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人在卓笔峰旁搭起梯子,扶刘月娥走上卓笔峰。
峰下发生的一幕,出乎韩世忠的想象,他成了这场大戏的唯一观众。当刘月娥快到峰上时,他伸手将母亲拉了上来。韩世忠离开母亲时还不记事,长大以后虽然多次幻想母亲的形象,但却不是象林铁衣的妻子,便是象孙葳,这让韩世忠非常痛苦。但今天当母亲活生生站在面前时,韩世忠却没有一点兴奋之情,他好象已有近十年的时间不曾幻想过母亲了。韩世忠心中一动,暗忖自己这几年来似乎每每都在怨恨母亲。
刘月娥虽然年近五旬,但面目娇好,风韵犹存,优雅的体态配以雍容华贵的气质正是母亲形象中的典范。韩世忠直视着母亲的眼睛,似乎要在她的眼中读出什么,看得刘月娥浑身不自在。
刘月娥凝注着韩世忠道:“你,你,你长大了。”说罢已经泪眼婆娑,她欲上前搂抱韩世忠,韩世忠却突然向后退了一步,让刘月娥的双臂僵在半空。
刘月娥正了正神,心道:“我是大宋朝的中兴之主,怎能当着天下英雄的面露出儿女之态。还是迅速撤离此地为好。”遂道:“忠儿,我们下去吧。”
韩世忠道:“让我下去干什么?”
刘月娥道:“我已经找到了吴王张士诚的宝藏,咱娘俩再举大旗,中兴大宋朝,消灭朱元璋,为你父皇报仇雪恨。”
韩世忠惨然一笑,道:“中兴大宋朝,那是你的梦想,但你可知道我这二十几年来都想着什么吗?”
刘月娥笑道:“该不是总想着要见娘亲一面吧?”
韩世忠道:“对了一半,在十年前我日日夜夜想地都是娘亲你。我在想娘亲是什么模样?娘亲是在什么情况下抛下的我?是死去了么?是被坏人绑走了么?是生病了么?是我不够乖,让母亲生气了么?是什么原因让她抛下自己的儿子?白天呆呆地想,夜晚在梦中想,梦醒后眼泪常常打湿了枕头。后来我才明白,你老人家原来是想让我偷学别人最好的武艺,但人算不如天算,他家最好的武艺是不传外人的,而我却落下了终生的残疾,这你想到了么?”
韩世忠惨然一笑,又道:“不过这些年来,我想地却不是你老人家,而是这个人。”说着,他顺手向林涛一指。
刘月娥道:“这我知道。”
韩世忠吼道:“你不知道!”他伸出手臂,上面是一道道平行伤疤,显然是自己割的。韩世忠道:“你只有将自己割成这样时才能够知道我的痛苦!”
刘月娥心如刀绞,泪如雨下,哽咽道:“孩子,娘亲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可是你想过娘亲的痛苦吗?不到万不得已有哪一个母亲忍心抛下自己的骨肉呢?你知道你为什么叫韩世忠吗?那不仅因为韩世忠是大宋朝英雄的名字,希望你将来能够向抗金英雄一样有所作为,还因为你是韩家的后代,我要让你时刻记得你是‘韩氏种’!韩氏的后代就要担负起历史的重任!就是要承受常人所不能够承受的痛苦!”
韩世忠道:“在你们的心里只有天下和仇恨,而在孩儿的心里只要有娘亲的爱,只要能够天天侍候在娘亲身边就满足了。可是这是多么奢侈的要求啊!当我眼睁睁地看着别人享受母爱时,那份痛苦是你能够想到的么?”
刘月娥哭道:“娘想到的,娘想到的,因为娘也是这般想儿的啊。”
韩世忠叹道:“现在下山,我现在这个样子又能做什么呢?我还能做什么呢?”
刘月娥止住哭声道:“你要想干一番事业,娘现在要人有人,要钱有钱,重整旧部,再决雌雄!如果你想要过平淡的生活,娘也陪你隐居山林,过与世无争的生活。”
韩世忠走到山崖边,迎风而立,良久,方道:“娘,这是我第一次叫你,也是我最后一次叫你。我现在已经是了无生趣,我走了。”说罢将牛耳尖刀向胸口猛力一插,一头栽下卓笔峰。
刘月娥大叫:“不要……”但为时已晚。
刘月娥伏在崖边哀哀哭泣,峰下群雄也不仅心下测然。
良久,刘月娥站起身,环视峰下群雄,淡然道:“天灭大宋,夫复何言?”
于得水道:“夫人错了,不是天灭大宋,而是你们白莲教倒行逆施,自取灭亡,你认命吧!”
刘月娥道:“哀家十年磨一剑,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大风大浪都走过来了,不想在阴沟里翻船,竟然栽在你们这些乌合之众手里,功亏一篑,着实可恨。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走到这一步田地,哀家实在是无力回天,可惜未能灭了朱元璋这个狗贼!可恨,可恨!”
雷震天道:“反贼休得辱骂万岁爷,快快投降尚有一条活路,不然将你锉骨扬灰,叫你万劫不复。”
刘月娥向雷震天淡然一笑,道:“我知道你们今天宁死也不会让我走下白云山的,不然朱元璋那狗贼也不会放过你,你会死得更惨。不过有这么多英雄好汉陪我同赴黄泉,一路上倒也不会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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