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我感觉到涂山鵺的眼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她那碧绿色的瞳孔诡异地从人类的圆形收缩成了像猫一样的杏仁状。然而，仅仅不到半秒的时间，一切又都恢复了原样，如果我不是如此信任自己的感官，肯定会怀疑之前看到的只不过是幻觉。
“我得到的消息是你杀了她。”她仍然保持着微笑，语气却显得异常冰冷，尽管，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地撩人。
“不是我。”我直接回答。
“腐蚀术，这是六扇门得出的结论，上海滩上巫师的人数加在一起都不算多，何况其中懂得使用腐蚀术的就更少了。”说话的是涂山薰，“加上我们的线人回报我说雅姐遇害当晚你确实在家里摆弄一些你们巫师的肮脏玩意。”
我靠！妖门对我的监视已经到了这个程度？连我平时在家做些什么都了如指掌？我想象着几十只各色各样的妖怪透过我家的窗户朝里面偷窥的情景……说实话，这还真不是不可能，谁能保证从我家窗口偶尔窜过的一只野猫什么的不是妖门的喽啰呢？看来以后我要习惯回到家就把窗帘给拉起来。
“不巧，那晚下半夜我需要帮凌大小姐打零工，我摆弄的那些肮脏玩意只是一些例行的准备而已。”我告诉她。“就像今天的匕首和魔杖，我还没傻到赤身**地冲进妖怪老巢之类的地方。”
“你……！”感谢老天赋予我的毒舌天赋，涂山薰语塞了。
“主母大人，”我继续说道，“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在谋杀了令媛之后还会堂而皇之地跑到你这边来招摇撞骗吗？”
涂山鵺轻轻拍了拍侄女的手，示意她不用再开口。她抬起头，饶有兴味地注视着我，神态好似她仍然是很久以前那个一国的女王—骄傲而威严。
“我们已经初步排查过，这并不困难，毕竟腐蚀术不是人人都会，而会的人，绝大部分完全没有嫌疑，除了你以外。”她顿了顿，补充道，“如果不是你，那我可能需要怀疑到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身上了，只有长老级别的巫师才有可能躲过我们的排查。”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不是腐蚀术呢？”我回应着她的注视，毫不回避她冷峻的视线，“我认为那是尸降。”
“尸降？”涂山鵺眯起了双眼，“据我所知，那可是禁术。”
“六扇门禁止使用这些法术又不代表真的就没有人会去用。”我说，“我敢打赌你的手下们多多少少也会研究一些禁术，对吧？毕竟，贵门就是以喜欢挑战禁忌而闻名的。”
“嗯，不错。”老狐狸倒是承认得很痛快。“你的言下之意，这是妖门弟子所为？”
“我可没这么说。而且，今天貌似是我登门拜访，来打听一些事情的吧？”
“如果不是你，那我不知道凶手是谁。”她颔首道，“如果你是受凌大小姐委派来我这的话，那我恐怕爱莫能助。”
“就凭你的情报网，会一点眉目都没有？”我微微冷笑，“以你的传奇生涯，应该也是树敌不少吧？”
“当然有，只是六扇门所有的调查都指向你。”她的瞳孔失去了焦点，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语调也变得像是喃喃自语，“尸降不是什么入门级的降头术，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妖门同道，和我敌对的，要么已经死了，要么远在天边。”
她转过头，对着涂山薰耳语了几句，后者点头后起身离开了房间。
“我不会让那么危险的敌人自由自在地在我附近活动。”涂山鵺把视线转回我身上，补充道。
“那，关于黄氏兄弟，尤其是黄叔明，你有什么能告诉我的吗？”
“一个顾客而已。”
“一个让你派出自己的亲生女儿去接待的顾客？”我一字一顿地提醒她。
“他哥哥是这一带的地下皇帝，他需要我们的服务，我当然会给他最好的。”涂山鵺的语气依旧平静，似乎谈论的对象根本不是她的亲女儿。
“没有政治目的？比如联姻什么的？”
“没有。”
好吧，我承认我很失望，但是还没到放弃的时候，直觉告诉我涂山鵺对我有所保留，我应该可以更深入一些，只要我找到突破口……
“来人，送客！”涂山鵺突然朗声道。
“什！什么？”我吃了一惊，“等等，我还有话没问。”
“万分抱歉，杜先生。我累了，毕竟，我已经很老了。”涂山鵺站起了身，语气坚定而平缓。这时，两位穿着迎宾服的年轻女子走进了房间，向我施礼，非常礼貌地示意我是时候离开了。
我抬头看了看那两位迎宾，能感觉到她们身边被刻意散播出的强大妖气所包围，她们柔弱的外表之下隐藏的战斗力八成要超过一整打刚才和我打交道的“看门狗”先生，我下意识地按了一下右手上的玉扳指，考虑了片刻，还是放弃了投反对票的权利。
然后，我起身走向门口。
在我跨出爱神宫门口的那一瞬间，我耳边传来涂山鵺飘渺的低语：“杜先生，我暂且相信你。但是，如果最后事实证明是你谋杀了我的女儿的话，我会让你体会到什么是生不如死。”
我当然最清楚自己是不是凶手，所以这威胁在我听来是那么地空洞和滑稽。我冷哼一声，而我的意识则开始运转，想要分析出涂山鵺在这起案件中扮演的角色。凶手使用的是法术攻击，尸降术，照常理来说，目标应该是作为六扇门弟子的涂山雅，黄叔明多半只是附带伤害，一个出现在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地点，甚至在凶手计算之外的倒霉蛋而已，尽管这种失误不大可能出自于一个能掌握尸降这一水准的降头师身上，但这似乎也是唯一合乎逻辑的想法。但是涂山鵺对我的怀疑又不像是假装的，也就是说她本人确实完全没有头绪，只能跟着六扇门的导向走，以她神通广大的手段而言，这有点说不通，难道我的逻辑是错的？这法术一开始就是针对黄叔明的，涂山雅才是被殃及的？六扇门中，真的会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用法术去杀害一个局外人吗？那可是死罪，而且会被门规中最严厉的刑罚给正法。
正说不通反说亦不通，我现在有点明白什么叫四处碰壁了。
涂山薰并没有在大厅等着我，另一位迎宾一语不发地将匕首和魔杖还给我，按照我平素的性格，说不定会调戏一下这位靓丽的妹子，不过此刻我完全没有这个心情。此行差不多可以说是毫无收获，除了知道自己一直是活在那些老妖怪的眼皮底下以外（关于这一点，我得好好向凌抱怨抱怨，说不定能借此提高我这个“公安鹰犬”的待遇呢）。
当我回到地下车库，沮丧地走向我的老爷吉普的时候，突然，运气就这么来了！
刹那间我就感到了征兆，那种猎物对猎手正在袭来的本能的预警，一股强大的妖气以瞬息万里的速度向我靠近，我听到了一声野兽的咆哮，接踵而至的便是从我侧面窜出的一团闪烁着耀眼红光的事物，以及对准我的咽喉袭来的利爪。
我踉跄地向前翻滚，得益于我那有些神经过敏的第六感。我在它扑倒我之前就做出了动作，但是尽管如此，还是来不及完全躲开那逼近的爪尖。我感到左肩部一阵剧痛，鲜血从黑色风衣被划破的地方渗了出来。
好在我的标志性黑风衣是附过魔的防身至宝，托它的福，肩膀的伤口并不深。我挣扎着站直身体，朝着妖气的方向甩出一枚魔杖，后者所激发的强光差不多照亮了整个地下车库，也让我看清了袭击我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果不出所料！妖狐，长着九条尾巴的那种。
我以前从来没有看见过九尾狐的正体，不过说实话，这种生物确实养眼得很，就好像是用火焰模样的桔红色的大理石雕刻出来的一样。它用四足站在那里，约莫有一人多高，深棕色的双眸直视着我，全身上下通体闪烁着橘红色的光芒，九条蓬松厚实的尾巴，像一团火焰般，有节奏地摆动着；小巧鼻尖下方的口边，吐出烟雾般的紫色妖气，在魔杖的强光映衬下稍显诡异；坚实的肩膀已经弓了起来，一只前爪以经典的犬科动物的动作轻刨着地下车库的水泥地面。而这看似随意的动作却惊出了我一身的冷汗，因为我看到理应坚固的地面正像普通泥土般的，被它刨起一片又一片的碎渣。
巫师之神在上，那可怕的爪子刚才离我的咽喉有多远？几寸？几公分？如果我不是事先避开，如果它的利爪不是掠过我被风衣保护的肩膀而是我那脆弱的喉咙的话……
魔杖的强光应该对它的视力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但是它恢复地很快，双瞳缩小后立即又变大，全身的毛发倒竖着，并发出嘶嘶的怒吼声，就像猫在给老鼠致命一击之前的反应。
我以的速度抽出匕首擒在手中，同时取下了玉扳指紧握在另一只手的掌心里，脑中开始回忆召唤虬首的咒语。
“老天爷！涂山……水余……呃……薰小姐？！住手！拜托，快住手！”我也没有忘记展开外交攻势，只不过，我的毒舌貌似已经临阵脱逃了。
“你谋杀了我的姐姐！”那只妖狐口中发出的，正是涂山薰的声音，它低吼着，以端庄且高雅的步伐走向我，鼻息喷出紫色的妖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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