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璟思量片刻后,对门外侍从吩咐道:“知道了。你且叫他在书房里等着,本王稍后便过去。”
陆辛虽是个不足为惧的任性丫头,可陆老丞相毕竟是朝廷重臣。
门外的侍从不敢多说废话,直言道:“陆丞相来了,这会儿就站在王府门外!看那架势,怕是听说了今儿个白天的事儿,特意跑来兴师问罪的!”
欧阳璟拧起了眉头,“怎么回事?本王不是说了,不准来打扰么。”
“王爷!不好了王爷!”
正当她不知如何回应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忽而传来。
凤华完全跟不上欧阳璟的跳跃思维,差一点儿被这突如其来的“洞房”二字惊出一口老血!
……他刚才说洞什么?房?!
“我不介意,”他略带笑意地望着她,继而略带笑意地问,“所以现在可以洞房了么?”
“那个,我……”道歉的话她从来都说不出口,支吾了好一阵子,最后只勉强挤出来一句,“我说错话了,你别介意。”
他的声音极低,可凤华还是听到了。那一瞬间,她不由得懊恼起来——人家好好一个领兵打仗的沙场枭雄,如今已然落得这么个凄凉的下场,自己为什么还要落井下石,偏要跟他争论这些个有的没的?!
他没有再反驳,只是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欧阳璟不是自欺欺人的懦夫,心里亦清楚她说的其实一点都没错,只是……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入耳总觉得不大舒服。
她回望着他,同样严肃地反问:“功名利禄皆为身外之物,终归只有身体发肤才是自己的。一个人若是失去了自我,那么,就算拥有再多浮名与权势,又有什么值得羡慕?”
这屋里没别人,凤华觉得,既然他们互相都知道对方不是什么善茬,那么她也就不用跟他客套了。
他凝视她的眉眼,语气比刚才严肃了几分,反问道:“就算落得一身残疾,可毕竟世袭王爷的地位始终是我的,又有什么值得怜悯?”
“……”她不能够否认,方才思及欧阳璟的早年经历,她确实动过怜悯之心。
“你这眼神,可是在怜悯本王?”
然而,欧阳璟却仿佛有着洞察人心的本领。
世人都说璟王爷容貌尽毁。她怕自己期待越高,越免不了要大失所望。
凤华本想问他能不能摘了面具,然而还没等开口,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有那么一瞬间,柳凤华忽然很好奇这张面具下到底藏着怎样一张脸。她实在想不出,究竟是怎样英俊的容颜,才配得起这样一双明亮如星辉的眼睛。
那无疑是一双令人沉醉的眼眸,清如潭水,却又暗涌波涛。
他虽然坐在轮椅上,却不曾显出半分的羸弱,反而拥有一种卓绝不凡的气度,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人绝非等闲之辈。他的脸上仍然带着面具,因此,凤华瞧不出他的容貌,只能越过面具上的孔洞,一瞬不瞬地凝望他的眼睛。
而此刻,两人四目相对,且又都缄口不言,于是,凤华便难得寻了个机会,仔仔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位璟王爷。
自打几个时辰之前,她一个不小心穿越到柳三小姐的身上,醒来之后就没得到过什么空闲。她一直忙着应对各种陈年旧事和破烂摊子,可说是从未真正将注意力放在欧阳璟的身上。
男女独处一室,凤华尴尬得连双手该放哪儿都不知道。她总觉得自己应该问点儿什么,可是却又不知从何处问起,一时之间,竟也沉默下来。
柳凤华见他半晌没言语,禁不住又将视线移回到他身上。
欧阳璟没再搭腔,只在心里默默思量——这女人虽然性子不怎么讨喜,长得也不过是中人之姿,可是说不清楚为什么,她还真有那么点儿对他的胃口。
“反正你也知道我是装的。”
他玩味地打量着她的神色,揶揄道:“刚才明明还装得很识大体,怎的这会儿又原形毕露?”
凤华定定地与他对视片刻,索性也懒得再兜圈子,直截了当地承认,“没错,我就是在演戏,那又怎样?”她移开视线不再看着他的眼睛,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于我而言,你和那些人没有任何分别,不过是‘旁人’罢了。”
“我是什么意思,你再清楚不过了,不是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欧阳璟轻声笑道:“刚才我陪你演戏给旁人看,怎么,现在又轮到你单独演戏给我看了?”
凤华抬眼看向他,不甚诚实地回答说:“没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他言简意赅地问道。
静默在彼此之间蔓延,过了许久,欧阳璟才率先打破沉默。
起初,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他静静打量着她的脸,而她静静地盯着自己的绣花鞋面,脑子里胡乱琢磨着穿越之后这一连串的纷扰之事。
室内只剩下她和欧阳璟,他仍坐在自己的轮椅上,而她则在离他稍远的地方,挨着床沿坐下来。
柳凤华越是琢磨这些有的没的,就越是觉得拘谨。她不怕与人疏远,更不怕与人敌对,可是却很怕与人亲近,因为这是她最不习惯的事情。
她上辈子别说是结婚,就连恋爱都没谈过!一个连初吻都还没献出去的女人,一朝穿越,直接就要跟人洞房,这……是不是太胡扯了点儿?
下人自是应声离开,临走时,还很体贴地帮他们关好了房门。直到这时,柳凤华才恍然意识到——她已经和这个男人拜过天地,她已经是他的结发之妻。
就在她暗自欣喜之时,欧阳璟对身后随从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没有本王的吩咐,谁也不准来打扰。”
她上辈子苦日子过惯了,经常在出任务时整夜整夜地观察敌情,半分钟都不敢合眼,就连穿越之前的最后一刻,她都仍处于困倦不堪的状态。眼下,即便只是给她一张折叠单人床,也足够她磕头谢恩了。
凤华推着欧阳璟进入房内,悄然打量四周,心下觉得很是满意。
早在三天以前,这间屋子就已经布置妥当——雕花床上铺着正红色的绵软丝绸被,床的四周有轻纱幔帐笼罩,温馨雅致且又不失浪漫。木格窗边摆放着几张桌椅,其上燃着红烛,将洞房花烛夜的气氛映衬得恰到好处。
他们的婚房位于礼堂的东边,应属于府邸上下风水最好的厢房。
欧阳璟就算再怎么受人非议,好歹也是个超一品的王爷。璟王府虽然远不比皇宫气派,可在柳凤华的眼中,也已算是阔绰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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