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表姐其实早就知道美莲又在和贺斌在楼后的小院见面去了，心里很是不满。 感觉如今这女孩子真的脸皮厚！才二十还没到的姑娘怎么就那么急于找男人？真是不可思议！男人对于女人真的有那么大的魅力吗？觉得美莲自从和贺斌悄悄谈恋爱后，她的心事都不在这里了，每天做事都恍恍惚惚的！再说自己跟她也只是平辈关系，也不好怎么说重了她！便把美莲恋爱的事告诉了自己的妈妈，也就是美莲的大姨妈。
大姨妈听到女儿说了美莲的事，当时有些儿生气地说：“两人都打算在一起了才告诉我，你这个大姐怎么当的？我还告诉你要好好管着她，出了什么事我可付不起这个责任！哼，现在好，出事了才说，她也是你的表妹哎！”
大姐也很委屈地说：“我们在店里每天忙得要命，她每次请假去买东西，难道我也跟着她去？我的店子不管了？要不是客人告诉我，他们在公园里约会，我还蒙在鼓里。她现在突然说去学理发，我怎么拦她？她也是个成人了，她有她的自由和选择！难道我不让她在这里做吗？是她不愿意，是她没心思做了！晚上不管我店里多忙，她都要偷偷地到后院里与那个贺斌见面。我难道没事老盯着她？跟在她的屁股后面？”
大姨妈听了也气得要命，嘴里说道：“这个妹子，真是个樊梨花！下午两点多钟，你叫她去我家里，我找她有事说。”她说着生气地走了，嘴里不停地动着，不知道她在心里说个什么劲？
这个大姨妈是美莲妈妈唯一在世的姐姐，也是唯一一个住在城里，老公在单位工作的城里亲戚。大姨妈没有文化，没有工作。她家有五朵金花，除了大女儿在农村，其他四个都住在城里，二表姐在玻璃厂，三表姐在纱厂，四表姐在市政府，五表姐在部队。
当美莲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有个姨妈住在很热闹很干净的城里。她一直就非常羡慕五个表姐！那里没有泥巴路，到处都铺着水泥，很干净！马路也是沥青油铺的石子路，被压得很平，也很干净！每次穿着雨鞋走在乡间泥泞的黄泥路时，她就在想：长大以后，我一定要做一个城里人，走着干净的路面，穿得也特别好看体面，就像姨妈那样，让村里人人羡慕！
下午两点钟，天阴沉沉的。美莲不知道大姨妈找自己什么事，匆匆地朝着不远的公安局家属区跑去。家属区里种了很多桂花树，几十颗高大的桂花树郁郁葱葱的，发出了许多嫩绛红色的新芽。花坛里的各色月季花争相斗艳，开得很美，惹人喜爱！美莲没心思欣赏，只瞟了一眼，就朝大姨妈家走去。姨妈已经等在家里了，家门虚掩着，美莲刚到门口，姨妈就说话了：“美莲，快进来！”
美莲拉开虚掩的防蚊子的铁纱门，走了进去。在姨妈的示意下，坐在沙发上。家里没有开灯，因是一楼，被院里高大的香樟树荫蔽着，客厅里很暗，加上窗帘拦着窗户。美莲刚进屋，不太看得清楚大姨妈的面部表情。她换好拖鞋，在沙发上坐下。姨妈问：“你准备跟一个男的一起生活了？你才十九岁！就那么急着找男人出嫁了？你都学会什么了？你要找什么样的男人你清楚吗？你把我跟你说的话都丢到云南四川了！”姨妈一串连发炮地问开了。
美莲听出了她很生气，只有低声辩解：“没有，我是打算去学理发！没跟什么男人。”
大姨妈板着脸说：“那是别人看错了，不是你跟一个男人在公园里搂搂抱抱？是你大姐误会你了？你每天在楼后院见面的那个叫贺斌的小伙子，跟你是什么关系？不要以为我老了，就管不到你了！你要是不听话，我就送你回家，随你父母怎么管教你！我也好脱了干系！瞎操这份心干什么？”
美莲一听这话，知道有人告诉了大姨妈。心里很不是滋味，紧咬着嘴唇，心里恨恨地，不敢再说话了。
大姨妈见她没有做声，语气缓和了些说：“你打算去学理发，怎么不跟我说？你交了男朋友，怎么不告诉我？他人怎么样？家庭怎么样？我们不是说好了，你要留在城里，有什么事，有什么想法都要告诉我。我不是阻止你谈恋爱，不同意你去学理发！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商量，我要确定你是安全的，你知道吗？如果你再这样下去，我管不了你，就只有送你回农村，回那山窝窝去。让你父母给你找个男人嫁了算了，反正你也急着想嫁人了。”
美莲一听到山窝窝，心里就开始恐慌起来。不仅让她想起了当初辍学在家，还想起了以前的生活种种。
美莲的家住在湘西的大山里，房前屋后都是山。山高高的，很陡峭，山腰一年四季都是云雾缠绕。她家离赶场的地方都有一二十里地，赶场来回都要三四个小时。那里的风景倒是很优美，山高水清！可惜的是，农村的收入低，农民在家务农，一年到头都积不了几个钱，还要留着开春买种子肥料和农药。良田很少，大都是在山上种红薯和玉米来混过大半年的口粮。
在读完初二一期，年仅十四岁的美莲，因父母无力支付他们四姐弟的学费，就不得不辍学在家。这让美莲没日没夜地哭了好几天，哭湿了枕头棉被，都是于事无补！那份无望的心痛，每个村里辍学的孩子都能很深切地感受到。美莲真的很无望，感到自己的一生就要跟这茫茫的深山和峡谷的农田为伴，看到的是和姐姐一样的待嫁结果。
美莲的姐姐叫春莲，已经被邻村的一个小伙子相中，准备下半年结婚。她结婚后将和很多年长的姐姐们一样，生儿育女，每天与猪圈鸭棚，锅前灶后，菜地里，田间山上穿行忙碌。她们没有了更好的想念，只有不停地为生活忙碌，面朝黄土背朝天！然后慢慢老去，黑黄黄的一张脸，一辈子穿过一次的嫁衣舍不得再穿上，怕山间的刺树刮坏了！黑灶弄脏了！一辈子衣衫褴褛。
一个漂亮的女孩就要这样过完一生，这是美莲最不想要的。她希望自己漂亮干净得体，生活过得很富足！她一直就盼望着有机会到城里去，盼望着有机会生活在城里，最好是能嫁一个城里的小伙子，能帮自己找一份事儿做。她每天就这样傻想着，期盼着！
在家里呆了一年后，果然有机会降临了！大姨妈来了，她问了美莲：“你五表姐生了个儿子，有两个多月了，他们都要上班，想请个保姆，给帮忙带孩子，做做家务，搞搞卫生！本来是想请你姐姐去帮忙的，可她已经有宝宝了！美莲你愿意去吗？”
美莲一听说是要去城里做事，她没有仔细考虑，马上点头道：“姨妈，我去，我一定会带好孩子的！我也会做家务，洗衣做饭，擦桌子柜子什么的都会！”她飞快地说着自己能够胜任，只怕说迟了，姨妈变卦似的。
就这样，美莲被带到了城里，给五表姐带孩子。凭她的细心耐心，她只想留下来，什么事儿都尽能力做得更好！她自己也很快乐，每天逗着孩子说话，白天天气好，就带着孩子出去玩耍，孩子也很喜欢她，五表姐姐夫都很喜欢她。慢慢的，她还看中了楼下不远处的一块荒地，自作主张地借别人的大锄头挖好地，买了菜苗，跟他们老年人一起种菜。很快地和她们家属区的人儿都混熟了，大家都很喜欢她，夸她懂事能干！她种出来的菜，由于底肥足，勤浇灌，长得非常好！
大家喜欢归喜欢！偶尔的几次，美莲听到几位阿姨在说自己，张阿姨说：“美莲这妹子不错，勤快人儿也长得水灵好看！就可惜家是农村的，要不然介绍给宋阿姨的二儿子多好啊！”其他的两位也附和着说：“是呀，要不是农村的，我都打算说给我的小儿子。我看着也挺喜欢的。”另一个声音说：“这农村的也不至于那么不好吧？只要姑娘人好，可惜我没儿子！”张阿姨接口道：“你没儿子才敢这样说！也不是说农村不好，只是农村的都是穷亲戚，到时她什么都往娘家顾，几个城里的受得了，除非家里开金矿，有钱！”
美莲抱着孩子站着偷听了一会儿，小孩子开始闹腾了，她赶紧地走开了。他们说过类似的谈话，经常在她的脑海里翻腾，让她渐渐地生出了自卑感，也感受到了城里人对农村人的瞧不起，都是贫富差距闹的！谁叫农村人穷啊？有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很失望，看着自己身上穿的都是表姐送给自己的衣服，想着以前在家里，从小就是大姨妈把表姐穿不起了的衣服送给她姐姐穿，姐姐穿不了后就给自己穿，自己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得父母买一件新衣服。才发现自己真的很穷酸，看着城里的姑娘各个都穿得很漂亮，她自己现在是怎么也比不上她们的，也难怪城里人看不起！美莲逐渐地打消了嫁给城里人的傻念头。
不嫁城里人，可美莲更想成为城里人，生活在城市里。她想到的是靠自己，她想学很多东西，只可惜自己没有钱。每个月的工资都被母亲要走了，两个弟弟还等着自己的钱交学费，在学校吃饭住宿呢！
她经常想：等弟弟们学出来了，她就把打工挣来的钱存起来，自己一定去学一门手艺。将来好在城里生活立足。
五表姐的小孩子长到两岁了，她们决定把他送到单位办的幼儿园去，那里有很多小朋友。美莲面临失业的境况，她开始焦急起来。她害怕回到深山窝里的家，她只好求助姨妈：“姨妈，你帮我再找份事做，弟弟上学要钱！我也不想回家，我只想在城里做事挣点钱！我不想回到山窝窝里，整天都不知道做什么！如果让我回去，我会被憋死的！姨妈，我只有求你帮我了，也只有你能帮我，你一定要帮我！求求你了！”
姨妈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宽慰她道：“行，姨妈想想办法！不过，你一定要听话，不然你一个小姑娘家，出个什么事，我怎么向你父母交代？以后你有什么事，有什么想法都要跟我说，知道吗？不要一个人独自行动！你还小，考虑问题不够全面。”
美莲喜笑颜开，高兴地答应：“我一切听你的安排，我一定听你的话，我会好好做事的。”
姨妈不敢把她介绍到别处去，她才十六岁。最后把她安排在大女儿的饭店里做事。这样
的话，大姐能帮着管管她，保证她的安全。姨妈有空也可以过来看看她，及时教育她。姨妈还就怕她出个什么事，不好向自己妹妹交代。
这次早上去买菜，大姨妈经过女儿的饭店，看到美莲不在。大姨妈随口和女儿说了一会儿话，就听到女儿说美莲谈恋爱，打算去学理发的事。姨妈一听就很是生气！生气的是美莲这些事都没有告诉自己，这么大的事也不和自己说说，商量商量！而她的父母却是把她全权交给自己管教！这份责任，这份担子对于自己可不轻，女孩子如果把握不好，就会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尤其在恋爱上！
大姨妈看着美莲低垂着脑袋，知道自己的话有点过火了，但觉得自己还是得严厉些才行。她继续说道：“你当初求我给你找事做，说你不想回到山窝窝的家里，想生活在城里。姨妈答应了你，给你找事做，如果你要去学理发，我去给你找一个好师傅，就在这附近学，晚上回来睡觉。你谈的那个贺斌，还是断了吧，他家和你一样是安徽山窝窝里的。他也没什么本事，恐怕你今后还要养活他和他的家人，你一个女孩子，还那么小，急什么？慢慢地，姨妈给你找个家庭条件好些的城里小伙子。对你今后的生活也要好很多，姨妈也希望你找个好人家，一生过得幸福快乐！”
美莲一听这话，心里有些慌了，自己都不知道慌什么，就是觉得很不舒服。她思索着，该怎样回答姨妈的话。她低语道：“我自身条件家庭条件差，城里人怎么会看得上我？只有他们挑我的份！我怕就是他们看上了我，也会瞧不起我的家人。”
美莲担忧的是很现实的问题，姨妈对此也深有感触。姨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不比我，你有文化。你可以学本领学手艺，等你学会了开店子，自己有钱了，你每月的收入比他们的工资还高时，你就可以有资本挑选他们！不急，等过几年后，等你有了资本，等你身价上了几个档次后再来找男朋友，挑选男朋友。那时你的眼光会更高一些，更成熟些，做事更能耐些！到时你再找男朋友，我不拦你，我只会给你做些参考。不要等几年后，后悔自己现在选择的男朋友。就是几年后也不迟，你才二十几岁，还很年轻！是不是？姨妈可不想听到你以后后悔的声音，不想看到你生活过得穷酸！我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才这样说你。听得进还是听不进去，就看你自己的了！你现在已经年满十八岁了，早就是成人了！做什么事都要好好想想后果，想想自己的将来。”
姨妈的话让美莲感觉很沉重，大姐这样说自己，如今姨妈也这样说自己。难道自己真的选择错了？自己和贺斌真的没希望在一起了？其实贺斌的家境就和自己是一样的，都是很穷的山窝窝的土农民，就因为穷，城里人看不起农民，就连农村姑娘也看不起农民小伙子。是啊！穷人要想富起来，就得付出的努力和汗水，农村人要想在城里生活下去就得加倍地辛苦。他们没有关系，没有钱，一切的从零开始！美莲禁不住想，难道自己跟贺斌的将来真的就会是很差，很穷酸吗？自己到底要不要放弃他，要真的丢弃他对自己的这份爱，这份感情吗？”
房间里很暗，昏暗的房间，让人的眼睛严重疲劳，由于长时间的睡眠不足，美莲感觉自己要昏昏欲睡，但又不得不强打精神，姨妈还在不停地和自己说话，她是长辈，她是关心自己才在跟自己说话。美莲不得不想很多事，她感觉头都想痛了，却怎么也想不出个头绪。姨妈还在苦口婆心地说服自己要放弃贺斌，要找一个条件更好的男朋友！美莲听得都有些麻木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感觉自己的前途是那么的渺茫，前路是那样的灰暗，让自己都看不到方向，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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