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的一声婴啼，响彻整座四爷府，惊飞了一片栖鸦。
宋氏满意的长舒了一口气：“多谢……爷……成全……”随即闭上了眼睛，软软的靠在胤禛怀里，唇边依旧是未泯的笑容，然而气息却就此停止。
胤禛凝眸望着宋氏，淡淡一笑：“咱们的女儿，就唤作月露，可好？”
宋氏眼睛如同暗夜中的小星似的乍然一亮，胤禛伸臂过去助她撑起身子，借着胤禛的力道，宋氏仔细的打量着面前的孩子，纤细的食指轻轻划过孩子的脸颊，不由得抿起了唇角，泪水却顺着眼角滴落，渗进襁褓中瞬间不见，孱弱转头，宋氏轻轻道：“爷……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
身后有人抱着一个襁褓过来，蹲身将其放在宋氏身边，泣道：“孩子虽然不足月，娇小了些，可看上去还是好好儿的，格格快瞧瞧吧。”
胤禛俯身过去紧握住宋氏的手，片刻便领悟过来，轻声道：“孩子呢？抱来给她额娘看看。”
屋子里依旧是血气弥漫，空气更显得混沌，那嫣红一色浸染了被褥慢慢渗透出来，宋氏的血似乎都已经流尽，整个人都苍白的几近透明，被汗水打湿多次的头发凌乱的披散开来，目光微微涣散却依旧有所牵挂，单薄一息挂在唇齿之间，灰白的双唇一张一翕的轻轻呢喃着什么。
胤禛没有丝毫犹豫，当即放开了叶琳琅直奔宋氏床边。叶琳琅微微一怔，赶忙也跟了进去。
后面的话来不及说完，宋氏的贴身丫头从门里跑了出来，对胤禛扑通一声跪倒，连声哭道：“宋格格给主子生了位小格格，就快不行了，主子快去看看她吧……”
“怪我的，你应当怪我的！”叶琳琅抬起头来看着胤禛，脱口而出：“如果不是我，根本不会有这个孩子，如果不是我，宋氏还有好多好多年的命，她可以活到雍……”
“嘘，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胤禛拍着她的背，“我知道，我都知道。就是怕你会伤心，更怕你会钻牛角尖，所以，当日杜如彬的话我才没有告诉你。你知道么，其实宋氏早就知道了，是她来找我的，对我说她愿意为我生一个孩子，哪怕要用她自己的命去做交换，只要能为我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这辈子，足矣。当我听到这些话时，我没办法反驳，根本找不到理由反驳，一切早已经注定了，就应当是这样的，不怪你，也不怪任何人……”
叶琳琅哭的泣不成声，听着胤禛的话只是用力点着头，“我不知道……会这样，我真的不知道……”
胤禛慢慢将叶琳琅搂进怀里，紧紧抱住，“不怪你，真的不怪你，你只是想为王府再添一个子嗣对不对？你一直都是好心，真的不能怪你……”
“主子……”芷兰见叶琳琅几乎哭的肝肠寸断，也不由得湿了眼眶，着急的看向胤禛。
叶琳琅一愣，目光茫然的看着前方，口中念念道：“是，你们都不愿留下的……只有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为可以用一己之力改变历史……是我害了宋姐姐的……”原来这就是擅改历史的代价，当真是无法挽回的代价！
胤禛原本就紧蹙的眉心又是一皱，道：“那我应当如何？你应该记得，当日我并不赞成留下这个孩子的！”
叶琳琅回头看了胤禛一眼，默默的抗拒着向芷兰一边靠拢，想要与他保持距离，却被胤禛死死箍住不肯放手，挣扎无果，叶琳琅再度垂泪：“是她自个儿的意思，你便依了？你好狠……”
芷兰在另一边扶住叶琳琅的手肘，轻轻说道：“福晋这是担心过度了，还是放宽心吧，别伤了自个儿的身子。”
胤禛紧跟着追出来将叶琳琅一把扶住，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再接过芷兰递来的帕子给叶琳琅擦拭着脸上的泪痕。
叶琳琅半张着口呆滞的听着胤禛发令，再看着杜如彬进去，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胸口间一阵恶心袭来，赶忙起身跑了出去，到了廊下扶着栏杆干呕了半天，却是什么都没能吐出来，抱着立柱定定站了会儿，嗖嗖的冷风吹在脑门儿上，才觉得慢慢好了些。
“微臣遵命！”杜如彬快速去了。
周围似乎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只隐约听到胤禛沉重的呼吸，在短暂的呼吸之间，胤禛慢慢捏紧了拳头，沉声道：“那么……请杜太医尽力一试，本贝勒先行……谢过。”
杜如彬磕了个头：“倘若贝勒爷甘愿舍母保子，微臣可拼力一试，并非全无把握！只是时间紧迫，还望贝勒爷早下定夺！”
胤禛半垂着眼眸：“早在五月时，杜太医曾与我说过，待等瓜熟蒂落之日，兴许宋格格性命不保。只是为时已晚，倘若那时强行打下胎儿，只怕会得到同样的结果。与其一尸两命，倒不如另有一份希望，这也是宋氏自个儿的意思。”说罢便不再理会叶琳琅，径自问向杜如彬：“杜太医，眼下孩子如何？”
叶琳琅倒吸一口凉气，定定看向胤禛。
“请福晋恕罪，这话在下的确不曾与福晋说过，只是……”杜如彬略加停顿，重新道：“贝勒爷与宋格格都是知情的，在下万不敢有所欺瞒。”
“你……”的确是她让保十个月再说的，叶琳琅不由得气急败坏：“可是，可是你并没有跟我说过，会连累宋氏的命啊！”
杜如彬依旧俯首，声音平淡：“回福晋的话，在下早在几个月前就与福晋说过，此胎危险重重，十分凶险，是福晋当日发话，让在下勉力而为。”
“胡说！你答应保她的……”叶琳琅不敢相信的瞪着杜如彬。
“回贝勒爷的话，太迟了。”杜如彬疾步到胤禛面前跪下：“宋格格体质单薄，十月怀胎已是强人所难，如今耗费诸多时间依旧无法将孩子诞下，眼下已是回天乏术，恕臣无能为力。”
真的很怕他说出一句要孩子不要大人的话来，叶琳琅泪眼婆娑的看着胤禛，自古帝王多无情，幸好，幸好他依旧是有情的！
胤禛搂过叶琳琅来带她重新坐下，自己也撩袍隔壁坐了，淡淡道：“要宋格格活着。”
叶琳琅愣愣的瞧了李氏一会儿，突然转身向门外冲去，而就在门帘被掀起的一瞬间与赶过来的胤禛撞了个满怀，见到胤禛的脸，泪水一下子就涌了上来，紧握住胤禛的手，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抖得厉害，上下嘴唇相互磕碰着，说出来的话也是颤音十足，而且毫无逻辑：“爷……宋氏……孩子……”
李氏是最先一个过来的，而且丝毫不避嫌的进了里头去给宋氏帮忙，眼见着忙活了几个时辰，天色都暗了下来，李氏急匆匆的从里面走了出来，两只手都像是被水泡过似得发白，手背上更有深深的几道红印子——叶琳琅知道那是宋氏留下的痕迹，李氏几步走到叶琳琅面前福了身道：“怕是不成了，福晋还是快些请爷拿主意吧。”
里面一连串的惶恐应答，叶琳琅恨恨的跺了跺脚，又重新回来坐下。
宋氏越来越急促的喘息，接生婆越来越慌乱的声音，叶琳琅终于忍无可忍，几步靠近帐幔低吼道：“你们可都给我听仔细了！大的小的若有一个出了什么岔子，我要你们全家陪葬！”
帐子后头宋氏痛苦的呻吟声包裹在浓郁的血腥气之中滚滚而来，让叶琳琅坐的更加不踏实，一方帕子已经在手里被揉捏的不成样子，却还在处在被摧残的过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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