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知道三年后的九州试是大年,可是现在,景德殿照往日招新,足足少了三成,这可不是好兆头。”
“不是还有那么多生龙活虎的少年来了吗?他们的父母,难道就不知道今年娥皇峰多了个烫手山芋?可是他们还是选择了把自己孩子送到这里,为什么,不就是因为娥皇峰三个字吗?”
"话虽如此,但苗子终究变少了。别说是东皇治下的八大州郡,就是凉州府,那些家学渊源的士族子弟,也不敢轻上娥皇峰。主教人人,要不要适时延长招生的日期?”
"
“依我看,如果你实在担心新生的资质,还不如现在就停止招生,免得有人浑水摸鱼。”
景德殿负责招新的宣文枢主教,是位年高德劭的修道者,一看便让人顿生敬意。那位主教姓白,人群中大家都叫他白主教。陈粟与浪子彦还没有靠近报名的地方,便听到主教与另一位教士之间的对话。
景德殿的招生状况不容乐观,而且踏入考试者皆由白主教亲自测脉,十人之中难过一人,再加上今年乃娥皇峰好事之年,所以气愤难免压抑。
看见陈粟走来,主教大人脸色铁青,面若冰霜。他直直地看着陈粟,就像欣赏一件锁在冰晶之中过分耀眼的玉器那样,心中是忍不住的感概。
的确,有许许多多的人依旧认为他杀了苏立,但自道宗那日救下陈粟之后,娥皇峰内部便十分清楚,苏崖子台事件,就是一个被设计好的阴谋。道理是显而易见的,无论道宗救不救陈粟,京都方面都准备采取非常手段。而他们一开始就知道庄渊婷一定不会让陈粟死,更不会解除那场婚约。
陈粟有无限的可能,他是那样的年轻,他将来可能是叱咤风云的神将,可能是指点江山的圣人。他是一个很有前途的少年,曾经一度被认为是唯一有可能超过苏崖子的修道天才。想到这些,实在叫人扼腕。在记下陈粟的名字之后,主教说道:
“景德殿考试不用测境界,报名后直接进入考场即可。不过,这场考试极其耗费神识,你星轮破碎,能承受得了吗?”
“能。”
“如果这场考试之后,你明明可以获得进入景德殿的机会,而遇到不可抗拒的阻力剥夺这种资格,我希望你不要沮丧。”
“谢谢。我已经经历过这样的事了,不会放在心上。”
主教点点头,说道:
“如此甚好,进去吧。”
……
……
两个时辰之后,主教再次看到陈粟的时候,依然面若冰霜。他本来可以不用解释,考试之前陈粟也表达过同样的意思,但他还是决定要见一下这个出色的少年。因为英华殿副主教张静玄,在陈粟进入考场之后,过来给了他一些上面的暗示。
至少应该让他懂得一些道理。
“你的试卷很完美,这件事应该让我来向你解释。”
“你什么意思?又是上面捣的鬼?”浪子彦愤愤不平地说道。
陈粟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平静地说道:
“我原本没有考试的必要,可是我想尝试去改变些什么。”
“有的事,是你改变不了的。就像道宗,她拥有无人能及的恐怖实力,可是她依然不能操纵整个娥皇峰。元老内部的意见,多数与道宗相左。”
“其实问题不在于你,京都要开始动手了。苏崖子台上那颗星星已经亮了,如果龙无须以不抓紧颁布他的《永乐法典》,等那颗星星现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陈粟思顿了一会儿,说道:
“这个我知道。东皇陛下以尧舜之礼继位,继位之初有言,倘若日后泽天家族能出圣人之才,当还政于泽天氏。那个星云谱下誓言的见证人,正是当年扶他上位的儒宗与天客。”
陈粟骇然地想起一直在大陆上闹得纷纷扬扬的《永乐法典》,法典尚未颁布,舆论将其攻击得一无是处,更是将法典中所有的思想驳得倒退了几百年,有流言却说出了法典中的诸多谬论。
诸如“平等”与“契约”的提法,让众多百姓惊恐至极。如果世界都严格按照一套规则运行,而不考虑人情天道,那么神州便失去了信仰。神都不需要契约精神,契约与天道相悖。所谓的“平等”,不过是强者世界的平等,一个个金钱权力实力修行境界等圈子势力的平等,是在极端地压迫弱者生存的空间。
当然,这部法典尚未颁布,这些流言舆论究竟从何而来,如何风生水起,没有人知道。
回过神来,白主教严肃地说道:
“法典颁布的最大阻碍,便是娥皇峰与那颗星星。元老大会中,还有不少人认为把你交出去可以解除危局。”
“可是,既然京都已经动了杀心,我死与不死,有什么意义?就算娥皇峰叱咤神州百年,也不可能在实力上斗得过京都。”
“但娥皇峰有位圣女,你有份婚约。”
陈粟思顿了一会儿,恍然大悟:
“原来道宗陛下留下圣女,是为了牵制逐鹿城。如此一来,就算京都国教与南域龙族联合起来,也不得不考虑北方。就算是灵帝景后再如何识大局,只有灵姑芙,才是他们最终的立场。”
“你很聪明。”
“不,真正聪明的,是道宗她老人家。”陈粟感慨着说道。
“可问题是,娥皇峰内部的意见,参差不齐,并不是每个人都与道宗一样高瞻远瞩。”
“大人,您是支持道宗的吧?”
“我有说过吗?现在这个时候,我只能观察风向。”
浪子彦听得云里雾里,他十分讨厌这样的对话,于是干脆在大道上走走,接受那些俊男靓女羡慕的眼光。
白主教接着说道:
“泽天家族是无英才,但这并不能成为龙无须以把持朝政,诛杀前朝旧臣的理由。先帝临死之际,感念泽天家族人才凋敝,遂逆天吞星,力图生出一个空前强大的君主,带领人族完成大一统帝业。如此的大义之举尚且遭到天罚,而他,这些年重用莫须有,大开杀戮,暗中勾结梅兰竹菊,用残忍卑鄙手段维护他的秩序,并还在军方朝廷多次扩张龙无家族的势力。”
“不管作何辩解,龙无须以已经有了违背星空之誓的迹象,并且还在变本加厉。他的精神,他的法典,不过是他独揽朝政,控制百姓思想的工具。这些年,龙无须以不过是故作态式,让自己立于天道之上。”
“不知道为什么,儒宗天客似乎都已经被他的法典思想所笼罩了。只有道宗,只有娥皇峰,还在坚持太宗陛下的留给神州大地的圣泽。“
听罢,陈粟不禁心生感慨,娥皇峰一个小小的宣文枢主教,就能对时局有如此见地,那主峰之上的那些大人物,岂不是个个深不可测?但他也并不完全赞同主教所言,至少他在京都,听儒宗讲起《永乐法典》的时候,不是那么回事。
他还记得京都中盛传的东皇陛下的一句话:
如果我死了,人们将记住我的,不是我的赫赫战功,而是星云谱下的《永乐法典》。
总之,京都与娥皇峰之间的分歧,不是一本法典能够代表得了的。
白主教继续说道:
“诚然,龙无须以是圣人。但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他的法典建立起来的秩序,更不可能完美。他不是与儒宗道宗一样的圣人,也不是同灵帝景后一样的圣人。”
“圣人在星云谱中悟道,而后创立大千世界,但他的道,不过是用来肢解现有的完美道法的工具,他挑战天道,这是人道所不许的。评判完美秩序的标准,应该去评判在这个秩序的运转下产生的人,看它培养的男人和女人。但只要是人,便不可能完美,所以他的秩序不可能存在,他在星云谱中所悟的《永乐法典》便是伪道,是对星空的亵渎。”
“所以呢?”
“所以他错了,需要纠正。”
陈粟低下头,一时混乱,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主教地话,猛然间,又绝对有什么不对……
“白主教,我想问一个问题。“
“说。”
“是别人让你对我说这些的吧?”
“不是。是我自己。”
陈粟没有说话,看到他疑惑的表情,白主教说道:
“你觉得一个小小的宣文枢主教,不应该说出那样的话?”
陈粟睁大了眼睛,满是疑惑。
“我的确是宣文枢的主教,但也是景德殿主事大主教,白石。”
“白石?国教七正?你就是白石公,白石老前辈?”陈粟大吃一惊,也喜出望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听父亲说起你与爷爷征战沙场的故事。”
白石老人拍了拍陈粟的肩膀,笑着说道:
“我与你说了这么多,也算是对得起故人。可景德殿,容不下你。”
“可是,为什么?您不是与道宗站在同一立场吗?”
“这与立场无关。道宗要你修行,有她的用意,我不让你进景德殿,也有我的用意。明白了吗?”
“嗯。”陈粟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刚才的兴奋之情一下子没了。
“如果在娥皇峰需要帮助,可以随时来找我。”
“谢谢。”说完这些,白石老人忧郁地看着陈粟,又看了看大道两旁诸多青松。时光荏苒,镜影匆匆,果真是白驹过隙,朝如青丝暮成雪。仿佛这一眼,瞬间让自己老了十岁一般。他静静地说道:
“你去吧,至于玄通殿那边,就不要再去了。”
“为什么?”
“因为娥皇峰,自有你的去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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