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储君青音的一厢情愿,我只能深深报以叹息。
阿雅作为替妹上阵的鬼差,职责在于与他尽快的来场鱼水之欢好吸取他的阳气让他不日暴毙。身为太子的青音却深情款款想要同她一场风花雪月来次跨越人妖殊途,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石破天惊的爱恋,这样拖延下去,怎能不让阿雅唉声叹气咬牙切齿。
按照常理来说,能让冥王派遣梦魇前来吸取精魄的人,一般都是些性情暴戾将会引起人间战乱的帝王子弟。为了防范于日后因为这些喜怒无常的帝君一时兴起而引起不必要的战乱,让地府鬼差陷入累死累活苦不堪言的境地。
但是瞅着青音这奶油小生的面孔,再看看他这温文尔雅的模样,实在是无法将他和暴戾无常导致人间生灵涂炭的无情帝王联想到一起。
梦魇慵懒的说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别看他今日这样正人君子的模样,指不定哪天就变成了六亲不认的衣冠禽兽。”
在梦魇眼里只有两种人,除了能够抗拒她天生媚态的正人君子以外,就是为了迫不及待宽衣解带的衣冠禽兽。我承认自己百来年的见识太少,但是在我的眼中,实在无法接受如此一个翩翩温雅少年日后会成为三观不正的残暴帝君。就像和梦魇相识百年,见惯了她这样没心没肺的模样,乍一看她头一次这样较真,倒是觉得吃了一惊。
梦魇嘴上虽是叫嚣着要一把火烧了那个不归属人鬼两界之间的帝辛,可到底还是有些少女的好奇。别看梦魇活了千八百年,可少女心终归是少女心。女人的天性,哪里是时间可以磨灭的。
言归正传,因为梦魇一时的少女心泛滥,她掐灭了杀帝辛的心,反倒同这个不知来路的半人半鬼攀谈起来。
因为证明不只是只有她少女心泛滥,梦魇反倒还将我拉住,一起当这个帝辛的听众。
帝辛对于梦魇的态度,七分爱意三分憎恨。当这双黑色深潭的眼睛望着梦魇的时候,不消说言语,光眼神都可以让人联想出一本曲折百转的戏本子来。
对于梦魇提出想知道些关于妲己的事情,帝辛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他只是淡淡的看着梦魇,略带悲哀的平静道:“你真的忘了我了?”
梦魇冷冷道:“不要岔开话题。”
帝辛看着梦魇摆动的红色狐尾,神色渐冷:“既然忘了,就不要再想起来了。”
梦魇哑然失笑。相处百年,我从未见过梦魇发作不得又咬牙切齿的模样,第一次见到如此让梦魇吃瘪的人,不由得拍手感叹道:“真真有胆色!”
平日里,我只见过梦魇喜怒无常让人拿她没办法,今日能见到让梦魇举手无措比她更有本事更难缠的人,这一趟人间倒是没白来。
少女心一旦激起,那就难得收拾了。梦魇瞪了我一眼,对帝辛忍辱负重咬牙切齿道:“正因为我忘了,所以才让你告诉我。那个劳什子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妲己,到底和你有什么渊源?”
帝辛淡淡道:“妲己,是我的爱妾。她同我约好,要我在这里生生世世等她来找我。”
梦魇神色不屑:“爱妾?她必是骗了你吧。凡人的寿命不过百来年,怎么可能让你生生世世在这里等她。就算你等成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她怕也是轮回来来回回好几世,早就将你忘了。”
帝辛看向梦魇的红色狐尾,摇了摇头:“我知道她不是凡人,她同你一样,是一只狐妖。”
梦魇唏嘘了一声,故意大声的叹息道:“原来是跨越种族间的真爱啊,真是太感人了。你看看,你这样等了千百年,她有来见过你一面吗?你八成是被那游戏人间的狐妖给欺骗了。”
帝辛垂下眼帘,苦笑道:“或许吧。我这样痴痴的等,连自己都快忘了在等什么。若不是你长得同妲己一模一样,我倒真是快记不起自己是谁了。”
梦魇愣了一愣,没想到帝辛没有反唇相讥。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梦魇偏过头哼了一声。在地府,她做的就是骗人感情的勾当,如今义正言辞起来倒把自己也骂了进去。我拉拉她的袖子,小声问道:“你有同宗姐妹吗?就是长得一模一样的那种同胎姐妹。”
梦魇撇了我一眼,淡淡道:“阿雅就是我唯一的姐姐。狐岐山的狐狸,生下来就带了记忆。若是能将阿雅认作我,那眼睛得多瞎。”
的确。梦魇和阿雅一母所出,远远看着身姿相近,细看长相却天差地别。梦魇是勾魂摄魄的脸蛋,柳眉红唇。阿雅却是弱风拂柳,五官清丽。若真是连她俩都能认错,那人不知得有多瞎。
思来想去,梦魇总归是想起了什么。她翘起腿,对帝辛满不在乎道:“你告诉我些其他的事,比如你们怎么相爱的,又或者有什么可以让那个什么妲己一见到就知道是你的信物。赶明儿我回了狐岐山,替你去问问。”
帝辛淡淡的看着她,声色苦涩:“我说过了。你就是妲己,我不会认错的。”
张口一个妲己,闭口一个妲己。梦魇不怒反笑,她拿捏出一副深沉的模样,对他点了点头:“就把我当做妲己吧。说说咱俩的往事,这不为过吧?”
我看看沉默的帝辛,又看看一脸慵懒的梦魇。帝辛沉默了良久,直到我都以为他不准备开口的时候,他不再看梦魇娇艳的脸,像是陷入了深沉的回忆:“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你还只是只狐狸。”
梦魇点了点头,漫不经心道:“然后呢?”
帝辛声色苦涩:“我射伤了你,将你带回宫里。然后你修成了人形,同我双修。”
亏得帝辛一脸一本正经丝毫不觉得奇怪的说出了双修这句话。若是我嘴里有口茶,想必早就喷了出来。九尾妖狐一族,天生擅长吸取男子精气,哪里会有狐妖千辛万苦的同一个凡人双修的。
双修不比单方面吸取精气,那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哪里是吸取精气方便快捷。我面前这头狐狸,看起来可真不是那么大公无私的主。
梦魇也是觉得好笑,狐尾撩了撩裙摆,语气中揶揄而故作惊叹:“啧啧,双修,真不赖。”
帝辛的脸色苍白透明,他微微的笑了一笑,可笑意未达眼底便化为一片冷冽:“后来,我为你修建了朝歌。你说你要三千童男童女祭天,我允了。你说你要修建鹿台以避天劫,我也允了。后来战火由西昌燃起,你说你要布置一个法术,让我可以同你生生世世在一起。你要的一切,我都允了。”
他的眼睛里带着触目惊心的恨意,只是自嘲的看着梦魇:“我什么都允了,你又为什么要骗我呢?你说你要同我生生世世在一起,我答应你了,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为什么等来了你,你又忘了我呢?”
梦魇也不甘示弱的冷眼看着他,半响才轻启了嘴角:“我说了,我不是什么劳什子妲己。”
两道目光相遇,触目惊心的恨和勇敢无畏的烈。
帝辛先败下阵来,他挪开了目光,自言自语的苦笑道:“这么多年,我还在奢求什么呢?”
梦魇丝毫没有作为被指责者的自觉,淡淡道:“不知道。或许是你执念太深,难以自拔吧。”
再问也问不出来什么。我站起身来。身体一离开梦魇的身边,帝辛立马消失不见。梦魇想到了什么,有些迟疑的问我道:“马耳,我记得冥王那里,有一面可以看到世间万物的镜子。”
我点点头,狐疑的看着她:“你想干嘛?”
她拉着我出了寝殿的朱红色宫门。折腾了一晚上,人间已是清晨,晨曦的光芒淅淅沥沥的洒在这富丽堂皇的皇宫里,旁边一簇新开的娇艳牡丹上还沾着几滴晶莹的露珠。
她反手关了宫门,挽着我的手道:“我在一千年前,刚到冥界的时候,缺少了十来年的记忆。”
她皱着好看的眉,有些不确定的犹豫道:“那段时间,刚好是我修成人形的时候。从我还是只狐狸开始,到我做了地府鬼差,这十来年里,我竟然没有一丝豪的记忆。这样说起来,我同这个帝辛,可能真还有些渊源。”
我瞪眼道:“那你真和他双修了?”
梦魇嗔了我一眼,摇头道:“那不可能。我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世上的男子,哪里有一个让我看的上眼的。这样想想,双修那些话,不过是那个帝辛一厢情愿罢了。或许那个时候,我真是骗了他呢。”
你这个玩弄男人感情的九尾妖狐,活该被千年前的债主追债。我心里虽愤愤,可还是表示关切道:“怎么,你想看看他的记忆,知道你原来初出茅庐时是怎么玩弄一代帝王的吗?”
梦魇正色道:“我哪有那么无聊。阿雅姐一向对这些忌讳莫测,我只是想看看,为何我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美貌无双倾国倾城的九尾妖狐,会做了地府里一个寂寥无趣的鬼差。”
我哦了一声,又想起阿雅偷出的天符里写明了两世情缘,成仙成魔,那个梦魇的劫难莫不就是这个什么帝辛,而不是阿雅防东防西的青音。
正出神间,梦魇亲热的挽住我的手臂:“马耳?”
我被她的话一惊,她温柔的拂开我脸上一缕发丝,对我温声道:“你去帮我向冥王把那面镜子求来,我就答应你一件事。”
答应我一件事情,听起来好像很划算。可是想起冥王那冷冰冰的脸,我立刻哆嗦了一下,为难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梦魇笑眯眯的看着我:“你去不去?”
我挺起胸膛捍卫自己的人格尊严:“不去。”
一团狐火幽幽燃起,梦魇越发笑靥如花:“真的不去?”
我不满的低声嘀咕道:“你也知道那个阎王同我不对付,他要知道我去借镜子,怕又不会借给我,而且我是私底下偷偷逃出来的,他要是知道了,怕又要给我小鞋穿。”
梦魇纳闷的看着我:“不对付?怎么不对付了?”
我把以往和阎王说过的话简单挑拣了几句,梦魇哑然失笑。尤其对我在人间一趟酒楼经历颇为感兴趣。听闻这些,她红唇含笑,一脸琢磨不透的笑意,一副情场老手的模样:“看来马耳尚且年幼,未到情窦初开的年纪。啧啧,看不出阎王那样冷傲出尘的样子,会喜欢你这么个不解风情的笨马耳。”
我切了一声,心里莫名有些慌乱:“你别乱说。这喜欢是喜欢,不过是喜欢摧残我罢了。”
梦魇又是一阵故意大声的惊叹:“哇,马耳,你脸红了!”
我咬牙切齿的挥挥手:“滚滚滚,我去就是了。你要是再说,我就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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