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秋天,寂静的夜晚,连虫儿都休息了,山村出奇地静悄悄的。 w唯有溪水从坝上流下,发出哗哗哗地欢呼声。整个村子的人们都已经睡在梦乡里。
突然,“哒哒哒”拖拉机的轰鸣声响彻寂静的夜空,把人们从梦中吵醒。大家都知道是蒋家的老爹开着拖拉机出发了,大家估摸着肯定是谁喊他去城里帮忙拉货。因为天太黑,谁也没有开灯看看时间。我也被吵醒了,我觉得自己才刚睡了没多久,因为我和婆婆妈看一部韩剧看到一点多钟才睡。我赶紧查看手机,手机的按键轻响。
婆婆妈突然问:“几点了?”
原来她也被吵醒了,我看了看手机,回答她:“两点十多分,你也醒了!蒋叔叔那么早去干嘛?”
婆婆妈估摸着说:“这么早啊,不知道他。可能别人喊他去拉货,也可能是他的儿媳妇玉芳病危啦。”
我觉得玉芳病危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因为我们这儿到城里进货来回也只要两个小时,就算拖拉机慢些,也只要三个小时来回,没必要两点钟出发。早上五点出发都是早的,到城里才七点左右,批发的店子都还没开门呢!
我们实在太困了,接着又睡着了。一觉睡到了通天亮,太阳也出来了。
婆婆妈早起床了,我也赶紧爬起来,穿好衣服,跑去厕所。帮忙搞好卫生,做了早饭,一家子正在晒谷坪,一人端一碗饭吃着。看着东边的太阳,不知什么时候躲进了深灰色的云层里,天色比早起时暗了许多。仿佛才早上六点左右的光景。实际上已经早上九点多钟了。
我们边吃边谈论着天气,突然听见 “哒哒哒”的拖拉机的轰鸣声由远而近。期间隐约听到了一个妇女的声音在嚎啕大哭。只见对面山腰的村民在家门前的边上,家家都烧起了稻草。婆婆妈一看这架势,忙问:“马妹婆,哪里有死人要埋这里面来?”
马妹婆大声说:“你没听见拖拉机声音,蒋师傅的儿媳妇死了,先打电话来报信。”
我们都大吃一惊,昨天去蒋师傅家,我还和他儿媳妇玉芳说着话呢。天哪!难道我昨天和鬼说了一天话?要不今天玉芳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婆婆妈忙问:“什么时候?昨儿不是还好好的吗?”
马妹婆大声说:“就昨天晚上,装去医院,在路上就死了。现在正装了回来,哎呀!去时还是个大活人,回来却是个死人啰!”
公公爹和婆婆妈赶紧拿了稻草,在晒谷坪路口边上,开始烧了起来。烟雾在微风中袅袅升起,火光在儿子放入的竹子中跳跃。
拖拉机的声音越来越近,拖拉机在乡间的土马路上,哐啷啷,哒哒哒地颠簸行驶着。哭声也越来越近,我们才听清楚是玉芳的妈妈那凄惨的撕心裂肺般的哭喊声。看着拖拉机慢慢地近了,慢慢地从我们的家门口下的马路经过,我简直都不敢相信,一个才二十一岁都还没满的姑娘,就这样离开了人世!
我准备放下饭碗,跟过去看看。婆婆妈喊住了我,对我说:“别去,等人多了再去,要是让你撞了邪就麻烦了。”
我也听别人说过撞邪的事,就是死的人不甘心,见着平时玩得好的,就会把好友的魂儿带了去,陪她作伴。
看着拖拉机开到蒋家的晒谷坪下,车停了下来。只见蒋师傅从车上下来,他的老婆从家里出来,问他:“就在下面菜地搭一个棚子吗?”
蒋家的几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都走了出来,站在晒谷坪边上,看着蒋师傅。蒋师傅点头,对他们说:“就在这里搭个棚子,先拿锄头来,你们几个帮我把屋后柴鹏里的杉树木头扛下来。”
蒋师傅的老婆,我们喊她龙妹婆,只见她拿了三把锄头,一把铁锹,走了下来。蒋师傅接过锄头,对她说:“你去多喊些人来帮忙,烧火的,洗菜洗碗的,炒菜的唐师傅都叫来。快去!”
看着他们忙碌,我抓住了想去看热闹的儿子,带着他回到家里,让他在家看电视。可我对电视却怎么也看不下去了。
我满脑子都是玉芳的样子,苍黄的脸,本来漂亮的大眼睛,比较高挺的鼻梁,都被浮肿的脸给挤小了,好看的鹅蛋脸变成了圆嘟嘟肿胀的大气球样,只是这个气球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捅破,不是漏气,而是漏液。她的肾脏几乎没用了,全身产生的废水无法排泄掉,血液里的废物都靠医院里的血液透析机器来帮忙。她的全身肿胀的更厉害,手指肿胀得合不拢了,脚肿胀得连男士的大拖鞋都穿不进去。
昨天下午,我到他们家玩,看着我要走时,她有些忧郁地跟我说:“等十二月份,我的征地款下来,我妈妈说带我去长沙,为我换肾。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等到那个时候吗?”
我微笑着鼓舞她:“应该没问题!你现在只要一星期做两次血液透析。冬天注意保暖。会好的,到元旦节后,只要换肾成功,就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了。”
我看着她浮肿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今天又到了病情严重期,我能从她的表情,感觉她的痛苦。心想只要等明天她去做了血液透析,她又会像正常人一样,好起来!
可谁想今天,她却是阴阳相隔,成了阴间的孤鬼一个!奈何生命无常!
婆婆妈和公公爹都被喊去帮忙了,我带着孩子在家里。不一会儿,外面的鞭炮声,让儿子再也耐不住了,小孩子就是喜欢热闹,一群孩子过来喊他一起去看看。我也只好跟着去了。
远远地望见,蒋师傅家下菜地里,搭起了用塑料围盖好的棚子。里面已经有好些人在晃动,帮忙。这时外面的拖拉机哒哒哒地向这里面开了进来。
我看着小孩子们在棚子的边上玩耍,捡未爆炸的鞭炮。耳朵却听着玉芳的母亲哭诉:“哎哟来!我的女儿啊,你怎么就撇下妈妈走了呀?妈妈跟你说了呀,还有两个月就是你二十一岁的生日,妈妈要好好陪你过一次生日的,要买一个最大的蛋糕。你怎么就走了呀?你让妈妈怎么办?妈妈的心都痛没了啊!”她哭着说着,一手抱着放在门板上的玉芳,一手拿着手帕子擦眼泪。哭得听着的人,都忍不住眼睛红红的,暗自为他们流泪。
老杨奶奶在旁边劝解着:“妹子,这人死不能复生,你自己要保重身体!别哭坏了身子。”
玉芳妈妈完全沉浸在悲伤里了,只见她擦干眼泪,顺顺气,接着又哭诉:“妈妈跟你说了呀,生日过后再等两个月,等征地款下来了,妈妈就带你去换肾,妈妈的一个肾就给你,你怎么就等不急呀?你怎么说去就去?你要留下妈妈怎么痛得完呐?哎呦来,我的天呐!你怎么就不长眼?怎么就不救救我的苦妹崽啊?”那一声声的哭喊,把我的心都哭痛了!弄得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我真的不想看了,那种揪心的痛,那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凉!让人看着整个山村,都觉得人生无常,生命脆弱!那山村的黄草黄黄的在山间田间连成一片,让人觉得特别的荒凉。
拖拉机哒哒哒地终于到了棚子前,只见几个人帮忙,从车上抬下来一副棺材,棺木还没有上漆,是才做好的新棺木。
玉芳的妈妈看着那棺木,眼睛都直直的,傻愣愣的。过了好半天才大声嘶喊起来,仿佛那棺材就要把玉芳带走了,离开这个世界一样。看着那棺材放在一边儿去了,由两个老人帮着刷黑色的油漆。她这才紧紧地抱着玉芳,又嚎啕痛哭起来。哭了一阵,突然脾气暴躁起来,大声哭骂:“这个蒋细毛,你该天打五雷轰的,良心让狗吃了。我好好的玉芳就这样被你折腾死了,你不得好死,你个**崽子!你倒逃得人影都没了,留下我玉芳一个人受苦。玉芳,你怎么就那么苦啊?都怪妈妈,都怪妈妈呀!妈妈不该让你嫁人。哎呦来,妈妈该怎么救你?哎呦来,他们害死你了!哎呦来,妈妈怎么丢得下你?”
她就一个人在那里哭诉着,旁边的杨奶奶陪着她,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了,只是劝着说:“别太伤心了,别伤了身子。”
儿子和一群孩子跑去了蒋师傅的家里,因为平时没事大伙都去玩来着。
龙妹婆,死者玉芳的婆婆妈。她看见我在那闲着,喊我:“妹妹,来帮我洗洗菜。”我听了点头,上去了。
只见几个人在晒谷坪忙开了,洗菜,洗碗,杀鸡鸭。阴阴的天气,太阳时而蹿出来,气温还是比较高,只见他们都脱了长袖衣服,剩下里面的短袖。而我看着屋下的棚子,却感觉很是清冷。玉芳妈妈还在骂蒋细毛,这让大家都很不明白,问龙妹婆:“她怎么骂细毛**?说是细毛害死了她玉芳?”
龙妹婆也烦玉芳的妈妈,怎么当着死人这样骂自己的儿子?她没好气地说:“她现在是神经了!哪个男的娶老婆是供着的,不摸不碰?我家细毛还命苦呢,娶她玉芳可是花了高价钱,五六万的打工费,花得一分都不剩。婚后不久就住院,花光了我们所有的钱,变卖了新嫁妆,弄得我家只剩这老木屋没卖了。别怪我说得难听,人家娶媳妇,大半年的时间,哪个不享受上百次。我家细毛才享受了她玉芳的身子几次,都屈指可数。还说我家细毛害死她,她拿个病女嫁给我做媳妇,我这个冤枉向谁说去?你们都看到的,她玉芳来我家才一个月不到就病倒住院。之后,我像伺候月婆子那样,人家伺候月婆子才一个月,我这伺候月婆子就是大半年。她这个月婆子给我们家生了什么呀?屁都没有!这几个月下来,我这瘦得还像人嘛?人家都说我瘦得跟鬼一样,吓死人了!我这都是被她玉芳愁的,急的!我这命苦跟谁说去?”
龙妹婆边说边眼泪婆娑。看着她如干柴样的身体,弄得他们这些局外人都不清楚了,不知道到底他俩谁说得有理?不知道玉芳到底是不是细毛给害的?也不清楚玉芳的病到底是怎么起的头?只是细毛早几个月就跑了,丢下玉芳不管,也不来一个电话。就连玉芳最后下葬,细毛都没有赶来。清官都还难断家务事,这具体事实真相,谁也不想去弄清楚,反正是事不关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玉芳是我娘家那边的人,我们都是一个村的。对于她的事,从小到大,我还是比较了解。她从小就特别听话,文静,瘦弱,属于那种典型的淑女形象。不比我,粗枝大叶的,比男孩还调皮。而恰恰是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我和她,却是玩得比较好。
对于玉芳的死,我认为那是她妈妈和爸爸给间接地害死的;也是她太懦弱了,在她的人生字典里,好像就只有顺从。有时候我都觉得她的命运仿佛注定了是悲剧!
不信,你们可以听我慢慢地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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