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这儿居然还有如此一个满具江南特色的院子。古朴的圆形拱门,迈进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繁茂的紫藤萝花架,或粉或白或紫的花朵重叠在一起,其间有嫩绿色的细细的藤蔓伸展开来,像极了一座精美的屏风。
一排建筑藏匿于小桥流水之后。青灰色的琉璃瓦,承梯状铺设在房顶上,原本应当是白色的墙壁,只是上面生满了红丝草,也就是俗称的爬山虎,这样的季节已经褪去了绿色,像枫叶一般呈现出红色,煞是惊艳!
屋内的摆设也是极其精致,一应俱全,给人以暖暖的感觉,叶琳琅一眼便看到了角落里的一尊钟表,和当初皇太后赏赐给叶琳琅的那个差不许多,只可惜金黄色的外壳已经略显陈旧,时间也停在了某日的两点三十二分。
“原本以奴才的身份是不配住在这里的。”乌雅氏幽幽说道,“这里是侧福晋的院子,后来小阿哥没了,她一直病着,大夫瞧了都不好,后来王爷请了个萨满来看,萨满太太说是这个屋子阴气太重,不利于病人将养,王爷就让侧福晋迁离了此处。”
阴气太重……叶琳琅有点儿后背发凉,问道:“那你怎么还住进来?”
“是大福晋的意思,大福晋原本就说是侧福晋福薄,所以才生了孩子却又留不住,与这屋子本就无关,若是奴才住得好好的,也正好能够证明大福晋所言非虚。再者,奴才住在这儿离大福晋的院子也近,伺候起来倒也方便。”乌雅氏垂首,看不清神色。
叶琳琅再次看了看这屋子里的摆设,似乎也没什么不妥,转身坐到椅子上,看着乌雅氏斟满了的茶杯里冒着袅袅热雾,浅笑道:“看得出来你在这府里也是得宠的,大福晋也看得上你,如今你又精心伺候着,想必风光的日子也不远了。”
乌雅氏侧身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了,“四福晋说的倒也没错。奴才十三岁就跟了王爷,至今已经七年了,王爷不管多忙,一个月里总有几天是来奴才这儿的,这也无非是奴才还算有几分颜色,再有,便是奴才一味顺从的缘故。至于大福晋么……”乌雅氏抬眸看着叶琳琅,微微抿着的唇角边有个小小的梨涡:“您也是嫡福晋,想必也明白,把人搁在眼皮子底下,与其说是瞧得上眼,倒不如说是放心——免得再去外头兴风作浪。”
女人啊,果然没一个省油的灯!叶琳琅以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掩饰住心底的感慨,轻啜了口茶水:“你心里倒是通透。能看得透是好事儿,总不至于为难自己。”
“福晋说的是。只可惜,想明白的只有奴才,大福晋却不是这么想的。”乌雅氏忽然起身,到叶琳琅面前扑通就跪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虽说嫡福晋受妾室参拜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但是叶琳琅还是无法坦然接受,赶紧站起来扶她。
乌雅氏转瞬之间眼眶已然红了:“奴才求四福晋成全!除了四福晋,奴才不知道还能求谁……”
叶琳琅皱眉,执意拉她起来:“究竟什么事儿,你坐下来好好说,别动不动就跪。”
乌雅氏认真打量了叶琳琅一遭,拭着眼角挨着椅子边儿坐下:“奴才也是听说,四贝勒府中无论是侧福晋还是格格们,都是和和气气的,无非是因为嫡福晋宽厚,有容人的雅量,今日一见,果然是真的,四福晋对待奴才们确实与旁人不同。”
原来她早就盛名在外了,天底下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看来往后得更加小心才是,叶琳琅暗中吐了吐舌头,听乌雅氏继续说下去。
乌雅氏缓缓说道:“福晋方才提到‘风光’二字,说句心里话,奴才并不奢望能有多么风光的日子,只求能有一席安身之地,有一份依靠,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辈子也就够了。奴才心里晓得的,王爷即便再怎么疼惜奴才,也只能做到这份儿上,七年至今,王爷还能记得起奴才,这已经是奴才的造化,奴才实在是不敢想,有朝一日一觉醒来,王爷已经忘了奴才是谁,奴才也只能守着一方院子,冷冷清清的到老,或许到老也不过是奢求罢了,卑微至此,指不定哪天就……”
叶琳琅仔细看着,这乌雅氏确实生的好看,既有满族女子的高挑,又有江南女子的窈窕,眉眼俊俏还带着几分妖娆,这样容貌的女子再一味顺从,试问有几个男人会不动心的呢?只不过,以色侍君,色衰而爱弛,男人总是喜新厌旧的,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这个时代的女性,除了依靠男人,就只有依靠子嗣了。直郡王如今也是奔四张的人了,嫡福晋一个,侧福晋一个,妾室格格一大堆,膝下儿女么,仿佛倒是没几个,尤其是近年来再无所出,难道是……叶琳琅不由自主的瞄向乌雅氏的肚子。
乌雅氏苦涩一笑,修长素指搭在小腹上:“跟着大福晋,是生不出孩子的。”她抬头四顾,指着这屋子里的桩桩件件:“这院子,是王爷着人所建,可是这里头的物件儿,却都是大福晋派人布置的。从前住在这儿的侧福晋董鄂氏,生下一个死胎,自个儿也搭上了一条命。而后是现如今的侧福晋,拼死生下小阿哥却也是先天不足没能长久,好在她保住了一条命。现下又轮到了奴才……”
听着她的解说,再看这屋子,怎么都觉得像是妖怪的盘丝洞,当真是透着一股骇人的阴气,叶琳琅全身爬满了鸡皮疙瘩,正处在震惊状态之中,冷不防乌雅氏纵身扑了过来,结结实实被吓了一大跳。
乌雅氏紧紧扯住叶琳琅的袖子,又跪了下去:“奴才不图什么,地位,荣宠,奴才什么都不图!奴才只是想有个自己的孩子,不管是阿哥还是格格,只要健健康康的,奴才能亲眼看着孩子长大,看着他成家,奴才就知足了!求四福晋成全奴才吧,求求您了……”
“哎……起来起来,你先起来!”叶琳琅生拉硬扯的把她拖起来,好在之前乌雅氏屏退了下人,不然这么大的阵仗还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想,“你想要孩子,应该去找你们家爷,在这儿求我管什么用,我又不是送子娘娘!再说了,你是王爷的人,住在直郡王府里,跟我八竿子打不着,我想帮你也是爱莫能助啊!”
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可怜兮兮的哭诉,叶琳琅也很是不忍,然而还没有失去理智,她是善良,却不圣母,四爷府里那些人那些事她自然可以伸手管,那叫责无旁贷,要是把手伸到人家后院里来,那就叫狗拿耗子!
更何况,大阿哥胤褆,还不是跟胤禛一伙的……
乌雅氏仿佛捉到了救命稻草,狠狠的握住了叶琳琅的手:“只要四福晋肯就一定可以!四福晋只需帮奴才带句话给宫里的惠妃娘娘,惠妃娘娘身为王爷生母,自然不会允许王爷子嗣有损,只要娘娘出面,奴才便可无虞!”
掌心被她的指甲刺得有些疼,然而她的话却更让叶琳琅心惊:“……你的意思是……你已经……”
乌雅氏点了点头,豆大的泪珠子扑簌簌滚下:“倘若这次没了,就再也不会有了,奴才是真的,真的想留住他……奴才身份卑微,若是没有大福晋开口,奴才是万万入不了宫的,可是福晋您不一样,求福晋帮帮奴才,救救奴才吧……”
依照乌雅氏方才所说,大福晋掌权多年,整个后院生死都是牢牢握在手里的,算不清到底有多少条大小性命,然而就是这样大权在握,乌雅氏居然还能够怀上孩子,与其说是大福晋百密一疏,倒不如说是乌雅氏手段极其高明,即使如此滴水不漏的防着,还是叫她寻了漏洞!这样一个女子,显然精明至极,叶琳琅几乎就要道一声万幸,幸好这样的女人并不存在于四爷府。
可是,这样精明的女人一旦有了子嗣,真的会像她说的那样与世无争么?万一不甘平凡,岂不又要天下大乱,要真的有那么一天,虽说对她叶琳琅没有任何影响,但怎么都觉得自己干了助纣为虐的事儿……
乌雅氏紧皱着眉头等了半响,叶琳琅还没给出个肯定的答复,乌雅氏咬了咬牙,丢出了杀手锏:“只要四福晋肯点头,那么之前大福晋没答应您的事儿,奴才可以帮您办到!”
叶琳琅猛地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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