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衍吃着面,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杨蓁,“你吃这么清淡?”
自己的是肉丸面加鸡蛋,杨蓁的碗里只是清汤,少许的油浮在上面,看上去特别清淡。
“你是想做尼姑吗,这样吃怎么行,本来就瘦了,来,吃个鸡蛋。”
他一扬筷子,将碗里的荷包蛋夹了一个给杨蓁,“一人一个。”
“不了,我不饿。”杨蓁将鸡蛋还给他,自己只是轻轻地呷了一口面汤,有些犯呕,皱着眉头喝了口水。
尉迟衍的眼光又开始不怀好意了,“说,谁的?”
“什么?”
莫名其妙的话。
“看你的样子是怀孕了啊!说,谁的?”
“想死是不是?”杨蓁直接给了他一锤,打在背上,轰隆隆的声音。
自己有沉下脸来,缓缓道,“不是,哭得太狠了,有些恶心。”她喉咙,道,“这里难受,干得慌,只能喝些清的。”
尉迟衍低下眉去,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来地怪异,扭扭捏捏的,“不怪我,你那些东西我不是故意要看的。”
“但你是故意藏的。”
杨蓁又浅浅地喝了一口面汤,回答道。
“也不能全怪我,你也有责任。”
“什么?”
“字太好看,我忍不住收藏了一下。”
“这马屁拍得不错。”
“就是!你看那里,‘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多有感觉?‘你是我年华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挥之不去的是哀愁,停留在心的也是永远的遗憾,再见,我的曾经,我的爱情’……”
杨蓁的脸色又白了白,皱着眉看他,“你还没长记性啊?”
尉迟衍耸耸肩,笑笑道,“如果等一下你再跟我表白一次,我想我不会介意长长记性。”
“反正踩到水里的又不是我,冻着的也不是我。”
“哦,那你就舍得冻着我了?”
“……”
杨蓁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尉迟衍笑得花枝乱颤,一边拍桌子一边笑,“不不不,不舍得,不舍得,我宁肯我自己掉进去!我掉,我掉可以了吧……”
“……”
“别贫了,快吃,吃完了去俞晴家里,说了回来主要就是为了陪她的,搞了半天时间都被你闹完了,烦得慌,快快快,吃完了就走。”
“同意!我陪你一起!”
他修长漂亮的手指握着筷子,好看得不成样子,杨蓁盯着看,半晌道,“其实你可以去做手模。”
“哦,为什么?”尉迟衍也看看自己的手,微微笑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未来的一大段时间内我都很缺钱,你可以去挣。”
“我主外你主内怎么样?我挣钱你败家!”尉迟衍接道。
“这个想法不错,我很败家的。”
“那正好,我正好钱挣得用不完,这样一来,咱俩是最好的一对儿了!”
“呦,大才子,不四处拈花了?”
“?”尉迟衍愣了一下,眼神有些茫然,“我哪里拈花了?”
“大哥,你今天下午看俞晴的眼神就跟那发春的公猫一模一样,你还说没拈花?你连男的都不放过,连秦子煜都看得眼光如炬,你竟然说你没拈花?”
“……”
“得了吧!”杨蓁嘟嚷了一句。
“你是在吃醋?”
“放屁!姐稀得吃你的醋?你算老几?”
尉迟衍默默地喝了一口水,没再说话。
看来,来一趟江南是对的。
赏了美景,看了美人儿,俘获了芳心……
美不胜收。
“有首歌怎么唱的来着?‘不懂爱恨情仇煎熬的我们,还以为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说,或许某一天,抵过永远,在这一刹那冻结了时间……”
哦,时间!
“滚,闭嘴!比文丽唱得还难听!”
“我是我们学校十佳歌手……”
“那还跑调跑成这样?”
“不骗你……”某君很委屈。
我只是不太会唱《江南》而已。
“得了得了,吃完了?吃完了就走。”
“等等。”尉迟衍的殷勤突然上升到了一种境界,他“咚咚咚”地收好碗,对着里屋正在看电视的两位老人喊道,“爷爷奶奶,我帮你们洗碗。”
“嗯,好孩子,不用了。”杨爷爷杨奶奶笑眯眯地。
“没事,我来洗,让杨蓁休息一下。”
杨蓁突然又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就听见爷爷那非同一般的大嗓门,“杨蓁,还不快去洗碗,你就这样对待客人是吧?看我不抽你!”
“……”
带尉迟衍这样看上去无害实则肚子里一堆坏水的人,最好的处理方法是,打。
杨蓁直接伸脚踹,“自己去洗,没长手啊?”
在她伸脚踹尉迟衍的时候,杨爷爷也踹起了她,怒吼道,“怎么搞得这么疯颠,去给我洗碗!”
“……”
杨蓁没再说话。
内心,有千万只羊驼狂奔在广袤的原野上,狂跑啊狂跑!
北风呼啸,窗边人影照,你在笑,我洗碗,还不准吵闹!
再往俞晴家走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多,深夜里,寂静的村子里偶尔会传来一阵狗吠声,愈发地显得寂静。
她的窗,灯还亮着。
从外面往里面看,可以瞧见柔若无骨的她静静躺在秦子煜怀里,满眼泪痕。
又哭过。
在外面可以听见他们的说话声。
“杨蓁她男朋友没出事?”
“没。”
“哗众取宠的,和以前一样,没事找事的!”俞晴的声音里带着嘟嚷,“还有她回来到底是干什么来的?是觉得我不够惨特意回来看我多惨来着?”
杨蓁在外面愣了愣。
她,还是这样?
尉迟衍很明显也听到这这些,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说不出来的怪异。大意就是,这就是你急急忙忙从那么远的地方担心到这里,一路风尘仆仆马不停蹄地赶回来看的,你嘴里放不下的柔弱的发小?
为什么有不领你的情的感觉?
杨蓁愣在门口,突然有一种自己是台上出了名的小丑?从前被玩到尾?
他们不是一直后悔着对自己做的那些事吗?不是每天晚上都会给自己发一条信息来问好吗?不是一直在祈求着自己的原谅吗?当自己觉得可以原谅他们的时候为什么又来这么一出?
她站在外面一动不动。夜晚的风,真的有些冷。
好乏力。
尉迟衍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隔着厚厚的衣服,可以感受到她颤动的肩。
“没有,她是真的回来看看你,你看她一下车就过来了,风尘仆仆的都没有休息,别乱说……”
“我没有乱说,本来就是,她特意回来看我?呵,我以前发那么多条信息她怎么都没有跟我说一句好听点的话?现在好了,我爸一出事,她乐颠乐颠地回来了,你说她不是来看我笑话的?”
杨蓁的肩膀不住地抖动着,带着少有的压抑,连牙齿都在打颤。
“还有,她不愿意来可以不来,谁稀罕得她过来?来就来,嫌这嫌那,我家墙掉白粉,叫她男朋友别碰,她家有钱,她家好,她家墙不掉粉,那她就不要回来永远待在城里啊!”
“小晴……”
“不就是当年我害得她差点被开除吗?又没有开除,我什么都没做,凭什么我要一直觉得是我欠着她啊?她又没有被强暴,我没害她!”
平地一声雷一般,提起她最不愿意提起的往事。
带着皮开肉绽的疼痛。
自己那样不堪回首的往事,在别人眼里竟是那样无足轻重,连提起来都是轻蔑的。
她好恨。
杨蓁的脸“唰”地变白,眼神里带着一丝恍然,声音也有些发抖,“我们……我们走……走吧……”
尉迟衍没有动。
长长的睫毛微颤着,带着一丝悲哀。
杨蓁放开他的手,自己走了回去。背影倔强而生硬。
觉得我可怕了?还是觉得恶心了?
她哭着哭着就笑了。
尉迟衍看着她一边走一边哭的样子,脸色阴晴不定,带着枉然。杨蓁,你何必?
把那么多事憋在心底,是不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可以扛得下去?既然这样,现在为什么又哭成这样。
我不会逼着你跟我说。
是不是,你永远不愿意跟我说?
而在你那里,我也永远是一个外人,不该窥探你过去是吗?
尉迟衍背倚着墙,看她月光下清瘦颤抖的身影,带着少许的落寞。最终还是忍不住跟了上去。
“阿蓁……”
“我求你,求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你自己回去,别管我,我没事。”
尉迟衍没有再说话。
“嗯。”
风声呜咽,沉默年代里,谁有最深刻的对白?不受岁月涤荡,永存那里的,是寂寞?是遗憾?又或者是,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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