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到那冷宫后,梦魇拂了拂大红的广袖,风情万种的坐在了床沿上。
面前帝辛冷眼旁观,神色未变半分。我清了清嗓子,又咳了一声,再理了理长长的黑色头发,梦魇不耐烦的拉住了我的袖子:“别磨磨唧唧了,有什么话便说吧。”
借刀杀人还能面不改色脸不红心不跳的指责那把刀,梦魇的脸皮我算是见识了。我愤愤的开口道:“帝辛,梦魇…。妲己想要看到她忘记的过往,正好冥府里有一面镜子,可以重现过往的记忆。帝辛,梦魇想看你的记忆,你可愿意?”
梦魇新染了指甲,凤仙花猩红的汁水在她曼妙白腻的十指上犹如位褪尽的鲜血。在我说话间,她举着手,对着空气一阵欣赏,鲜红的指甲,远看去仿佛是白荷上花瓣尖绽开的粉红。
帝辛没有看我,只是静静的看着梦魇。空气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弥漫,在这咫尺之间,却遥远若天涯。
帝辛没有言语。想来为了梦魇这一时兴起,就要赔上自己的魂魄,帝辛怕是也不愿意。我扯了扯梦魇的袖子,还未来得及开口,帝辛便淡淡道:“可以。”
我瞪大了眼睛,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舍得自己性命的人。梦魇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我想起自己还没有把意思说清,便又急急道:“对了,若是要看你的记忆,就得把你的魂魄融进那面镜子里,事成之后,因为冥镜的侵蚀,你会魂飞魄散,世上再没有帝辛这个人了。”
待我认认真真说完这番利害关系,帝辛无动于衷淡淡道:“无妨。”
梦魇将我拉出冷宫宫门。
出了宫门,她方才松了手,娇艳的五官上有些不安:“马耳,我总觉得这样不妥。”
我惊奇的挑眉:“怎么了?你怕看到你曾经和他双修?”
梦魇千娇百媚的飞了我一个嗔怪的眼神,神色又有些犹豫:“他这样爽快的答应了,倒让我起疑的很。你想想,若是按他所说,那个同我十分像的妲己作下这么段孽缘,负了他不说,还让他在这人世间苦等千年。按理说,他该是巴不得我事事不顺,怎的还愿意舍了自己这条性命来满足我的好奇心?我总感觉,他在计划着什么阴谋。”
我不以为然道:“阴谋就阴谋吧,等你看完了他的往事,他已经成了飞灰,就算有什么阴谋,总是伤不到你的。”
她想了一想,被我的道理所折服,叹了口气,又顾影自怜道:“看来我是活的太久了,年纪越大胆子越小。赶明儿我得去找几个年轻俊美的男子,好好安抚下这吓坏的小心肝。”
我心里呸了一声,想起她刚从天牢回来,想起以往见过的那些死在囚室里的犯人个个是惨不忍睹,不由担心问道:“阿雅怎么样?”
梦魇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怎样?还能怎样?咱们九尾狐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论起修仙法术虽然算不上妖族的佼佼者,可论起勾魂摄魄的本事,狐妖一族不称第一,便没妖敢称第二。”
这还真是好一番自吹自擂。我满头黑线:“我的意思是阿雅在天牢里过的怎样?”
梦魇漫不经心道:“我不是说了吗?狐妖一族天生媚态。姐姐在天牢里,把那几个狱卒可是迷得神魂颠倒,眼看着身边的刑犯受尽折磨人形枯槁,她还好歹胖了一圈。”
我哑然,不由失笑道:“这还真是……。”
梦魇轻走了两步,大红的衣摆拂过地面。她看着门前凄凄的芳草,淡然一笑:“男人,我见得多了。有几个不好色?嘴里甜言蜜语,说什么天长地久,不过都只是爱上这一副精致皮囊而已。在我们狐族自小的教诲里,相爱不过是那些凡人的痴心梦话,对我们狐族来说,这些虚与委蛇花前月下,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我点头称是,末了才想起在离开地府前阎王的嘱咐,不由道:“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便回冥殿回了冥王的旨意,把镜子取来吧。”
梦魇带着镜子回了冥界时,冥界的差务正是空闲时。
人间自有律法,因而许多杀人放火的行为必是借着夜色掩护。光天化日之下,冥界牵引的大多魂魄多是寿终正寝或是死于不可抗力的意外。
此时正是人间白昼,渡忘川河过孟婆桥的人格外少。孟婆把孟婆汤递给最后一个过桥人后,听说梦魇要看自己的往事,善解人意的让出了孟婆桥上最好观光冥河的位置。
冥镜是冥界之物,只有在冥界才能发挥出应有的作用。梦魇摆弄了半天这面造型古朴的镜子,神色疑惑:“总不是把它扔进冥河里去吧。”
彼岸花的火焰燃遍大地,渡河旁不愿转世的魂魄彻夜不息的歌唱。歌声缥缈而虚无,带着催人泪下的真切悲伤。冥王在把镜子交给我时,告诉我只要让帝辛触到这面镜子,便可以将他融进镜子里。再将镜子带回忘川,冥河上便会显出帝辛的记忆。
不过如今的模样似乎有些事与愿违。梦魇手里端着那面古朴的铜镜,不时看看那逝水不息的冥河,可水面上除了偶尔有几条鱼好奇浮起的头,什么鬼影子都没有。
孟婆听说镜子里是梦魇往日里的情史,也停下了手头上孟婆汤的事宜,颤巍巍的立在桥头盯着水面。半天没见到动静,只见到梦魇一脸疑惑的摆弄着那冥镜,不由愤怒的指点道:“冥镜是历代冥王的法宝,当然是只有冥王才能使用。你个小丫头片子捣鼓来捣鼓去,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啊!”
能把活了上千年的梦魇喊作小丫头片子,整个地府也只有资历与天地同寿的孟婆才有这资格。梦魇惊奇道:“竟然还有这么一说?害我白捣鼓了半天。马耳,阎王大人没对你说吗?”
我摇摇头,孟婆杵着拐杖立在桥头,敲着地面,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在我犹在回想冥王是否说过这话的时候,她突然神色一凛,对着我身后躬身道:“老身参见阎王大人。”
我转头,冥王已经站在我的身后,高大的身影将我笼罩其中。见到我回头抬头看他,神色似乎有些茫然,嘴角微启欲言又止。
趁着他还没说话,我连忙躬身行礼:“阎王大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梦魇端着冥镜,也弯腰行了个风情万种的礼,直起身来时还撩了撩耳边散乱的一丝黑发,动作说不出的魅惑。
冥王的眼神微微掠过我,冷冷的没有回答,只是问梦魇道:“冥镜里的东西,你当真要看?”
虽有些不知道阎王这话是何意,可梦魇还是成竹在胸肯定道:“那是自然。”
冥王看着逝水流淌千年不息的忘川河,淡淡道:“把镜子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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