近半个时辰终于赶到了北城门。佟鉴急匆匆登上了北城墙,却见远处火势并不太大,而近处却只有寥寥一二百燕军服饰的骑兵在城下叫嚣。北城门守将见佟鉴到来,马上过来禀道:“将军,这些燕军骑兵到来之后大声辱骂将军,口口声声让您出城接战。末将虽气不过,却也不敢擅自出城迎战,现将军到来,请允我一支骑兵,我必将狗贼头颅献于将军!”
佟鉴一边观察着城下燕军,一边答道:“不可,夜深林密,不知敌军于密林之中是否还有埋伏,若轻易出击恐中敌军奸计。我等静观片刻,再作计较。”守将欲待争辩,看佟鉴已不予理睬,便不再多言。
城下传来一阵阵的叫骂声甚是恶毒,守城士兵一个个气得怒目圆睁,直欲杀下城去,可惜主将不允,他们也无可奈何。佟鉴满脸疑惑地看着这些燕军,见他们也不攻城,只是躲在弓箭的射程之外远远叫骂,难道只是诱饵?诱我军出城交战?不对呀,我军白天都不曾出城与之交战,更何况深夜之中呢,难道还有其他阴谋?佟鉴抬头又看了看远处的火势,突然一拍城垛,大喊一声:“坏了!我们中了敌军的调虎离山之计!尔等须给我死守住北城门!其他人跟我来!”说完掉头就往城下跑去,众校尉不解其意,忙也跟着向下跑去。
就在此时,西城门方向突然锣鼓齐鸣,喊杀声震天,数支啸箭冲天而起。只听得远方的铁蹄声隆隆响起,在这宁静的夜里分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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