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斐觉得脸上淑清的泪,滴滴灼心。
她抓着他的衣角,恰如那些时日在京郊别院一样用力。只是这一次,她松了手。
依斐回眸,却听她掩面而泣。
那和尚在酒馆等他,已经喝得烂醉。
“我说的可对?”和尚看着一边坐着的依斐。
心神已经开始不定的依斐。
和尚笑若菩提。
他看人间悲欢离合,看得再多,没有体验过,都不算了解。
依斐想起淑清,嘴角不自觉上扬。
“你在想那姑娘。”
“是。”
和尚沉吟不语。
而后,饮一杯酒,似有千重意。
“你千万不可,许她一世。”
依斐不贪杯,见那和尚越喝越烈,手抚摸着酒杯,还是没有饮下去。
“为何?”
“她轮回转世再为人,会忘了所有。而你几千年的寿命,一世一世的找,有多苦?”
依斐摇头道:“届时,再说吧。”
和尚笑了笑,依斐,几个月而已,就从断然拒绝到了犹豫不定。
太可惜,仙班少了一位玄狐。
和尚知道他的性子,多说无益,于是正色道:“先办事。”
那魔本是一方的将军,因为杀孽重,积累了太多业障。
本以为大仗得胜回去能够封疆拜候,结果却换来的是,叛国的大罪。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帝王之心,便是如此,不怕你马失前蹄,就怕你功高盖主。
他反。
几年后还是被镇压,被抓后,满门抄斩,秋后行刑。
帝偏偏不肯让他痛快去死,凌迟方休。
他挨了三百多刀,撑地不倒,怨念如聚,业障如随,咒天咒地,于是一念成魔。为害一方。
一刀斩了帝。
急风骤雨中手拿一把红缨大刀,号集无数战死的鬼魂,所向披靡,专门席卷战场,所到之处,白骨不留。
这魔太凄厉,足足花了数月,方才封印住。
回去时,已然是另一副场景。
那日依斐正依风而行,见一绿衫女子挡道,身形似乎有些熟悉。
那女子眉目焦急之情漫溢,手中拂尘一指,大声道:“我师傅在南阳侯府里设下天罗地网等着收你,你千万不要去!”
依斐闻声想起,她是那名缠着自己很久的“道士”。
“淑清呢?”
那道姑抿嘴不语,似是为难。
依斐不理,依旧往前。
只听得身后那道姑说了句:“我师傅,逼她,吞药,因为她有…孽障。”
依斐闻言一惊,是了,那日她哭,必然是有原因的。
于是加速乘风之速。
南阳侯府此时一片萧杀,风过处铃声阵阵,依斐本是不怕这些,径直去找淑清。
刚落地迎面一盆狗血泼了过来,依斐脚尖回旋,未沾半分。却见那眉间一道红剑的道士手指桃木剑劈了过来。
“妖孽,受死!”依斐两指夹住剑尖,见周围法阵一圈圈逼上来,四周风铃低啸,满院符纸纷飞。
“明岱,我不欲与你为敌,为何你处处为难?”
那明岱大笑一声:“你祸害苍生,我替天行道,本就是天经地义。”
依斐问:“我何以祸害苍生?”
道士冷笑:“你让那姑娘怀有妖孽,就是祸害苍生!”
话未说完,淑清抚着肚子跌跌撞撞走了出来,那思念多日的人此刻浮现,双目落泪,千回百转,纷纷思绪,只换得一句低语:“依斐。”
依斐转头,见淑清的模样,心中隐隐一疼。
瘦削的脸颊不见血色,满目泪水,嘴唇微颤,发髻缭乱,腹部微微隆起,那娇柔的模样仿佛风一吹就散。
依斐大步走过去,拥她入怀,轻轻抚摸着她的发髻,柔声问:“怎么了?为什么这些时日,你都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淑清靠在他怀中,只是流泪,嘴唇几次三番动了动,却一个字都不说。
一名手持长刀的少年快步走来,一把推开依斐,将淑清揽入怀中,厉声呵责:“少来假惺惺!妖孽,你再敢靠近我姐姐一步,别怪我翻脸无情。任你是妖是邪,我慕容湛云绝不姑息!”
依斐看着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手拿各式各样沾了狗血的兵刃,却不敢上前。
明岱将祭坛中央的蜡烛点亮,给四周的人一个眼色,带着铜铃的网四面往依斐罩去。
依斐泰然自若,混不在意,只看着淑清。
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岱换了钢剑,将腰间的法器一一亮出,嘴角念念有词,一剑刺来。
电视火花间,湛云只觉得手指一浮,怀中的淑清已然不见。
本在前厅处理事务的慕容青阳闻声来到后院,却见了最惨烈的那幕,跌坐在地,心神具恸。
依斐失神之际,那柄钢剑直直插入奋不顾身前来的淑清腹中,淑清还来不及痛呼已然昏死过去,鲜血溅了一地,恰似凄然月色中最明媚鲜艳的虞美人。
静。
静的可怕。
湛云浑身颤抖不已,气血上涌,提刀一跃,一刀砍死明岱。
“还我姐姐命来!”
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周围的人看见鲜血满地回不过神,只有跌坐在地的慕容青阳嘶声竭力地大喝道:“快去请大夫!”
这时候大家才如梦初醒,脚步纷乱,小呼小叫,完全没有章法,偌大的南阳侯府,一片混乱。
慕容青阳看着自己在血泊中一双儿女,眼睛一黑,昏死过去。
依斐搂起淑清,气息起伏,在她耳边问:“为什么,这么傻?”
可她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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