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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火器营往事-好大脸(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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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炸猫:大吵大闹出处不详也有满语的可能

    ……

    在门房里,德寿让老锡善从春大人的暖阁里拿了点梨炭,隆起了一只熊熊的大火盆,屋里顿时暖意融融。

    德寿给几个兵丁分了一下谁前半夜和后半夜值勤,特别让老锡善烧点开水给大家洗脚和沏茶。

    “甭管怎么说,不能出一点闪失,等明儿个一早,春大人得见着全须儿全尾儿的活人,听见没有?”德寿严厉的说。

    *全须儿全尾(yu)儿:老北京土话原意是指完整无损的蟋蟀,在这里指人要活着,不能出事。

    “喳!”众人道。

    ……

    德寿最后把几匹马交给老锡善,让他好好喂点草料,一应事都安排好了,还给了他十来个拿荷叶包着的羊肉包子,这才拖着疲惫的双腿出了衙门大门。

    走到大营西门下面,见几个值夜的军士正围在一堆篝火小声的聊着,见他过来,几个人连忙起身施历:“呦,参领大人哪!这么晚了您也还没歇着哪?”。

    “哥儿几个,够滋润的啊,弄什么哪,这么香。”他拍了一下一名小兵的暖帽。

    “烤着白薯哪,您也来块,趁热儿吃,红瓤儿的,面呼儿着哪。”一个老兵看了看四周小声说,另一个军士吹着气倒着手递过来一块冒着烟的黑乎乎的东西。

    “嚯,好东西呀,哪儿弄的?”德寿靠树蹲下。

    “缠脚湾儿——”那个老兵神秘的小声说。

    “又上人汉民地里去了吧?你们这几个小子,哼!至于么,馋成这样儿?”德寿挨个指了他们一圈。

    “不行啊,这肚子里,挠的慌啊,就说今个晚不晌罢,两大碗杂合面儿菜粥,刚喝完您猜怎么着,那叫一个饱!小汗儿吱吱的,舒坦!好,可还没过半个时辰呢,您猜怎么着,转一弯,撒两泡尿,肚儿里空了。”

    老兵叹口气,在八旗大纛石座上磕磕烟锅。

    “参领大人,咱营子什么时候关饷啊?”小兵文才嘻皮笑脸的凑过来。

    “关他妈个屁!再念秧儿我连你小兔崽子关喽,人家这些老的还饿得吱歪吱歪的呢,你一个小屁孩儿也跟这儿穷叫唤,再说了,恁家是没钱么?”德寿笑着拂了一下他的脸。

    养育兵文才是外火器营乾隆年间唱岔曲出名的文小槎的后代,其阿玛继承家传,也有一口好嗓子,原是正蓝旗的一名护军校,后来经人推举,调到升平署里当差去了。

    ……

    德寿蹑手蹑脚的推开虚掩的街门进到屋里。

    屋里阴冷冷的,一盏青灯荧荧如豆。

    大炕上,媳妇都睡着有好一会儿了,又被他惊醒了:“怎么刚回来呀?家里等着你吃晚饭,溜溜等到天黑……”。

    两个孩子缩在温暖的被窝里睡得正香,德寿给他门拉拉被子。

    “我倒是想早回来呢,可哪想到出了那么些事儿,这不,刚打健锐营回来么……瞧嘿,羊肉包子!来两个?。”德寿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叶包。

    “不吃了,都漱了口了,留着明儿个早晨给孩子们吃吧……哎,我怎么听说内务府来了几个当差的,找春大人问什么人?我还怕是恁几个得罪了谁呢……”媳妇打了个哈欠说捋了捋一头青丝。

    “是吗?后来春大人怎么说呢?”德寿心里一震。

    “这就不知道了,后来那几个就走了吧?”

    “哦……那睡吧……”

    ……

    这一夜,德寿翻来复去的睡不着,想的很多。

    他有点后悔在静明园的造次,尽管那是无奈之举。

    三山五园是大清内廷的禁囿重地,在内务府官员眼里,一个小小的外三旗参领算的了什么?!

    ——不仅鸣枪,而且击毁大清国自皇上至九品官人人都顶戴的官帽花翎,这究属何种罪名?!

    说你什么都不为过!

    ——德寿不寒而栗!

    第二天一早,德寿急急赶到翼长官廨。

    “参领大人,给您请安!……我跟您说啊,那小子老早八早的就嚷嚷饿,要吃吃儿*,您瞧——”老锡善正在大门口扫着地,迎过来。

    “春大人到了吗?”德寿急急的问。

    “早就到了,这当儿大概齐正着喝茶呢,您就去吧。”老锡善说。

    *吃儿:老北京土话,在这里不是动词。而是指食物。

    “行,待会你去给健锐营那小子弄俩烧饼来。”德寿掏几个铜子。

    “他?……说要吃焦圈驴蹄儿马蹄儿,还说什么,要买得着烂头肉*让给切点儿来。”老锡善霎霎眼。

    *烂头肉:即今天的酱猪头肉,因为满人喜吃吃卤得很酥烂的猪头肉,用以夹芝蔴烧饼,故曰烂头肉。

    “嚯!倒没说给他沏壶龙井啊,哼!真忘了己个儿是来这儿干嘛来了,不吃就甭理他!”德寿冷冷的说。

    ……

    “昨个就丫嗯的塞得多,要我说啊,就饿着兔崽子!”大个子兵漱着口说。

    “呣这儿还没喊饿呢,丫嗯的倒先嚷嚷开了,呣哥儿几个真想攒丫一顿!”小立巴儿做个怪样说。

    “没到五更天儿呢,兔崽子说要撒尿……事儿忒多……”另一个兵说。

    “行,哥儿几个回家吃点儿吃儿,歇会子*,天一擦黑儿就过来,别让我挨个儿叫,听见没有?”德寿说。

    “喳。”兵丁们齐声道。

    *歇会子:老北京土话休息会儿

    “……嗨,上呣家玩升官图*去呀?”小立巴兴奋的对大个子兵小声说。

    *升官图:清代一种很流行的游戏,大人小孩均喜玩,以转陀螺点数定虚拟的升迁降职。

    “玩他妈屁,老爷子我又困又饿,得赶紧回家。”大个子兵说。

    “准是想你媳妇了吧——”大伙儿哄堂大笑。

    “想了又怎么样?你们丫要想还没有呢……谗死你们几个小丫挺的!”他冲大家做了个怪样。

    “大个儿,嘿!——悠着点儿……明儿还得上差哪,别让哥几个抬你去……”一个老一点的兵冲他的背影喊。

    ”甭瞎操心,兄弟我且比你劲足哪,跟嫂子说呵,你要是哪天叮不住了,让兄弟我去呵!“大个子兵扭头喊。

    “呸!不怕淹死呵?你个小丫挺儿的……”老兵叫着。

    “哈哈哈哈……”大家一阵哄笑。

    ……

    德寿一进垂花门,正巧迎面撞上鄂尔泰。

    “哎哟——我这绕市街找您哟!”鄂尔泰把德寿拉到一旁。

    “是不是——恁几个跟玉泉山那儿惹事儿了?……内务府来人了!”他一脸紧张。

    “你说清明白点儿!到底怎么一码子事?”

    “……是这么回事,昨儿个……”鄂尔泰把昨天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原来,德寿在静明园和内务府护卫发生争斗之后,静明园大总管当即以“外火器营乱党哗变,攻打禁地,枪击朝廷命官,并辱毁我朝先皇所定制之顶戴花翎”等大罪禀报了三山五园大总管升禄,升禄闻听此事后,觉得事关重大,马上禀内阁兵部等及通政使司:恳火速调集近畿营勇若干前往蓝淀厂戡灭乱党并擒拿乱党贼首一名……

    可没想到的是,这个耸人听闻的呈文却遭到了各部大员们的讥笑。

    “那您赶紧去见春大人去吧,他老人家急的够可以的。”鄂尔泰一指里院。

    德寿三步并做两步,跨上了花厅的青石台阶。

    一股浓郁的茉莉茶香扑面而来。

    厅内大铜炭炉把室内的空气烘得煦暖宜人,明快的清晨阳光透过花格窗缕缕射入,映射在多宝格上的文玩清供钟鼎彝尊上。日光和深邃背景的强烈反差,使人产生一种奇妙的幻觉,像是一幅郎世宁的线法画*。

    *线法画:清时人对西洋注重光影解剖立体效果的画法称谓。

    附:[郎世宁小传]

    郎世宁?1688年7月19日出生在意大利的米兰,原名朱塞佩?伽斯底里奥内(GiuseppeCastiglione)。青年时受到过系统良好的绘画训练,后入欧洲基督教耶稣会。清康熙五十三年(公元1714年)他以传教士的身份抵达澳门,遂以汉名郎世宁继而北上京师并很快得到皇帝的赏识,开始了他长达数十年的中国宫廷艺术家的生涯。公元1766年7月16日(清?乾隆三十一年)郎世宁在北京病逝,终年七十八岁。乾隆皇帝特下达谕旨,追赐郎世宁侍郎衔,并赏银三百两为其料理后事。其墓在北京阜成门外的外国传教士墓地内(即现北京行政学院校园内)。

    郎世宁擅长画人物肖像鸟兽山水及历史事件,尤精画马。以欧洲技法为主,注重物象的解剖结构光影效果及立体感。雍正年间郎世宁还将欧洲的焦点透视画法传播到中国。

    春大人正坐在窗跟儿底下看邸报,见德寿进来,立刻站了起来。

    “哎哟!小祖宗哎,你可来了……你们先出去会儿,有事我叫你们。”春大人关上花厅大门,让两名护卫退出门外。

    “你可给我捅大楼子了!”春大人摘下那付沉重的水晶老花镜,把报纸一撂,低沉的说。

    德寿从未见过他这种表情。

    “我……我……您……”德寿心乱如麻,不知说什么好。

    “干嘛呀我说?就你有洋枪?就你枪法准?——你吃饱了撑的非得上玉泉山那儿玩儿飘儿*去呀?那是什么地儿啊我说?这回好了,备不住都得闹到皇上那儿去。”春大人惆怅的看着窗外蔚蓝色的天空。

    *玩儿飘儿:老北京土话显示自己的能耐或绝招。

    “我……我……他们……”德寿鼓足勇气,想说出事情的经过。

    “什么也甭解释!就想想怎么办吧,内务府那帮孙子是可恶,可你干嘛非老虎嘴上拔毛啊……你今天赶紧就弄虎子的事,不是已经把健锐营的人犯弄过来了吗,抓紧审,我陪着,这事要是弄清楚了,能让你小子的事儿缓一闸,听见没有?”

    “那……那英格格这当儿跟哪儿呢?”德寿问。

    “还睡着觉呢,这丫头咱暂不能得罪,等事儿一清楚喽,咱该往哪儿送就哪儿送。”

    “得,小的这就去办。”

    “你甭心乱,眼下有我订着呢,一两天之内大概齐没什么事,你就踏踏实实儿的,该干嘛干嘛。”

    “喳“德寿退下。

    ……

    其实春大人当天下午就知道了德寿在玉泉山禁地惹祸的事。

    德寿他们一行在玉泉山开枪撤离以后,那可真是炸了窝了。

    ……

    内务府衙门。

    升禄正听着他的亲外甥,静明园总管那彦成的诉说挨打的事儿。

    ……

    “舅舅,那帮小子还跳着脚儿说……”那彦成瞄了升禄一眼。

    “说呀,说什么了?”升禄穿一身烟色宁绸罩面貂皮里子的行褂。面色红润,正端着一架白银错金的水烟袋,站在那架黄花梨木画眉鸟笼下逗着鸟。。

    “……那我哪敢说呀……那帮小子嘴也忒损了,忘了死了……”那彦成低下头。

    “说!”升禄眉一皱厉声说。

    “我提了您的大名儿,可他们……说……早就想……连您的眼珠子抠下来当泡儿踩了……还说要把您那……那玩意儿……剌下来当哨儿吹呢……”那彦成把脸一埋。

    那彦成编造的一番谎话果然大为奏效。

    “啪!”升禄把手里的水烟袋用力拽在地上:

    “王八蛋!!……赶紧的!把火器营那几个小兔崽子给我弄来!反了他们了,不就是会造点儿火药,放两声土抬杆儿儿吗?我跟六部衙门说句话儿就能把他们营子那几个老逼大酱瓜儿给灭喽!”

    他那张大螃蟹脸气得煞白,使劲儿拍着桌子,把茶碗都震翻了。

    *汉阳造:清末中国最早开办的兵器工厂,地址在湖北汉口,里面生产的枪支被时人称为“汉阳造”。

    不到一个时辰,军机处就接内务府急报说火器营叛军哗变,有大批乱党攻打玉泉山禁园,他们手里使用的一水儿都是西洋连发枪械,且火力强猛,无坚不摧,护卫营虽奋力低御然终因枪械落后而不敌。

    于是军机处急邀内阁六部四城巡捕厅商讨此事……

    敬事房副总管萨世保是春大人的朋友,他知道此事后,赶忙私下派人从西花园南所的小角门抄近路去火器营,把情况密告春大人,好让他叫心里有个底。

    春大人一听,汗就下来了,他知道,大凡是把内务府招惹翻了的事,都是很麻烦的事。

    ……

    海淀老虎洞内阁军机处。

    几名大员聚居在一间大厅里嘻哈哈的聊着天,好像在酒楼里会朋友。

    “……要我说啊,这个纯粹是捉风捕影……春启这小子什么德性我清楚!不可能!准是内务府那帮孙子瞎说咧。”新任军机大臣的袁世凯手捧一个小紫砂壶倚在一张西洋皮椅子上操着一口河南腔笑着说。

    “载春那小子,他绝干不出这种事儿来,再说了,攻打玉泉山禁园?那里头早就是一片荒山野岭了,除了蚂蚱就是蝈蝈儿,任嘛儿没有,他图什么许呀?是不是。”

    “是呵,那儿又没有金库银库……能让人正眼儿瞧的也就是有点子做豆腐的绿水儿*……要是春启小子攻那儿不是吃饱了撑的就是气迷心了!嘁!”

    “说的是呵,再说了,火器营也是多少日子没关钱粮了,那些个兵都饿得两眼儿发蓝了,谁他妈有劲儿冒死攻禁地去啊,这真应了那句话儿了——耗子舔猫X,作死不等黑了。”

    *做豆腐的绿水:玉泉山泉水制豆腐味极佳,做出的冻豆腐尤称上品,色沉碧如青玉,为宫廷御膳所用,逊清后,其方渐流入民间,余幼居外火器营时曾食,味果不同凡品。

    “纯粹瞎掰!我跟你们说啊,这内务府啊,不是我说他们,成天介想的就是多搂点儿,编瞎话那是一绝……这春启不定怎么得罪了他们这帮孙子呢……”

    几个高层大员七嘴八舌,不知怎么的,后来竟从“火器营兵变”聊到了月盛斋的的烧羊肉,东来顺的'枣卷裹',聊着聊着又从爆肚满说到了后海某家的苏造肉*……

    说着说着,所派探子从火器营返回,称:外火器营一片平静,军商农都各操己业,营内各门大开,与平日无异,并未见军士哗变迹象。

    “……我说什么来咧,屁事儿没有!大伙儿都回去吧,有事再议……”袁世凯一边给粱上挂着的一只海东青种儿的老鹰喂食一边说。

    最后,大家相互拱手,出了大门各奔四方。

    ……

    “……大人,要不……今儿个晚不晌儿,咱就在南大街三角儿地惠风楼?哪儿的香酥乳鸽倍儿地道!吃一口香的让人找不着北!您得空儿吗?”海淀树村汛绿营千总佟禄溜到袁世凯身旁献媚的小声说。

    “香酥乳鸽?得了吧,那玩意儿火忒大,烂嘴丫子!我呀,就爱吃咱那河南的那个羊肉烩面*,嘿!油辣子一浇,绿绿儿的香菜一撒,大块儿的羊肉筋道不说还不塞牙,辣!香!那家伙大冷天的喝一碗比啥都好受呢……”

    ……

    *苏造肉:老北京一种卤制品,以猪下水等原料炖成,味极酥美,传为清末一孙姓御厨出宫后携出御膳秘方在后海一带对外开业,因其品物美价廉,大受平民欢迎。最后“好大脸”一文中录有苏造肉的详尽做法)

    *羊肉烩面:河南小吃。

    升禄见各部不以为然,很不高兴:“你们都不管,爷爷我自己干!”他决定。

    ……

    升禄派人来到了火器营。

    春大人以礼相待,在花厅摆茶和炒转日莲籽儿招待他们。

    不料他们盛气凌人,摆着架子,连茶碗都不碰。

    据来人所形容该乱党贼首外表,春大人一听他们说的就是德寿。

    春大人心里上了火。

    “呣升禄大人让呣问您,什么时候交人哪?”一个家伙微微晃着脑袋说。

    “……呣这儿没这么几个人,你们肯定是弄拧了。”春大人吸着鼻烟笑着说。

    “大人,可这个乱党头子自己说他是恁火器营的呀。”那家伙说。

    “那好办啊,那就请您说出这个乱党姓甚名谁吧,怎么样?”春大人微笑着。

    “这个嘛……这个……”那家伙顿时语塞。

    “您倒是说啊?说出此人,咱马上逮他!怎么样?”春大人佯怒。

    “反正那小子自个儿说他是恁火器营的!”那家伙脖子一梗。

    “哎——您说这个这可不见得,您想啊,谁不能说他是火器营的啊,噢,要是这人说要他火烧紫禁城去,也得呣火器营背罪?有这道理吗?”春大人眨眨眼。

    “不给面儿?是不是?呣要是真连这人给搜着喽——”领头的一个瘦子说。

    “您连此人叫什么都不知道,让呣交出谁呀?嘁!”春大人渐渐面露凶光。

    ……反正是这么回事吧,假如查出此人是恁火器营的,到时候……”那个家伙有点不好意思,言语中露出威胁的口气。

    “——嗨!小子哎,你还甭拍呼我,真要说甩这片儿汤话来你还得跟我学呢,我跟你说呵,呣火器营没这个人,你啊,别处再寻摸去,来人,送客!”春大人站起来一拂袍袖。

    那几个人一见这架势,只得悻悻的站起来。

    “大人,跟您说啊……这事儿嘛……可还没算完哪呵……”一个家伙神情阴险的说。

    “没完怎么着?你们还能把我老二咬下来?去去去去去!哪儿凉快哪呆着去……”春大人往外轰他们。

    “——赶紧给人走吧嗨,我说,还磨磨叽叽的干什么哪?等着蹭晌午饭哪?呣这可就有窝头老咸菜——”鄂尔泰站在花厅门口猛的一抬手,佯做要扇一个小子是的,吓得那小子一矮身。

    “哼……!有恁哭的那天儿!”几个人瞥了鄂尔泰一眼,狼狈的走出了火器营官衙。

    ……

    轰走内务府来的人以后,春大人当晚没见到德寿一行,夜里睡觉很不踏实,他翻来复去的想着种种办法,一定要救德寿。

    他突然想起敬祺的堂哥溥祥,他在内阁通政司任通政使,如果让敬祺去找找他,也许会有办法。

    敬祺的堂哥溥祥时任内阁通政使,负责传递奏章,所以每天各部及皇上批阅的奏章他都能一览无余,他若能注意一下上头有无这个事件的批奏,对德寿的搭救甚有意义。

    换句话说,只要皇上和太后没怎么样,底下的事春大人还能有辙。

    ……

    敬祺被春大人请到花厅。

    ……

    “您让我去?哟……您不知道吧?我那大金刚油葫芦那可都好几天格不吃食儿啦……他老先生要是再不进食儿,我这几个月的心血那可白费啦……”敬祺一脸焦急。

    “嗨!让我说你什么好!你简直就是个鼻涕孩儿!明白不明白,你那油葫芦是个虫儿命!德寿是条人命!这俩能一样吗?再说了,咱营子如没德寿这末卖力跑前跑后,就咱爷儿俩累吐了血也撑不到今儿个!你明白吗?!”春大人轻轻拍着桌子说。

    “那怎么着呀,那那,我就去吧……”敬祺站起来。

    “来人,连我那白鼻梁马牵来,足足儿的喂点儿料,刷刷毛,给敬大人备用……”

    ……

    敬祺从蓝淀厂一路奔到颐和园,仅用了不到半袋烟的功夫。

    虽然他早年骑射成绩不错,但因久未习练此技,在驰过南宫门时,差一点就连人带马掉进御沟里去。

    他满头大汗的下了马,在大宫门跟前往里看了几眼。

    虽说身为从三品外火器营委翼长,但在内廷当差的眼里,那简直就如同是个饭馆的跑堂的,没人尿。

    “嗨!你干什么哪?”几个小门卫太监走过来,说着一口河间腔。

    “哟!这位公公,您瞧,我是……来……”,敬祺结结巴巴的说。

    “公公?公公是你叫的吗——”那太监手一指,差点戳他脸上。

    其实敬祺是个很老实的人,从不得罪谁,也不招灾惹祸,他的一门心思都在他的几只油葫芦上,所以一真到掯节儿上,他就连话都说不利落了。

    “喝,三品顶戴……哪儿借来的?”另一个小太监围着他转了几圈,斜着眼一口公鸭嗓。

    “怎么瞧着像是入关之前的老袍子啊?别是四牌楼底下买的估衣*吧?”一个太监做了个鬼脸。

    *估衣:旧衣服清末时八旗子弟因生活窘迫,把自己穿不了的华贵的衣服(甚至官服)卖给专门收购旧衣的小贩,由于购买者可以狠命砍价,时称估衣。这种估衣摊以东西四牌楼底下为多,故老北京土谚有:“四牌楼东四牌楼西四牌楼底下卖估衣”之说。

    “这根黄带子倒有那么点意思,可这是你系的吗!”一个太监猛的一扯,把敬祺的黄腰带揪了下来。

    “瞧他那怂头日脑的像儿,一瞧就是汉军过枝儿!”

    “哈哈哈哈……”几个太监围着他狂笑着。

    “给我——给我!!!……你们,你们……告诉你们,我可是……”敬祺一把揪住比自己命还重的黄腰带,急得说不出话来。

    好汉架不住狗多啊!

    正当敬祺极度烦恼之际,“啪”的一声,一个太监脸上挨了一记大嘴巴,那小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敬祺回头一看,原来是敬事房二总管萨世保。

    “哎哟,萨大人哪……敬祺给您请安了!您可真来的是时候啊……”敬祺眼泪都快出来了。

    “——忘,八,蛋!你们知道他是谁吗?外火器营翼长敬祺敬大人!太罕佛爷的直系正枝儿!他手底下管着一万多号兵马呢!朝廷里随便说出个王爷来都是他的叔伯大爷,不是瞧不起你们,就是把他妈你们家祖宗十八代绑一块儿都没他半拉卵子高贵!

    “都他妈给我跪下,俩人一对儿,对着搧!”萨世保点着他们。

    ……

    “禀萨大人……数到小的这儿,没对儿了……”一个小太监嗫嚅着。

    “没对儿?那好办,己个搧己个。”萨世保夸张的做着抽嘴巴的动作。

    ……

    “都怪小子们有眼无珠,求萨大人放小的们一马,下回再不敢了……”那个带头闹事的太监在地上直磕头。

    “每人得掌够五十个响嘴巴,不响再加五十!”萨世保厉声喝道。

    “喳……”

    身后传来太监们相互抽嘴巴的劈啪声。

    ……

    “走,咱找个说话儿的地方去。”萨世保一拉敬祺。

    ……

    “你不知道,这些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就是跟常人不一样,秉性古怪,就得剋!你剋他一顿吧,他还觉得挺过瘾……”萨世保说。

    “您说的没错儿,呣蓝淀厂立马关帝庙那老公庄子里头的老公就这揍性,脾气反复无常,今早上送你一玩意儿,后半晌就往回要

    ……”

    敬祺一边系着腰带一边说。

    “这要说啊,皆因为他身上不是比咱少了个家伙儿嘛……哈哈哈……不过话说回来了,这些个家伙也够惨的,哪家大人但分有点儿辙也不能让孩子劁这一刀去啊。”

    ……

    萨世保把敬祺拉进了一间朝房客厅坐下,掏出烟壶:“来点儿?”

    “萨大人,我还真不好喜这口儿。”敬祺客气的辞谢道。

    萨世保吸了一撮鼻烟,响亮的打了一个喷嚏。

    “我跟你说。这事我一听说,马不停蹄的就上恁那儿去给春启送了封信去……这老小子得赶紧托托门子呀,这事儿内务府咬斥的挺厉害呀……”

    萨世保凑近说。

    “是啊,春大人也急啊,这不是,让我来找我堂哥吗……”

    “你堂哥?谁呀?”

    “溥祥啊。”

    “通政使司的那个?”

    “是啊。”

    “要说嘛,溥祥的位置也不来呆*,可他也就是过过眼儿瘾,瞧瞧奏折儿,问题他老先生不是正管哪!这事儿要椡起来是兵部和刑部的事儿……”萨世保陷入沉思。

    *不来呆:老北京土语了不得

    “那那……就没辙了……”敬祺喃喃的说。

    “这样,你没法进园子,你就先回去,我这就去找溥祥,让他晚上去你那儿一趟,商量商量怎么办好……对了,你回去跟春启老东西说,我太想吃他他媳妇儿做那红烧猪尾巴了,那叫好吃!要是拿它下酒真他妈天下一绝!哪天让他卤好了一锅叫我!”萨世保一拍敬祺。

    “哎,得嘞!萨大人,您忙着,得功夫叫溥祥赶紧来一趟,事儿急啊……”敬祺翻身上马。

    ……

    “……大人,小的有眼无珠……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求您了,千万给小的留碗饭吃……”他策马经过大宫门口的时候,一个小太监冲他跪在地上拼命叩头。

    “行啦!往后别狗眼看人低,听见没有?!”他加上一鞭,那马扬起前蹄长啸一声,嗖的向前窜去。

    ……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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