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早已收拾的干干净净,地面已几近恢复了原状,除了些数寸深的纵横伤痕外,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打斗痕迹,见及如此,王染也不得不佩服下人的匠艺,如此处理当真让人挑不出半分瑕疵了。
不过若是碰到了一个小肚鸡肠,万分挑剔的主子,其结果想必是不会如何好的,必定能从鸡蛋里挑出骨头,只不过即便下人没有收拾,王染也是不甚在意,本就散漫惯了,这点小事在他眼里本就是不值一提。
走进房间,默默地关上了门,但片刻不到,王染便又提着尚坤走了出来,此时已近黄昏时分,蒙蒙的细雨仍旧是飞洒不停,牛毛飞针一般盘旋而下,于这深秋,无疑是添了几分寒凉与悲戚,说不出的沉闷感!
王染却皱了皱眉,他本性极度开朗,又如何能忍受得这无孔不入的悲凉,只片刻间,他便感觉胸中仿佛压着万担巨石,沉重不可方物,浑身上下说不出的压抑,整片天地仿佛都一齐压了过来,也不管他能否承受。
手心中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体温,萦绕淡淡的体香,王染胸中一点红光亮起,片刻间便扩散全身,有如火烧般的灼热感随即散至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直欲点燃了那一身的鲜红宝血。天地愈压抑,王染胸中血液愈沸腾,最后竟有如锅中半沸之水,烫的皮肤都是红的,王染似乎感觉到了一股浊气郁积在胸中,激烈跳动着,竟是要破体而出。
王染并无惊慌之色,抬头望向天,见它仍旧阴沉着,铅灰色的面孔徒惹人生出厌烦来,胸中郁结之气便更活跃了,让的王染隐隐间有些胸闷。
此气来的莫名,也不知有何根源,王染却并不担心,反将此气压下,脚踏七星步,身似孤飞雁,几个摇晃便到了院落中央,又站定不动,有如笔挺孤松,傲然凌立。
王染双眼微闭着,眼睫毛微微颤动着,缓缓吸了一口气,胸中清浊二气交换,又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只是胸中那道郁积已久的浊气却有如跗骨之蛆,单凭这自然的交换已然难以吐出!
下一刻,只见王染双目陡然间张开,清寒之光闪耀而起,顿时连空气温度也下降了不止一筹,刹那刻,只听闻锵鎯一声铮鸣,尚坤瞬然间冲霄而出,清光乍射,一时间竟煌煌有如大日天威,逼迫的人眼张不开来,然而那光仿佛只存在了一瞬,尚坤重又平复,成了一副古朴无华的景象,变化之间,实是难测!
王染手握尚坤,丝丝缕缕沁人心脾的清凉无时无刻不从剑柄上涌遍全身,镇压着王染周身上下翻涌不停的滚烫热血。王染眼中一片清明,未有丝毫乱象,想来胸中郁积的浊气也难以奈何他了。
脚步轻移,身影于这蒙蒙细雨中更是朦胧不可见,莫不是那身淡紫色衣衫,他早已完全融在了天地中再难分辨。脚步不停,右手自然不会有丝毫凝滞,只见他手腕轻抖,握剑的五指紧了紧,尚坤顺势而为,在雨中画出一朵花来,端的是漂亮无比,只是那花中央却是一抹森寒剑尖,将那温婉化为了森然的寒,可以冰彻肌骨,让人望而生寒。
剑花甫一消失,王染身体向前一倾,右脚轻点地面,整个人反弹而起,面上却仍未有变化,目光坚定不移,手中尚坤却是改刺为砍,有如大刀阔斧,直击而下,其声威浩荡,较于柔弱中深藏阴寒的剑花,这一招却是来的浩浩荡荡,有如壮士出川猛虎下山,其去势不回,凭空生出些惨烈来,看得人心中蓦然一紧,只感觉心口被一只大手抓住了一般!
眼见这一剑即将劈砍至地,地面也不免要挨了一道裂痕时,却见王染身形又是一偏,左脚于地面轻旋半圈,随之带动整个身体,竟硬生生止住了这去势刚猛的一剑,尚坤向上斜斜一划,顿时一道亮痕闪过,有如九天惊雷电光闪现。但这一剑一出,王染身体已无法平衡于空,整个人朝地面摔去,但王染又怎么没有想到如此局面,只见他左手一拍地面,顺势而为翻滚而上,在半空中身体已然站直。落在地面,王染却没有半分迟疑,目中光芒愈发炽盛,只见他轻呵一声,脚下已跨出了九步,不多不少,正好九步!
九步跨出,其势刚猛,有如大日凌空势不可挡,又像是决堤之洪水,轰然间奔腾而下,九步之后,尚坤有如利箭一般飞射而出,纵使眼力惊人之辈,也只能看见青光一闪,瞬那刻便分不清了,速度之快,着实令人惊骇!
九步登天路,一剑封喉不见血!
这才是完整的一剑,也是王染目前为止所能发出的最强一剑!
这一剑,来自于那两个人中的一部传承。
传承除了秘纹外,便只有两部经书,其中一部便是剑诀,名为《九步登天》!
而另一部,则是一部心法,至大至刚,庞然纯粹,名为《正》!
且放下这《正》不说,单说剑诀《九步登天》,其博大精深足以供人修习一生,虽然仅有九剑八十一步,但每一剑九步都有着惊天动地的威力,境界不到,却是万万不能发挥出其间威能,王染这一剑也仅仅是得了皮毛,于精深处却全然不知。
每一剑九步,皆暗含紫薇斗数,于那八卦两仪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因而若是王染将这第一剑“一剑封喉不见血”练得炉火纯青,只要不找死去招惹些深山老道,这天下也是尽可去得!
只不过哪怕只是一剑,也不是王染现在的境界可以驾驭得了的,能得其形还是亏了他身体坚韧,否则这九步还未踏完,自身便已然筋断骨折了!
砰!
尚坤去势刚猛,有如饿虎扑食,其威惨荡,大有一去不复返之势!只听得一声巨响,无数大小不一的碎裂石块纷纷激射而出,打得空气哗嚓嚓作响,那烟尘也是弥漫了天空,迷蒙得有如远处青山,待得烟尘沉淀下地,碎石跳跃的疲乏了,这方天地才稍稍可以见物。只见离王染十数丈的地面,一抹森寒青光斜斜插入,大半剑刃已然入了地底,余下的犹在震颤着,若不是这院落中一方山石拦路,怕是这墙,也剩不得半点了。
这一剑去势凶猛,威力又大,在一般人看来,无论是速度还是力度,都是极其完美,几已找不出几分破绽。然王染修习了这《九步登天》,这一剑在他眼中已有了不同,较一般人又看得远些,这一剑仍旧有着无法弥补的致命缺陷,非是他天赋不够,实在是境界扯了后腿的。
破绽百出,王染此时也只能想出这一个词来,这一剑所有精华在《九步登天》上已有八个字概括,即“电光石火,穿云透日!”
仅此八字,便道出了所有。可惜王染不论是速度,还是力度,与这八字都是相去甚远,仅仅得了些皮毛而已,于那精华部分,却是没有丝毫领悟的。
若是悟透了这八字,怕是一眨眼间便是被穿透了数十上百次,且每一次都只有一个伤口,绝不会多出一丝一毫,也不会像那巨石一般,碎裂成千百块。
只是这一剑已然是王染尽了全部的努力,因而即便是只得皮毛,王染也一并看开了去,目中也无多少在意之色,既然已用尽全力,这结果如何,又何必太过在意。
一念及此,王染顿觉胸中郁积浊气尽数消融,竟是说不出的轻松与快意,连身体也是轻了几分。
略一思博,王染便懂得了其中诀窍,想必适才应是那心魔作祟,那浊气想必也是想破了王染道心,污了其魂,让其陷入万世难劫之中。
心魔既消散,王染心中又浮现出师父当初说过的一句话来:你做事,凭本心就是了,又何必束缚太多!
想来师父也是有先见之明的,算准了王染会遇着如此状况,因而提前说了,只那时王染尚且年幼,又能听得多少,能记起已是万幸了。如今消了心魔,王染心中又浮现了方才与丹丹的一番谈话来。
“小染,你天资聪颖,为何不去寻那隐世宗门,修习大道之术呢?”
见丹丹这样问,王染一时间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道:“丹丹,隐世宗门又是什么?大道之术,我在公孙大哥面前也可修习,为何要去寻那隐世宗门呢?”
丹丹只一轻笑,却是赛过了风情万种,娇瞋了王染一眼,道:“想大汉朝内的紫阳宗,央齐内的噬魔宗之类的,可以说是化外宗派,虽比不得隐世宗门,但也不可小觑。然化外宗派毕竟于红尘扎根,也染上了几分红尘俗气,于大道之术上便少了几分自然之意!而隐世宗门于大荒之外,灵山宝地之上,最是亲近大道,于大道之术颇有建树,以你天资,想必只需百年,便可成道,如此又何必在这红尘苦旅中过多纠缠呢?”
王染倒是第一次听得这些秘闻,心下也有几分好奇了,但听到丹丹说成道竟需百年岁月,不免有些暗自惊诧,虽不知这成道指的是各种境界,但想必也是比自己强了千百倍的,只是自己有牵挂在身,又怎可能安然修习百年光阴。
见王染没了言语,丹丹便以猜到他的心事,也不再多言,只道:“小染,我本是荒外截荒教弟子,只是偷跑了出来而已。我知你想要寻师,但你实力与噬魔宗相比,可以说是蝼蚁与巨龙的差别,若是待在这军营之中,怕是一辈子也难有机会,何不若去荒外尝试一番,未来也可顺利寻师!”
“嘻嘻,小染,你也不要想太多了,最终决定权还在你手上呢!”
王染从容的站在中军府议事厅内,缓缓的道出了自己的想法,原以为张轩和公孙大哥会有所阻拦,却没有想到他们对视一眼,竟笑了起来。
公孙奕勋笑着,见王染有些迷糊,便解释道:“小染,你不说这件事我和你张大哥也有这个想法,你对上的是噬魔宗,在军营里是练不出一身浑厚真元的,也只有去了隐世宗门,你才能真正发光!不过此去路途甚是遥远,其中危险重重,而且隐世宗门择徒极其严格,内部斗争也是激烈,这样吧,我给你写一封书信,到时你到了荒外,只消拿此信去鸿曦教便可,如此便可省却不少麻烦!”
听得公孙奕勋此言,王染哪怕再愚钝也懂得了其真实身份,只是连丹丹也说这红尘乃是苦旅,俗气重重,那公孙大哥又为何要在这红尘之中,且当了个白银将呢。
所谓一窍通而百窍俱通,既然公孙大哥是隐世宗门弟子,那张轩大哥身份必然也是不简单的,想必也是某一个隐世宗门的高徒,只不过有了公孙大哥一纸书信,其他的倒也没有这么重要了。
公孙奕勋说完,便去挥毫泼墨,准备书信了,而张轩仍旧站着,半晌之后才开口道:“小染,此去路途遥远,且凶险不少,我只教你一句话,你好生记住!”
张轩盯着王染双目,嘴唇微动,竟用了密音之法,只片刻后,张轩方才道:“懂了吗?”
“记住了,但没懂!”
王染摸了摸后脑勺,这样说道。
“何时懂了,你便可以回来了!”
不出片刻,公孙奕勋便将书信写好,又点了些细碎金银,一并给了王染,叮嘱了几句,方才亲自送王染出了亲虞城,等到王染背影消失,方才回了亲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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