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道选择题,一道只有两个选项的单选题。
二选一,就这么简单。
表面上看,这道简单的选择题,就好像是一把双面刃的刀锋。
但无论是理智还是情感,都无法这么简单粗暴地一刀下去,就界限分明地一分为二。
对于陈若缺而言,这道简单的选择题,更像是一把满身带刺的搅屎棍——好吧,搅屎棍实在太难听了一点——那就一个打蛋器吧。
自己从身到心,从情商到智商,从心眼到脑浆……都被这把打蛋器,给越打越混浊,越打越糊涂,而且还起了一大层的泡沫。
而这一个个的泡沫,就是一幕幕凌乱的回忆。
陈若缺忽然看到自己从医院里醒来的那一幕。
手术过后,躺在看护病房中的陈若缺,终于从手术的深度麻醉中,混沌地苏醒过来。
他一次睁开自己那一双黏糊已久的单眼皮小眼,映入视网膜的,就是自己的右腿。
那一只刚刚接受完手术的右腿,被里三层外三层的绷带,活活绑成木乃伊,吊在病床尾桅杆的复健吊带上。
等他的甚至稍微清醒一些,一个面无表情的“白衣天使”,一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一手举着一本铝制的病历夹,飘飘然来到他的病榻前。
陈若缺只能看到病历夹的背面,但已感到阴森森的寒气,让自己浑身的骨头都为之一酥。
果然,病历夹上不是什么喜讯,而相当于是一份判决书。
在例行公事问了一系列术后反应之后,白衣天使随即便以同样面无表情的口吻,对对陈若缺宣读了判决内容:一整副膝盖骨被砸碎,半个半月板因坏死并切除,失去一切神经反射和知觉,再也无法重新站起,无法正常走路。
这就相当于是给陈若缺年轻的生命,提前宣判了无期徒刑。
伴随着一幕幕的回忆,陈若缺的思绪也陷入到前所未有的无厘头:
哎——想来自己从小无父无母无学无识,真正的文化程度只有小学毕业,还是个缺心眼。
当然,以如今的就业率,很多大学生毕业了,也只能去摆地摊送外卖甚至回老家务农……
但在一个全民创业,万众创新的时代,尤其趁年轻,多折腾折腾,无论于国于己,反而是好事儿不是坏事。
毕竟有那么大的市场潜力,那么多的新生领域,每个领域又都有那么大的提升空间……对于每一个斗志昂扬敢打敢拼的年轻人来说,我们或许真的是生在了一个有史以来,最适合奋斗的时代。
或许真的就像歌里唱的:我们这一代,不需要忍耐,世界已打开,一切会洁白……(至于到底是哪首歌,有心人自己去查查看吧,嘿嘿)
就连自己这样一个“三无土鳖”,都能够得到赏识和荐拔,被上海名牌大学破格录取,成为一个英姿飒爽的大学生。
其实大学生,本就不应该是什么天之骄子。
其实无论多高的学历,从毕业到就业,都以为着一切从零开始。
无论你到任何地方,都只能从最基层的小俑开始干起,没有人会拿你当回事儿。
所以说,这既是一个最适合奋斗的时代,也是一个必须奋斗的时代!
很多**丝都羡慕高富帅白富美。为这个时代出生的不公平而自暴自弃自轻自贱。
可这个宇宙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不要说有的人富有,有的人贫穷;有的人天生丽质,有的人需要后天整容,还有的人整容失败……
别说人类了,动物不是一样吗?只要处在食物链的上一环,就一定吃定了下一环。
都别说生物了,连宇宙间运行的星体都毫无公平可言。
你是小星球,就必须围着大星球转——你是月球,就只能围着地球转;你是地球就只能围着太阳转。
只要大星球的引力过强,你就只能被他吸走;大星球的斥力过强,你就只能滚蛋。
连宇宙都不公平,你又为何要指望人世间能够公平!
更何况,就算你是富二代就算你有干爹,要是自己没有实力,时间长了,别人照样不会拿你当回事儿。
好时代和坏时代的区别,从来都不是公平与否,而是有没有机会。
虽然大学生不是什么天之骄子,作为一个体育特招生,更不能跟过去的“武举人”相提并论。
但对自己而言,这至少是一个机会。一个难能可贵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而可恶的“飞车党”一铁锤下去,不但砸碎了自己的膝盖,更砸碎了自己即将展翅高飞的翅膀。
当然你也可以说,这世界有那么多的残疾人,哪一个不比他陈若缺惨。
是的。如果没有再黑巷子里,遇到师父,被“连蒙带骗”拐卖到这太古,修炼什么“玄空真气”……陈若缺搞不好真的会像杰伦所笑称的那样,参加残运会,当一个身残志不残的半残废。
或者去学一个坐在轮椅上也能从事的工作。只要自己不放弃,哪怕只有一条腿,也一定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也或许真的能把双儿给娶了。哪怕就继承彪叔的“烤大学”烧烤店,难说小生意也照样能做得红红火火——只要他们不再使用地沟油,城管大爷也不再三天两头来冒充黑社会。
传说在日本,街面上的商铺,尤其是什么歌舞伎町之类的黄金地段,必须得一面给警方交税,一面给黑道交保护费。
然后警方和黑道相安无事,无比和谐。
咱们这儿虽然没有黑道,可有城管这样一支“双贱合璧”“黑白两栖”作战部队。本来就已经是纳税人的钱养着他们,隔三差五还以各种名义上街刮油水(就算是地沟油也不放过)。
而且绝对执法如山武艺高强;动起手来,绝对比日本黑道还武士道。
真是又当爹又当妈,又唱白脸又唱黑脸。
可问题是,陈若缺现在已经身在太古,再也回不去了——至少按照师父来的方法,那必须再等上729年,连结太阳系与弥河系地球与太古的时空灰道才会再度连通,也才能再反穿回去。
而陈若缺之所以愿意来到太古,愿意让师父附体,根本不是冲着什么另一个世界什么神行武者……唯一的原因,就是师父答应他能够治愈膝伤,让他能够重新站起。
可是师父失言了——即便在师父看来,传授他玄空真气,要比治愈什么腿伤,要皇恩浩荡一万倍都不止——可终归他还是失言了。
陈若缺也一度失望透顶,大骂师父是“大骗子”,甚至以罢练为名消极抵抗……不过在生存面前,最终还是只能乖乖妥协。
而就在此刻,杰伦却把治愈腿伤的希望,把实现“最初的梦想”的机会,重新摆到了他的面前。
只不过这个“机会”端上来的同时,还伴随着一条命。
一条禽兽的命。一条与陈若缺不打不相识却愿意为陈若缺而死的禽兽的命。
这样一道,比“如果你妈和你老婆同时掉河里,你会先救谁”还要残酷的选择题,要陈若缺如何能够抉择。
这儿插一句啊,“妈和老婆同时掉河”的问题看似纠结,其实一点儿都不难。
如果以发展的眼光来看待这个问题,那选择救谁,并不应该取决于你到底是更孝顺,还是更大丈夫;到底是更妈宝,还是更妻管严……
而只应该取决于一点:你和你老婆到底生没生娃。
要是没生娃,那还是先救你妈吧。因为毕竟,那是你妈。
要是生了娃,那还是先救你老婆吧,因为毕竟,那是孩儿他妈。
可摆在陈若缺面前的,却不单是自私与无私那么简单。
自己的一条腿,和禽兽的一条命,这本就是两个毫无可比性的选项。
不过这条腿对于陈若缺来说,确实太过重要。毕竟他是为了这条腿,才来的太古,所以……
“你个蠢货!到底还要被它蛊惑到什么时候!它这是缓兵之计,保不齐后边还有什么幺蛾子!”可不等陈若缺表态,师父就抢先一步咆哮道。
“陈少侠,无论你选择哪一个,我都会用自己的生命去帮你达成。到底是要治好自己的膝伤,还是要让駮兄啊闹复活,全在你一句话。”一见有人捣乱,杰伦也不甘示弱。
“不是师父非要打击你,只是斗心眼,我们师徒俩绑一块儿,都未必是这只泼猴的对手……算为师求你了行不行……你就算不肯听师父的话,也万万不可把它的话当真呐……”
师父刚才还中气十足火力全开,转眼就软化成了求爷爷告奶奶的口气。可见师父是既没辙了,又豁出去了。
“陈少侠,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刻就让你梦想成真。”杰伦同样马上跟进。
“徒儿啊……”
“陈少侠……”
“徒儿啊……”
“陈少侠……”
“够啦!你们两个都给我住嘴——住嘴!”
一声连自己都差点儿被震聋的惊天怒吼下,陈若缺放下屠剑,离地抱头。
头脑中需要处理的信息,本就已经超负荷。
这样一个残忍的“二选一”,更是把陈若缺本就缺的心眼,快要生生撕成了两瓣儿。
仿佛自己的身心,好像已经不再属于自己,而已成为了师父和杰伦这两位高智商选手的角斗场。
或者说,他的身心已经成为一张九横九纵的棋盘。而师父和杰伦,一个执白棋,一个执黑棋……已经在他这张棋盘上,下成了一个难解难分的死局。
他已经受够了被嘲弄,受够了被摆布,受够了再当任何一方的提线木偶。
既然已经成了比“珍珑棋局”还要难解的死局……那陈若缺的选择,只能是干脆把这整张棋盘,掀翻在地。
待局促的呼吸渐渐平息,死死抵住太阳穴的双手也渐渐放松,陈若缺的心中,已有了最后的决断。
不过在最后放公鸡之前,陈若缺还是要先“各打五十大板”。
他首先对师父,粲然一笑道:“师父,徒儿知道,你老是怕徒儿一旦真的治好了腿伤,就不再当一个气修者,不再苦修‘玄空真气’,也就不再想着,为你老报仇了……”
师父第一反应本想为自己辩解,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关于这一点,你老尽管放心。反正我也回不去了,也再也不可能与双儿相见了……徒儿自幼没读过什么书,十年血汗,空练了一身的筋骨皮……幸得跟随师父来到太古,蒙师父传授‘玄空真气’,才得以从一个‘庶人’,脱胎换骨,成为一个真正的‘气修者’,并有机会向着‘神行武者’的至高殊荣迈进……这是何等的三生有幸,何等的祖宗显灵……”
说到动情处,陈若缺竟然真的忍不住眼泪婆娑。
“师父不但给了徒儿一个新的世界,也给了徒儿一条新的人生之路。无论徒儿是否治愈膝伤,也无论徒儿能否成为‘神行武者’,徒儿都一定会与弑师仇敌以命相搏,以报师父的再造之恩!”
听到这样的真情告白,就是再铁石心肠,再阴险狡诈,再是一坨老姜,也一定会被呛出一圈热泪。
想必此刻在杰伦的眼中,师父的幻象一定已是老泪纵横。
“好,有你这句话,师父就啥也不说了。”
至于师父心里是否还有其他盘算,那也只有杰伦才能看得到。
只可惜迫于师父的淫威,不管读到多么表里不一的心声,它也没法告诉陈若缺。
不过陈若缺,很快便主动转向它道:“所以我最后的决定是——还是救活駮小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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