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清意识一凝,竟没想到世间能有如此好听的声音。周围的人都没反应,看来只有自己听得到。
“命格富贵,可惜大劫大难。”
马后炮罢了,世间谁不知?来者又是何人?怎的没人阻挡?
“我是妖。”
什么妖?怎么会有毒呢?
“此前刚降了只蛛妖,或许还有些毒液。”
他竟能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天啊,果真是妖。
“修了千年的玄狐,来寻贵人渡劫。”
渡劫?渡什么劫?自己都快死了,还怎么帮你渡劫?即便不死,自己瘫痪眼盲,想做什么也做不了。“既是我咬了你,自然帮你把毒解开,再还你双眼复明,你看如何?”
淑清心神激荡,忽然又平静下来,一只妖,真的能做到吗?
“信不信在你。”
淑清只觉得额头一凉,清风一拂,胸口一阵恶疼,张口吐出一大摊紫黑的血来。随即昏死过去。
梦醒之间,脑海还是盘旋着那人的话,还有许多问题没问,怎么渡劫,为何选自己,叫什么名字?
淑清不敢想,十二年的黑暗生涯,早已如死水波澜不惊,而今几句话卷起千层浪。
是,自己无时不刻在渴望重见光明,可惜却是渴望,就越是失望,在其中来来回回挣扎,便假装自己看穿一切。
还是渴望,竟隐隐期待,他再来。
时间流水的过,半月间,大夫们来来去去。
毒清了。
身体康复了。
伤口愈合了。
能下床了。
饮食大增了。
慕容青阳是真的开心,立刻做了一桌子的菜犒劳大家,顺带不动声色地撤了那些冥器。
最后自然要去寺庙还愿,说,过几日亲自登门答谢那滇缅商人。
慕容青阳从寺庙回来时,带了一个穿斗篷的少妇,眉目间和淑清有些相似,众人不敢细看,知道此人贵不可言。
淑清觉得奇怪,今日给自己梳洗之人,一言不发,手指颤颤抖抖,似乎是新人,过了一个时辰,那“新人”忍不住落泪道:“姐姐。”
淑和。
如今的皇后。
当年自己光芒万丈掩盖了许多人的光彩,这淑和就是活在自己的阴影底下的头号人物。
一别数年。
十二年前,她哭着在自己脚前,说,姐姐,皇命不可违,要我替你嫁过去,姐姐,你会不会怨我?
年幼时的场景一幕幕浮现。
淑和比淑清小五岁,那年母亲因生她难产而死。
五岁的淑清和三岁的湛云就特别讨厌这个“夺走母亲生命”的淑和。
于是时常趁大人不注意,两个少不经事的幼稚孩童,就狠狠地整她。
不准她告状,不准她哭,淑和呆呆傻傻就真的不去告状不哭。
怂恿她爬的特别高,然后留她一个人在树上,从中午一直爆嗮到黄昏。然后才逼着她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吓得淑和一抽一抽,不敢哭又不敢叫。
淑清和湛云就在下面笑得拍手大叫。
过分的事情做了很多,把她关在院子里锁起来,抓虫子扔在她身上,往吃的东西里埋蚯蚓。
年少时的懵懂无知和恶作剧总是没有下限。
最过分的一次,就是十岁那年,拿出了刀子,准备毁她的容貌。
慕容青阳适时发现,方才免了一场悲剧。
有些事情,长大了才能明白,生老病死本是常态,难产也不能怪罪在一个人的头上,越是往回看就越是觉得自己是个傻瓜。
淑和莫名其妙被自己整了八年。
淑清心怀愧疚问过淑和,你怨我吗?我打了你八年,骂了你八年,玩弄你八年。
那时候的淑和还是温厚善良,小心翼翼地说,怨,还,怕。
淑清心怀愧疚。
后来淑和说,想过反击,可是没有什么意义,你少不更事罢了。我每当想起你对湛云哥哥可以不顾生死,对我却那么坏心眼。我觉得,是不是自己真的不好,不讨人喜欢。
淑清听得震撼。
十六岁坠马的原因,是因为湛云。
他偷偷去了围场狩猎,可惜马术不精。
她奋力从马上抱着他跳下来,翻转几圈后,把他抛开,自己落入了寒潭百尺。
待得有人来救的时候,双腿泡在寒潭太久,已经没了知觉。
湛云那么小的年纪,看着长姐因为自己而再也无法走路,悲愤之下,早早离家出走,飘荡江湖。
年少气盛,谁又怪的了谁?
淑清在黑暗中摸索着淑和的脸,淑和附身贴过去抓着她摸索的手,冰凉的泪滑落袖间。
“我病康复了,本是件好事,你怎么哭了?”
淑和摇着头,摸着淑清的手,心中感慨万千,不知从何说起,唯有一声:“姐姐,我这是喜极而泣。”
后宫生活,本就是华丽而苍凉,只是为了来看淑清,一个月前早早提了请求,层层宫阙,帝王这时候方才准,道道宫门路,不是那么容易迈得出来。
淑和有时候想,淑清没有入宫,是一种天大的幸运。
可自问,若是要自己残了换自由,想了想,还是没那个勇气,温水里泡着的人,怎么舍得突然去寒泉?
淑清却不知淑和心中百转千回,只是姐妹多年再聚,都是各自凋零,不再有年轻时的那抹生机。
一个是清心寡欲的残人,一个是空虚繁华的宫妇。
“坐下说,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淑清说完,顺着她的手,摸到了一串珠子。
淑和噤泪,多少年规行矩步,不能忘一个皇后的体面。
淑和理了理情绪,拂了拂玫瑰红水绸洒金五彩凤凰纹通袖长衣,金掐玉赤金双头曲凤步摇上的流苏冰凉的贴着脸,缓缓道:“很好。我已经有了三个孩子,宠爱不敢要求多,每月初一十五,帝必然是,回来我这里坐坐。”
淑清怔了怔,不敢要求多。
不敢么?
淑清仔细摸着那串珠子,碧玺。镂着什么花纹呢?
“我很想你和湛云哥哥,还有爹。”
淑清刻意转过话题,旋即笑道:“想爹做的酒酿清蒸鸭子,是也不是?”
淑和也笑了笑,愁容烟消云散:“自然,每年除夕,都是爹做的最后一道菜,过年啊,就盼着爹一露手艺,这么些年,不知道他手艺退步了没。”
淑清摸索着桌上高教托盘里乘着的的柳叶糖,拿起一块给淑和,淑和赶紧接过,露出少年时的天真微笑:“这是柳叶糖!”
淑清也笑了起来,“是啊,说起来,你当时最爱吃这个,也因为这个差点吃了几只蚯蚓。”
柳叶糖其实是用桂花蜂蜜蒸出来的晶莹剔透的汤,放到地窖里冷冻了,夏天拿出来敲一块吃,用柳叶包着,所以才得了这么个俗名。
那时候淑清特意去地窖拿了几块,说是给淑和,其实早就挖土抓了蚯蚓,把糖敲开一个一个洞,塞了蚯蚓进去。
结果这时候来了别的王公贵族的子弟,觉着新鲜,淑和心地特别善良,一脸无辜地递过去,问要不要吃。
淑清机灵,早就跑了,结果南阳侯府就再没有小孩愿意来了。
淑和想起往事,笑了出来,多年诗书熏染,笑靥如花亦不敢大声失礼。
其实三人之中,唯有淑和,继承母亲的端庄娴雅,如白云清雅美丽。自己和湛云性格都是粗蛮霸道古灵精怪,就像泥地里长的。
“砂锅煨鹿筋鸡丝银耳桂花鱼条八宝兔丁玉笋蕨菜,我都想吃。”淑和一溜念了许多菜名,都是慕容青阳拿手的好菜。?
淑清笑了笑,“是,你还记得我们的暗号吗?八宝兔丁。”
淑和红了脸,点点头,说道:“忘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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