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四人快步朝神树根部走去,眼前光线昏暗,越走越黑,梵天魔罗手中的裹尸布更显得阴气森寒,让人忍不住打冷噤。
到得树干根部了,一条条水桶粗细的虬根盘卷直上,蟒蛇似的静静潜伏。
身后数百米之外,垂落的树枝和地面平行成一道压抑的通道,远处人群声嗡嗡隆隆的传来,像是闷雷作响,又像是古井波然。
阴风吹来,透体森寒,浓郁的水汽沾湿了衣衫,树干根部雾气漂浮,看不真切,说不出的阴郁和旷凉,数百只彩莹虫原本绽放着花花绿绿的光晕,照耀的树梢间莹光闪闪,可一旦裹尸布的气息靠近,众虫子立即僵旗息鼓,再没有半分动静了。
如此看来,这裹尸布来历断然非同小可。
覆南山在心中默默盘算,南疆巫族素来秉承茫茫巫山的旨意,鲜少出世,但其阴邪诡异的蛊毒秘术,素来令世人忌惮。
一名蛊毒高手,若是有意撒泼耍横,便是连六道神宗,也不敢轻易视之。
南疆十万大山之内,到底隐藏了何种不一样的秘密,对于道真一脉的修者来说,无论正魔,都是鲜少人知的。
毕竟这些偏安一隅的巫族,很少从内里走出过,而外界的道真人士,也很难在里面吃得开,双方交集不多,也俱都小心翼翼。
今日,一截裹尸布出现在万里之外的朝阳山,隐藏的蛊虫更是连金雕子的呼风都不惧怕,断然不是什么巫族无名小辈。
只是不论如何,即使不是巫族无名小辈,也没人知道这人究竟是谁。
毕竟巫族大能和道真无半点干系,他名气在本族再广,别人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而且就算是查出来了,也还是只能干瞪眼的看着,对方来意不明的情况下,谁也不敢干个什么。
覆南山在心中定夺,眼下万兽朝山在即,思来想去,怕是能引起别人注意的也就是这个节日了。
余力如此深皱眉头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段时间华景城数十里范围内,人多繁杂,参差不霁,心怀鬼胎者不可谓不多。
无风不起浪,一名外道大能的出现,定然有吸引其出手的理由,他身为青木宗宗主,自然对这些不能视而不见,须得好生思考青木宗的防务和安全问题了。
而且进一步讲,眼下青木宗宗主选举在即,若是出个什么闪失,惊动了魑魅魔宗,他这个宗主位子,失去人心,自然也就无以为继了。
他在数十里外将这些事情须臾间在心中想了个通透,已然是**不离十,要是余力知道他此时心中的一切愁思都被一个刚入宗几天的人推断的清清楚楚,怕也真不知道该是高兴还是愤懑了。
覆南山继续思考,眼下正是青木宗多事之秋,他正好趁机搅浑水,丰_满自己的力量。
要做到这些,首要是确保自己超身事外,独善其身。
自然安全就是第一要务。首先,他必须得弄清楚梵天魔罗和木婉婷的意图,若是只为裹尸布而来,那就说明他祸水东引的计划还是起了混淆视听的目的,他大可悄悄回到青木宗;
其次,苗疆来者目的不纯,他当竭力靠近此事的风浪中,近水楼台先得月,以图能不能借此事达成自己的某些目的;
最后,青木宗大选在即,乾老魔到底投靠哪一派,关乎他日后的前程问题,必须好好思量清楚。
一时间三个目标给自己立了出来,覆南山心中一清,盘腿打坐,吸着山间的空气,清明不少,隐隐觉得挑战在即,十分激动,暗暗提醒切记多加小心,不可轻举妄动。
缄默半刻,乾老魔故意桀桀咳道:“老朽体弱多病啦,见不得这丧尸布一般的物事,阴气森森,邪门晦气的打紧,还请梵天魔罗不要在老朽面前晃悠呃!哎,这等物事,也不知哪里才有,似我这等行将就木的老人,和这东西亲近也就是个时间问题!”
余力咳嗽一声,险些被呛到。
同为老人,乾老魔行将就木,那他又该处在哪里?
乾老魔听到余力咳嗽,似乎才迟迟反应过来,一个劲儿直拍嘴皮,“口误哦,口误哦,宗主莫怪莫要怪!”
梵天魔罗听他此话,似乎连裹尸布的来历都看不出来,大感惊讶,旋即问道:“乾长老可曾听过苗疆巫族,又可曾听过苗疆尸蛊?”
乾老魔抓扯头发,头皮屑漫天飞舞,摘下酒葫芦,往嘴里幽幽一倒,做出不屑一顾状。
这才借着烈酒的性子呷咪呷咪道:“苗疆巫族?哼,自当听过。人人都说苗疆如何如何的厉害,还有那巫山如何如何的超脱,老朽我看啊,都是些班门弄斧的跳梁小丑。这些荒外蛮族被世俗抛弃,庸鄙自负,天天玩儿些什么蛊毒蛇虫,娃娃耍的物事,还自以为不可一世的!想想都让讨厌,小道,哪有我魔道威武霸气?哪有我魔道煞气冲天?不曾听过,才不想听过!”
他这话说的大言不惭,信心十足,落在不知道的人中,还当以为是某个道真大能说出口的,居然连巫山都给一并藐视了去。
梵天魔罗听的啼笑皆非,老魔说的倒轻松,要真个和人对上,估计这货断然是个磨嘴皮耍花架子的人。
扫了一眼余力青一阵红一阵的老脸,方才苦口婆心的劝说道:“乾长老倒是很会长自己志气,灭他人威风。实不相瞒,今日早晨,梵天正是追随这尸蛊的气息而来,一路费了好些手段,此地往西三十里处,更是一场大战,独留下好些飞禽走兽的尸体,却还是被来者轻易走脱了!这截裹尸布,便是从对方驱使的人形骷髅上攉取到的!”
乾老魔脸颊干瘪起两个凹坑,能放下两个鸡蛋一般,喔喔道:“梵天魔罗不亏是我秦巴山系魑魅魔宗大能,上宗出手,自然让贼人闻风丧胆,逃之千里了。以老魔我看,那厮断然是懾于魔罗雄威,自知不敌,这才仓惶逃脱。啧啧,老朽不才呀,对魔罗的崇拜之情当真如九重天飞瀑,滔滔不绝,连绵不断,一阶大过······”
摇头晃脑,唾沫横飞,越说越是气劲,鸡爪似的双手都欲随风起舞,高歌颂德。
余力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面子扫地,赶紧截口道:“乾长老,你一把年纪,注意你的态度,魔罗到此是为协助我青木宗防务的,不是为了听一些虚溜拍马的话,酒还是少喝的好。”
竟是大怒之下,一扫吹飞了乾老魔的酒葫芦。乾老魔骇的面色巨变,当即垂首低眉,看看余力,嘿嘿干笑,又看看梵天魔罗,眨眼尬笑。
又听余力说:“梵天魔罗小神位高手,苗疆来者既然须臾间从其手里从容走脱,怎么说也当是大巫境的高手,这等人物,足以引起我青木宗全宗忌惮,他要只是路过就罢了,可偏生还有此物!”
说罢,从手里委婉一张,露出一根紫光闪闪的毛发,充斥着丰盈的灵气,在手心轻飘飘的起伏,不时即将缥缈远去般。
此时,众人已然来到神树下方议事偏殿,乃是一个十丈见方的檐压大殿,铃铛作响,檀香淼淼。
陆续走入,借着屋内琉璃盏灯光看去,晕黄的光泽下,这根紫色毛发跟活过来了一般,闪烁着半寸长的光泽,久久不曾暗淡下去。
看那活灵活现的模样儿,哪里有点滴儿毛发的死板,当真就是一个活脱脱的活物嘛!
余力沉声道:“灵气丰盈,脱体不散,日月精华,吞吐纳炼。除开神兽之躯,天上地下,又哪里会有这神奇的毛发呢?以魔罗推断,那苗疆大巫正是追随此兽而来的,乾长老,这下你明白了吧!”
说起这话,余力满腔的沉着,不知是悲是喜,琉璃盏的光芒斜斜映照在他的脸上,皱纹横生,光芒明灭,一片古怪阴沉的气氛。
这一下,远在数十里外的覆南山都是心底大惊!
感情今日除开寻宝兽,还真有另外的神兽在此地?难怪会这般巧合,他刚从木婉婷手里夺过乾坤神袋,那边梵天魔罗就追杀了过来。
一般来讲,即使这神袋上留有大能神念,也不可能短时间就亲身降临,如此来看,当时发生这一切的时候,梵天魔罗只是恰好在附近?自然就可以短时间亲自追来了。
他往火煞魔宗逃过的方向乃是西北方,听梵天魔罗所说,和苗疆大巫发生过摩擦的地方乃是在正西方,二者的战场不一致,他百分百断定梵天魔罗所说的大战,肯定不是和他那场论道战。
看来此事,当真为真了!
苗疆大巫,不惜万里奔袭,追随这神兽而来,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神兽值得如此追击?
他得深入挖掘,控制乾老魔梦呓似的惊呼,瞪大双眼,“神兽?魔罗可曾看清那神兽的模样?”
梵天魔罗道:“正是因为没瞧见,所以才会这般上心。原本一位巫族大师出现,咱们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他不犯事,我自然犯不上没事找事。我无意撞到他,见他正在林中铺设奇阵,引的四周猛禽走兽纷纷吸引过去,感觉好奇,就悄悄的观察了起来。谁知,过不多时,林中一声厉电似的惊响,继而万兽奔逃,惊慌交集,连金雕子都受不住那怪叫声,狂性大发,到那时,我自然就知晓事情的不一般了。”
“金雕子不比一般的奇兽,狂性大发,立即引发的现场更乱,那厉电似的惊吼又响了几声,眼见呼风狂卷,四周摧枯拉朽,无数蛮兽逃命,很快也就消失不闻了。事发仓促,我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苗疆那来者反倒恼羞盛怒,说我坏他好事,劈头盖脸的攻了过来。我一时气急,自然和他战到一处。我二人大战的昏天暗地,谁也奈何不了谁,关键时刻,岂料紫光闪动,斜刺里竟有一只凶兽趁机朝他偷袭了过去。”
“那物来势极快,我根本就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巫族来者的裹尸布就被抓扯了下去,露出枯干的骷髅头,我才知道和我大战了如此久的物事只不过是别人御使的骷髅僵鬼罢了。”
讲道这里,梵天魔罗失望之色溢于言表,一具傀儡骷髅都可和他战的不分伯仲,那本体出手,该是何等惊神泣鬼?
梵天魔罗压抑住不甘,呼了口气,待心思平稳了,又才说道:“见是骷髅,偷袭的凶兽显然十分失望,又是几声厉电的惊吼,窜入林中,再不可见。骷髅被朝阳照耀,也很快化为了一堆靡粉,这根毛发就是我在骷髅仓促抵御凶兽的指缝间找着的。我后知后觉,凭借毛发和当时异象才想通,那巫族高人驾驭骷髅布下奇阵,多半就是为了诱捕此神兽了!谁想神兽叫声惊吓到了金雕子,使它临危发狂,反倒引起了神兽的警惕,堪堪躲过一劫。神兽素来通灵性,它既然藏在暗处偷袭那骷髅,自然说明这背后的巫族高人追击它不是一天两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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