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你听我说”
我摆好防御的架势，缓缓地后退，同时开始小声念诵召唤虬首的咒语。手心中扳指开始渐渐变热，我不清楚这是因为咒语在起效还是仅仅因为紧张而让我手心的温度大幅上升，我在心中默默祷告：“文殊老爷，麻烦行行好，借你家虬首给我一用吧！”
妖狐仍然注视着我，一步一步地向我靠近，刚才偷袭的失手让她（既然已经确定是涂山薰了，请允许我用对女性的代词来称呼这只妖狐，而不是用对动物的代词）有些踌躇，毕竟我是一名正牌的巫师，任何和我正面冲突的家伙都必须小心翼翼才行。巫师是诅咒术的大师，利用自己的血肉作为介质对杀死自己的敌人所施加的终极诅咒，在人类短短几千的历史中可算得上是极端地臭名昭著。虽然这不是我喜好的领域，但是并不代表我不会用。妖狐显然了解这一点，就算她有十足的把握能杀死目前来说差不多手无寸铁的我，也不得不谨慎处置，毕竟“死者的报复”这个词组怎么听都不算很悦耳。
当然，我可不想使用什么烂诅咒术，我还不想死，尤其是如此冤枉地被像她这样的美丽生物所终结。我该怎么办呢？我也不想伤害她，但是她却随时可能会攻击我，唯一能指望到的只有虬首。还有，就算我过得了她这一关，这里还是水仙坊的地下车库，我头顶上还有一大票和她一样的女妖在，更不用说还有那些脑残的“看门狗”，随便哪一只母狐狸只要抛一个媚眼，能让他们前仆后继地用人海战术来淹死我。
等等！这里面有问题，我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你杀了她！”妖狐厉声的低吼打断了我的思考，不可思议的是，这布满尖牙的野兽嘴中传出的声音却是那么悦耳和充满女性诱惑。“你杀了雅姐，她是我最重要的人，你这个卑鄙的学蛮夷东西的杂碎！”
“你听我说！”我重复道，“我来这里可不是和你们干架的，我是受凌大小姐委托来调查你姐姐和黄叔明的案子的，我是在帮你们！老天，连涂山长老都已经相信我了，为什么你就不能相信我呢？”
“因为你是在混淆视听！我刚奉命做了调查，所有有能力使用尸降的六扇门弟子，不管是不是和我们敌对的，最近都不在上海！”
原来刚才涂山鵺对她所说的耳语是那么回事。就这么短短的功夫？水仙坊的办事效率简直可怕！
“你是说……”就在我一愣神的功夫，妖狐瞅准了机会，朝我猛扑了过来，当我感到妖气将我笼罩时，妖狐张开的血盆大嘴已抵近我的咽喉。涂山鵺一定训练过手下如何对付巫师，因为她的目标很明确，招招照准我的咽喉，一旦摧毁了发声器官，再怎么强大的巫师也只能在翘辫子的时候干瞪眼。
我用的速度向后腾跃，将将避开这一击，妖狐上下颚咬合所带起的妖风把我一侧喉咙的皮都给带了一块下来，让我感到一阵疼痛，不过总算是没有造成致命的伤害。我狼狈后退了几步，然后发现情况大大地不妙：我已经被逼到了墙角，接下来的一击，我将无处可躲。
看来只有孤注一掷了，我的手猛地伸出，五指向前展开，露出那枚廉价的扳指，一阵白色的强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地下车库，一只长有独角和华丽青色鬃毛的巨型猫科动物的幻象出现在我近前。
那道强光笔直地射向涂山薰，就像一只无形的巨爪一般，将她推出了好几米远。妖狐蜷缩着跌撞在一辆停放在地下车库的豪华跑车前车盖上，将其挡风玻璃砸成了蛛网状，刺耳的警报声随之响起。
妖狐挣扎起身，不可置信地望向我，她那小巧的鼻尖被划破了，鲜红的血液流淌了出来，除此之外，我没发现她的身体上有别的伤口，但是很显然，虬首幻象的光芒让她异常的痛苦，它的嘶吼中夹杂着愤怒以及恐惧，还有一丝丝悲鸣。
“混蛋！这是什么巫术？你还想让我相信不是你干的？今晚你休想活着离开这里！”
“这是虬首，只要你不再扑过来，它就不会伤到你。”我感到哭笑不得，老天，这位妖狐大姐还真是死脑筋，比起张胖子来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小姐，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能相信不是我干的？”
妖狐深邃的棕色瞳孔透过虬首的光芒死死瞪着我，我能感觉到她在思考：到底是不顾一切冒险上来撕碎我呢，还是听听我接下来会怎么说。我回应了她的目光，和她对视，这样大眼瞪小眼的局面僵持了几分钟。
最后，妖狐终于开口了，她低声咆哮道：“姓杜的，你给我把那枚破扳指给收起来！”
“如果我听你的，你保证不会扑上来把我大卸八块？”
“如果你不听我的，我保证会”
看来我陷入了一场赌局，想要在赌局中获胜，就必须以对方的立场考虑问题。刚才我就觉得事情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现在我有点明白过来了：如果涂山薰百分百认定我就是凶手，想要做掉我的话，那她应该不会孤身前来伏击我，这里是她们的地盘，她有太多的手段可以让我无法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她搞不好是在试探我，看来，之前的伏击没有命中，以及后来的攻击被我躲过，都不仅仅是我狗运够好而已。
“如果我照你说的办，”我对她说，“我希望你能坐下来和我好好谈谈，而不是把我当成夜宵。另外，我以我老师的名义起誓，我和你姐姐的死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呸！巫师的誓言……我凭什么相信你！”
“那我又凭什么相信你？”我有点恼怒地反问。
“切！既然我们互相不信任，那还有什么好谈的？！”妖狐依然嘴硬，但是她已经用自己的后腿坐了下来，还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破掉的鼻尖，顺便打了个哈欠。
“这么说你同意了？”
“我什么也没说！”虽然她的话听起来还是相当地愤怒和阴冷，但是却已经有一点女人耍性子的感觉，顺便说一句，一如既往地，那声音还是甜美到摄人心魄。
风险评估的时刻到了，她可能是真的同意了，也完全可能是故作姿态好让我解除武装。我犹豫了片刻后，便收起了五指，将扳指重新套回大拇指上，虬首的幻象也随之消失了，地下车库再度陷入了昏暗的灯光中。
妖狐眨了眨眼，默默地看着我收起唯一可能克制她的法宝，我猜想她大概有些许惊讶，惊讶我居然会真的收起那枚扳指。
“好了！”我说，“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吗？”
妖狐又看了我片刻后，从被撞坏的跑车上一跃而下，她周身的红色光芒开始消退，突出的尖嘴往回褪缩，可怕的尖牙也同时萎缩，皮肤四肢以及利爪逐渐变成了人类的模样。最后，野兽的身躯又变回了之前那端庄美丽的人形。涂山薰再次站在了我的面前，只不过，这次她没有穿衣服。
“咳！咳！”我咳嗽了两声以避免尴尬，并脱下了黑色风衣扔给了她。不得不说，涂山薰的两种形态都极其美丽，不管是哪一种，与另一种相比都毫不逊色。虽然及不上涂山鵺的完美无暇，但是她的美更接近人间烟火，而不是那种女神般可望不可及的遥远存在。
“现在，你应该相信我了吧？”
“暂时！”涂山薰轻蔑地瞟了我一眼，优雅地将我的大衣披在了身上。
“那，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你就让一个淑女披着你这块破布杵在这里说？”她说，“去你的车里吧。不过，我警告你，别有非分之想，老娘还是可以分分钟弄死你的！”
“不敢不敢！”我带着她来到我的老爷吉普跟前，先绕到副驾驶这边，帮她打开了车门，自己则坐到了驾驶座上，以防万一，我掏出虬首的扳指攥在手心里，并故意让她看到了我的举动。
涂山薰朝我瞪了一眼，张嘴舔了舔牙齿和上嘴唇，只不过这次的牙齿看上去没那么尖锐了。
“你和涂山雅很亲密？”我率先开口。
“是的，我们年龄相仿，年幼时就很要好。虽然她是宗室，而且可能还是下任主母，但是她从来没有歧视过我。”
“下任主母？她不是次女吗？”
“我族虽然寿命相比人类要长，但是生育力却很差，主母已经年长到无法生育了，而她只有两个女儿，我族没有长幼尊卑的观念，主母都是择贤而举，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下任主母只可能在这两个女儿中产生。”涂山薰的眼眶有些湿润，“而现在，只有一个了。”
“无法生育？她几岁了？”我脱口问道，随即便后悔了。
“我们的族人相互间很少会建立起亲情这种感情，主母只会考虑整个宗族的利益，我们所有人，对她而言都只是棋子而已。另一方面，虽然我们很团结，但是年龄相差太过悬殊了。”涂山薰没有理会我的问题，继续说道，“只有我和雅姐是例外，因为我们出生的日期很相近，而且，雅姐和我们，不大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她不喜欢我们的生存方式，不喜欢和男人玩那些逢场作戏的游戏。她总说想找一个真正‘爱’她的男人，还说等她当了主母，将会彻底改变我们的生活。”
“等等！你的意思，她和黄叔明？”
“是的，她们是一对，我的意思……她们是……抱歉，我不太明白她们之间的那种感情。”
“可是，黄叔明已经有儿子了啊！”
“黄叔明的妻子已经去世了。你大概会以为黄叔明只是黑社会的一个干部，一个打手，一个恶棍。其实不是，他是一个非常知书达理温和体贴的人，她对雅姐也很好。”
我回想起案发地点，那间套房的风格，之前我觉得黄叔明是附庸风雅的那种类型，现在看来我判断错了。“黄叔明知道你们的真实……”
“知道，但是他把我们当人看，从来不计较，不管是我们的种族还是我们的职业。”
“我明白了。那你知道六扇门里面有谁可能对他下手吗？或者，对涂山雅下手？恕我直言，你们两家可都是强敌林立啊。”
“确实我族树敌颇多，但是正如主母说的，有能力加害我们的人，不是已经被我们消灭了，就是已经被逐出了上海。至于黄氏兄弟，他们不是六扇门的人，门规摆在那呢，谁会敢对他们下手？”涂山薰秀眉微蹙，“我想不出会是谁。”
“那你们就觉得我会敢啊？”我有些不服气。
“排除法，所有人看起来都不可能，只有你的可能性稍微大一点，谁叫你一直是六扇门的异类。”她顿了顿，“而且我们有线人接到报告说是你干的，说不定你是为了讨你的公安主子的欢心呢？你有朝廷撑腰，而且朝廷不是一直视吾辈妖门为祸害嘛，更别说黄家了。”
“还朝廷呢，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躲在水仙坊里面太久了，都秀逗了！”我笑道，“现在的‘朝廷’可不是说杀人就杀人的！”
“那你真的是在帮我们了？”
“其实主要是帮我的公安主子，也算是帮我自己吧，早一天找到幕后真凶就早一天洗脱我的嫌疑。你还有别的能告诉我的吗？”
她没有出声，缓缓平复着情绪，最后她幽幽地说道，“主母说你不可全信。但愿，我没信错你。”随后，她跳下车，将风衣扔还给我，便又变回妖狐的形态，消失在了车库尽头的阴影中。
“喂！我怎么样才能联系到你……”我徒劳无功地朝着她离开的方向大喊，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我只能无奈地披上风衣，准备发动老爷吉普。然而这时，一方纸片从风衣的口袋中滑落，我赶紧将其拾起，只见上面写道：隔墙有耳，改日登门。下面则是一串手机号码，我掏出手机存下了号码，片刻之后，纸片便化成了一缕红色的毛发。
这时，车库中忽然响起了鬼哭狼嚎般凄厉的吼声！
“操XX的！我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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