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还不动手！”
按照事先说好的，陈若缺这时候，确实该二话不说，一剑斩下杰伦的猴头。
陈若缺虽然犹豫片刻，可一想：哎，反正它自己也说过救小闹，必须要付出自己的生命……看它这样，反正也撑不了多久啦……不如索性给它一个痛快，既是帮它解脱，也算是给师父纳个透明状吧！”
于是，一咬牙一跺脚，瞬间施展外围“玄天风钻”，转动水上步行球，抱着小可爱，滚到杰伦面前，紧接着就手起剑落，朝猴子的头上砍去。
“少侠且慢。”杰伦这话虽然及时，可依旧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少侠不必太心急了，放心吧，我已经是个将死之猴，活不了几时了……其实早在池子底下，我就已经读到了你的杀心，也感受到了你的杀气。”
“对不起，可为了我和师父的安全，你知道，我不得不对你起杀心。”
既然杰伦能看透一切，陈若缺自然没有必要隐瞒，也就干脆开诚布公。
“我知道，我也理解……如果换做我是你，我也同样会毫不留情地痛下杀手，没准比你还要果断绝决得多呢。”
“你这么说，我真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难过……”
不知不觉，杰伦似乎又操控住了陈若缺的心理。
“你没必要把我的死太放在心上。我的死到底是轻于鸿毛，还是重于泰山，其实关键并不在我，而是在陈少侠你。”
“你是说……你这一死的价值，关键不在你自己，而是在我？”
这话陈若缺虽然听不大懂，但一股良好的自我感觉，还是不由自主地油然而生。
“不错，陈少侠。看到你越来越自强，越来越敢于担当，我相信不但是我和你的师父，要是盘瓠女王知道你如今的成长，一定也会无比欣慰。”
“这没什么，我不过是突然发现，人与人其实既是互相利用，又是互相依存，既是利益共同体，又是命运共同体。所以不要因为别人利用了你，就忘恩负义。”
陈若缺这话，可谓是说出了自己最灵魂深处的大彻大悟。
“很好，很好……你小小年纪，就能有这番道行，真不愧是个天赋者呀……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赋者？”
陈若缺这才想起，话说这个词……好像已经不是杰伦第一次提起了。
“哦，有关天赋者的事，包括其他的事，还是等以后到了适当的时候，听你师父给你慢慢解释吧。我就不班门弄斧，越俎代庖啦。”
这可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呐，相信师父听了这话，一定也是倍感欣慰。
“毕竟我所能读到的，都是已经印刻在你和你师父记忆里的……我其实不过是以彼之‘**’还‘爆’彼身而已，其实我并不比任何人明智多少。”
这既是在自解威胁，以求解除师父的戒心；也是在宣告自身利用价值的结束。
“谢谢你最后救了小闹，但我相信，以你对盘瓠王室的忠心，即便不是为了我，单就为了他先王坐骑的身份，你也一定会对它舍身相救。”
“不错，确实如此。”
两人的话都说得很绝情，也很不给对方面子，但只有这样，才算得上最**裸的赤诚相待。
“可我还是忍不住好奇，假如当初二选一的时候，我的选择是让你帮我治腿，而不是救駮小闹，你还会照做吗？”
“会，当然会。”顿一顿之后，杰伦接道，“因为我知道，无论是在女王心中，还是在駮小闹自己的心中，都把你放到了更加重要的位置。否则女王不会把龙头棍和駮小闹一并赏赐给你；駮小闹也不会为了把你手中的龙头棍变成璧血剑，而情愿牺牲自己。”
杰伦一语将出，陈若缺的热泪也紧跟着夺眶而出。
低头看看如今怀中，这匹毛绒玩具一般“可爱的马”，再想一想那匹与自己一同飞翔驰骋浴血奋战的斗战御兽，陈若缺心里真是百感交集。
都是为了自己……曾经的忠勇牺牲，如今的破壳重生……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小闹，真的辛苦你了……你放心，日后我一定会像杰伦所说，把你当自己亲儿子那么疼……”
说着，陈若缺便把自己那脸皮比城墙还要厚的大脸，在人家小闹娇小呆萌的马脸上，来回蹭个不停。
他蹭得越起劲，人家小闹就舔得越起劲——这颗真是名符其实的“舔着大脸”往上蹭。
“哎呀……行啦行啦，差不多得啦……你一个连老婆都讨不着的半残废，还真要在个宠物身上找当爹的感觉呀？你羞不羞骚不骚要脸不要脸……”
师父这不叫骂，这叫臊。
师父这么一臊，即便是陈若缺这么厚的脸皮，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
“哎呀，师父……”
“好啦好啦，闲话少叙，快给我麻利儿的动手！这猴崽子自作聪明苟延残喘的嘴脸，老子一秒钟也不想再多见！”
的确，如今师父这个无体人士，连一件聊以遮羞的脏风衣都没有。
在火眼金睛的杰伦眼里，那就相当于是一丝不挂一览无余。
这种被完全看透的感觉，确实很不好受。
再磨叽下去，确实已没什么意义。于是陈若缺再次提剑，这次直接把剑身架在了杰伦的脖子上。
“看你的样子，灵力透支。慢慢等死的滋味一定也不好受，反正都是一死，早晚也差不了多久，不让就让我，给你个痛快。”
杰伦虽然一直面带微笑，可他扒在玉璧上的修长猴爪，却显得越来越无力，甚至开始痉挛一般的颤抖。本来就猴瘦，如今更是被榨干成了非洲饥荒儿童一般的皮包骨。
就连那一双大眼，也只能勉强维持半睁的状态。只有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犀利。
“哈哈哈——陈少侠的好意，兄弟心领了。”即便如此，说话的口气，还是那么的不正经，“只是陈少侠，你这把宝剑，直刺才如剑，横劈却如锏……你要真横着给我一下，只怕砍不下我的头，只会把我的头砸扁……要真是这样，那搞不好非但不能给我个痛快，还会让我更加生不如死……再说就算运气好，真被你一剑砸死，那死相也未免太难看了吧……”
杰伦这时候，还能谈笑风生，虽然是只猴，却也透出十足的英雄气概。当然，同时还保有“头可断，头型不可乱”的绅士风度。
“兄弟——”反正与禽兽兄弟相称，对陈若缺也不是头一回了，更何况原先那个死去的禽兽兄弟，重生之后，还刚被他认下当了儿子，“——原本我还以为是你害了小闹和我……现在才知道，是我，害了小闹和你……是我对不起你们……”
“好兄弟，别这么说……记住我之前的话，我的死到底是轻于鸿毛，还是终于泰山，完全取决于你……你的进步，你的成长……还有你对女王的忠诚！”
杰伦说话已越来越困难，上气不接下气。
“说句心里话，我还真是有点嫉妒你呀……嫉妒女王把那么多的信任与期望……都给了你！”说着，杰伦甚至恶化到哮喘病犯一般，“呼……呼……呼……”
“也罢……也罢……这就是命……这既是我杰伦的命……也是你，这个天赋者的命……”
又是“天赋者”，这三个字到底是何意义？等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找师父问个明白。
“既然是命，那我索性……就最后再送你一个大礼吧……”
“不，兄弟，你只要安息，就是对我，最大的宽恕。”
这话听上去虽然别扭，而且怎么听，怎么像不怀好意……可却字字出自肺腑。
他真的不想再看到自己的兄弟这么痛苦……但自己非但不能救他，还非得眼睁睁看着它死在自己面前。
杰伦一刻不死，陈若缺就一刻不能离开。
“你之前问我，如果当初二选一，你选择的是治自己的腿，而不是救小闹……我还会不会拼了命达成你的心愿……”现在每多吐一个字，感觉杰伦就离死亡更近了一步，“……答案是，我会。但如果你真的这么自私，我就不会最后再送你这个大礼了……这个大礼，就算是对你无私的额外奖赏吧……呵呵，呵呵呵……”
“我不要什么大礼，只求你，不要再这么折磨我啦！你快自我了断了吧！”
这一幕，让陈若缺不由地想起在医院，见酒鬼大师傅最后一面的情景。
这种生离死别的临终遗言，陈若缺真的不想再听了，也没有勇气再听了。
明明是一个刚刚相认的好兄弟，为何老天要如此折磨它！
陈若缺的愤怒，让杰伦十分欣慰，也更加坚定了，它最后送大礼的决心。
可这大礼，究竟是什么呢？
如今的杰伦，半条命已经相当于踏进了坟墓，浑身上下，到底还有什么可送的？
只见杰伦从玉池里，抬起另一只骨感猴爪，跟得了帕金森综合症似的，哆哆嗦嗦震颤到自己嘴边……好容易把两根手指，套进下嘴唇上，那一金一银两个大大的唇环……看它那费劲的架势，简直比老太太穿绣花针还不容易……
而这一系列让人揪心的动作之后，杰伦居然真的拼尽全力一揪，把这两个大大的唇环，连带那一片厚厚的下嘴唇，都一并撕了下来！
然后，只以最后一口气，留下最后一句遗言，便永远闭上了那双犀利的大眼。
而这最后的遗言，竟然是：“兄弟……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把它吃下去……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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