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古丐又去喝了酒，像往常一样下午出的家门，直到夜里十一点的时候才回来。古凡和古都早已睡下。此时村子里的灯也都陆续熄了，古丐刚进家门，夜空中霎时间开始飘洒小雨，淅淅沥沥的声音在村子里立马荡起来。不期而遇的细雨在夜空里不甚明了，放眼望去黑漆漆一片，若非停留在细雨中凭借声音和感官来辨别，几乎觉察不出漆黑的夜在默默哭泣。
昏昏沉沉的古丐一时间意识清醒，抬头向上看了看，夜那么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古丐摸着黑着急被雨淋着，脚步跌跌撞撞地走进堂屋。屋里黑乎乎的感觉像个山洞，灯绳一扯，屋子里亮了。正中挂着100瓦的电灯泡，电灯泡像一个小太阳带来了光明。古丐一进屋便倒了杯开水放在四角八仙桌上。古凡和古都睡得很沉，并没有被古丐的开门声给惊醒。古丐一边脱去外衣，一边掀开遮帘布去里屋瞧两个孩子。那眼神忧伤疼爱混合，让人捉摸不透。
里屋放着两张床，一张大床和一张小床。大床矮且宽，小床高且窄。大床上睡着古凡和古都，两兄弟相拥而眠，睡得正酣，稚嫩脸庞在晦暗中精灵般通透，像极了石榴中两粒并列着的籽。古丐将破烂的外套随手往床上一扔，抹了把脸，又回到客厅。他歪歪扭扭的窝在板凳上，双手端着水杯，嘴里不停的吹着风，给开水降温。
就在古丐刚进大门那会，他的妈妈正朝这边走来。路上正赶着下小雨，本来蹒跚的步子也稍微加快，尽量躲开小雨的拍打。不一会工夫，她来到古丐的家门前。大门上头有一外伸的草棚顶，向外延伸约半米。她立在下面，稍作歇息，同时抹了抹淋在脸上头上还有脖子上的雨水。古丐妈妈那佝偻的背，呈东西方向与上面长方形的草棚顶平行。手中照例握着一把简易但因时间久而光滑精细的拐杖。此时看不见拐杖的细腻与光滑，只可见一根粗线握在她手里。
这时她左手叩响大门，大门发出“砰砰砰”的声音，这声音传在胡同里，像在打鼓。敲了一阵，院子里没听见任何动静。老太太知道古丐不会轻易听到敲门声，于是她又断断续续的敲了数十下，这次比先前敲得更响更重。附近人家的狗狂吠起来，这情形像石头投进水里立马溅出水花。就在这个时候，对面古少杰家开了门。一个黑影撑着伞出来左右看了看，看到佝偻身影站在古丐家门口，方知自己听错了。于是招呼也不打，重新把自己关到门里，再不出来了。老太太被开门声音惊了一下，下意识的回头瞧，自知把邻居吵醒了，便不好意思再敲。也就在这个时候古丐家大门开了，古丐撑一把油伞站在老太太面前，手里兀自端着水杯。
古丐很惊讶：“是妈呀？！我当是隔壁二愣子找我喝酒来了呢？妈，都这么晚了，你不在家好好睡觉，跑我这儿来干嘛呀？”。古丐心中犯嘀咕：妈身体不好，最近和自己也少有走动，都这么晚了，妈这个时候来莫不是有大事。老太太：“想跟你说会话！”。古丐显得有些不乐意：“什么事白天不能说么，真是的！快回去睡觉吧！我明还有事呢！”。老太太并没有把古丐说的话放在心上：“莫说白天，就是晚上想找你也不容易，成天在外面瞎逛荡。”，说着便径直进去了。雨不知是在什么时候，不知不觉下的大起来，雨拍打屋檐的声响像老太太的敲门声，像在打鼓。
古丐把大门带上，自顾自的打着雨伞进屋，不管顾老太太被雨淋着。当老太太进屋的时候古丐早已把伞折了起来，立在门旁：“这么晚，你看还有谁不睡觉？就你没事瞎转悠。”。老太太：“你不就没有睡么？”。堂屋高出院子五十公分左右，门前便有个斜土坡照应，门顶没有遮雨罩，斜土坡上泥泞不堪。因土坡上面淋了雨有些滑，老太太又走的急，快到门口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趔趄了一下，跌在门框上，好在没摔着。古丐对于老太太的这种情况并没有什么反应，他端坐在房里看着，语气中满是责备：“你瞧瞧，你大半夜的这不是找罪受么？”。
老太太终于吃力的进了堂屋，坐在就近的一把椅子上。老太太歇了一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安坐后：“我是为孩子的事来的！”。古丐：“孩子能有什么事呀？”。老太太：“孩子们睡了没有！”。古丐：“早睡了！有什么事就快说吧吧，我都快困死了。”。老太太：“你看别人家的孩子，五六岁的时候，就被家里人送去学校上学去了。可是小凡小都现在一个10岁另一个7岁，上学的年龄都已经过了，你这做父亲的对孩子还这么不上心。”。古丐总算明白了，老太太这么晚来找他，是为了古凡和古都上学的事：“感情你要让我送他们去上学？”。老太太：“对，这小孩要是不上学，将来也不会有出息。为了他们的前途着想，我要你明天就到吉利谷小学，跟那里的老师说说，把小凡小都送过去，让他们上学。”。古丐听后很气愤，心想：你这老太太没事不好好在家呆着清闲，净找些个事，真是折磨人，我一个月拼死拼活才挣那么一点钱，连喝酒的钱现在都没了，还要叫我送孩子上学休想。古丐：“要送你去送，我是没那闲工夫，再说，就是有时间也没钱不是？哦！你花的钱不是我给你的呀，每个月都给你500，孩子吃的喝的哪哪都用钱？现在你又给我整这么一出，本来我一个月才弄那么点钱，都给了你和孩子，一年到头根本不曾攒过一分钱。这学他们怕是没福气上了。”老太太：“这样吧！你把每个月给我的钱，抽出来三百供孩子上学，这总行了吧？我老了，就剩下吃喝了，也用不了这么多了。就你吊儿郎当的样，我老了，有没有棺材住都还不知道呢！对你我怕是没什么指望了。所以我就盼着孙子能够过的开心，也能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能呆在学校里有老师和其他孩子陪着。再说了他们年龄越来越大，别人家孩子都读书上学去了，也没人跟他们玩不是。把孩子送进学校，你也可以省不少心。”。
老太太把事情说的很心酸，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是低着头的，灯光下可以看见她两只手伏在拐棍的扶手上面。因为坐在板凳上，瞧不出她是驼背。即便这样只需瞧一眼也会感叹岁月的无情。老太太那湿了的鬓角，几缕白发垂落，身上的衣服也很宽松，估计三十多年前在这衣服下面的身躯，还是相当有活力的，而今却已像瘪了的易拉罐失去了美观与活力。
古丐有些不耐烦：“你要想送他们上学，你去送，反正说什么我都不会送他们去祸害钱的。每个月我再多给你一百块钱，你把他们领到你那边去，爱怎么样怎么样，省的我看见他们心烦。”。老太太十分生气，说话声音颤抖的厉害：““我就知道你嘴里没什么好话！”。古丐打着哈欠：“什么叫好话呀！这话还不够好呀！好了好了！快回去睡觉去吧！这都快凌晨了，你不睡觉我还睡呢，今晚这事我就当你没说，你要是还坚持让他们上学，那就照我说的办法办，不坚持最好，我也能省俩酒钱。”。老太太很生气：“他们都已经不小了，再不上学，以后可就大了！大了再上学，学校里就不收了。”。古丐：“那不正好，等他们大了让他们跟着我学手艺做小工，上什么学呀，净是往外送钱的劳什子。就这么着了！快回去睡去吧！天已经不早了。”。不觉中，他们对话的声音逐渐提高，早把沉浸在梦乡的古凡和古都给吵醒了。
灯泡泛着蛋黄色的光，没有声音，整个屋子晦亮。老太太头低的很低，末了，终于平静了心里边的愤怒。她回去了。雨下的有些漫不经心，老太太没在意，也没有拿立在门旁的那把油伞，就这样拄着拐棍在漆黑而又下着小雨的夜里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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