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对于我转达的话不屑一顾。
寂寞宫廷春欲晚,梦魇折下一朵含苞待放的灿菊,别在纤纤指尖:“本妖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帝辛,反正这样被禁锢着也是受罪,让他融进那镜子里又有何不可?”
人间正是初秋里,不知道这深宫里有多少寂寞的花娘将一生献给了这些无知无觉无忧无虑的花朵。也不知道有多少心灵手巧的宫娥,才侍弄出可以在深秋里依旧傲然的奇葩。我踟蹰了一下,犹豫道:“好歹也要问问他,尊重一下他的意愿。”
梦魇拖着大红色的长裙,回眸一笑:“这些走过场的东西,我懒得理会。不多说了,我要同姐姐说些事。你要说,自己同他去说吧。”
自我离开回到冥府的时间里,人间已经过了半月。自那一晚上阿雅和青音这对苦命鸳鸯被自己的父皇横亘中间的凄苦对话之后,第二日早晨,青音便丝毫没有作为皇子的自觉,在朝堂上公然告之自己的老子,已经同作为秀女的阿雅定了私亲。也真怪青音不长脑子,他那皇帝老子一听,儿子觊觎老子的女人,这还得了。再一看,满朝文武都瞪着眼睛,皇室的脸已经丢遍了江山,这更还得了。不消分说,立即把阿雅作为祸国殃民挑拨父子关系的妖姬给关了起来。
这半个月间,青音因为情殇以及政策上的失败而颓糜不振,连着人都消瘦了好几圈。阿雅一看事态如此,本想再换个身份同青音再续前缘,可听到朝堂里不知何时刮起一阵废黜太子的风,转眼又灭了这想法。
梦魇的职责在于将地府的威胁消灭于襁褓之中,阿雅今朝前来替妹上阵,就是为了让日后会成为帝王的青音弄得意外身亡。如今青音地位不保,若是当不上帝王,那她的任务自然而然也就成了。接下来的事情,只要眼睁睁的看着,顺其发展就罢了。
梦魇这样一说,多半又是去探望被关在天牢的阿雅。所幸梦魇是灵体,平常人都看不见她。若是每日里看守皇宫天牢的侍卫们看见这样一个大红衣裳的女子招摇过市的进了天牢,不得吓得四肢抽搐口吐白沫。
但是她这样简简单单就把挑子撂给我,我愤愤道:“万一他不愿意怎么办?”
梦魇妩媚一笑,那朵灿菊映着她的笑靥冷艳无双:“不愿意也是愿意,愿意也是愿意。懂吗?”
梦魇居住的地方,说好听点,是昔日不得宠的妃嫔的旧居,说难听点,就是荒草凄凄的冷宫。
皇宫毕竟是皇宫,连冷宫里的摆设都是华贵不堪。除了生气少了些,门前荒草长的高了些,闹鬼的传闻多了些,也没什么不好。
对于我们见惯了清冷地府的鬼差来说,这里已经算是热闹非凡了。
回到这皇宫旧居的时候,我本想同帝辛说冥镜的事情。一进屋,看到空空荡荡的房间,我才想起来,没有梦魇在身边,我根本看不见这个非人非鬼的帝辛。
我估摸着帝辛的位置,对着空荡荡的空气喊了两声:“帝辛,你听的到吗?”
半响没有回音。或许有,但是我也听不见。离开了梦魇,没有人再能看得到他,也没有人再听得到他说话。这千百年里的孤寂,哪里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拯救的。
我叹了口气,拍了拍脑袋,转身去找梦魇。
皇宫真是巨大。不像地府里,满地曼珠沙华,虽然地域宽广,可是标志性的修罗殿和往生阁高大恢弘,奈何桥靠近日夜歌唱不息的冥河,哪一样都是随时都可以眺望到。
这楼阁林立宫殿此起彼伏的皇宫太过密集,我走出冷宫宫门的那一刻,看着四条方向不同格局却一模一样的宫道立即发了愁。
面前一对小侍女款款走来,一个端着琉璃花瓶的小宫娥从我站立的身体里穿了过去,白日里不由打了个哆嗦。
身边那个小宫女关切的小声问道:“你怎么了?”
那个穿过我身体的小宫女颤了颤身体,端着手里的琉璃花瓶,摇头道:“不知道,就觉得突然好冷。”
她一只手握住花瓶底的垫子,抬眼看了看我头上的朱红色宫门牌匾,小声道:“还是快快走吧,听说这里是以前处置那些不得宠的妃子的地方,死的人多了,邪门的很。”
两个年幼的小宫娥达成了共识,一起匆匆的消失在了宫道尽头。我歪着头看着那长长的走道,狠了狠心,也跟着她们的路径迈开了脚步。
宫里的长路左拐右弯,在我还未来得及思量是否做了错误的选择,路过一道朱红色宫门外时,里面的攀谈声倒先引起了我的注意。
是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低低的说道:“皇后忍我也不是一日两日里,以往顾忌着我是她膝下所养,自己又无所出,才没有动杀心。如今有了自己的孩子,自然也是要先扫平我这障碍。”
看来这个说话的人就是青音。亏得我一双马耳生的尖,里面不知隔了几堵墙,对话照样清晰的传了出来。
有人咳嗽了一声,估摸是个老者,也是出谋划策道:“既然如此,太子何必又因为一个女人同皇上起了争执。倒不如将这女人让给皇上,暗里再养兵蓄锐,待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帝位自然就是太子的。”
青音的声音虚无缥缈:“自我生下来,就知道我这样出身卑微的人要事事隐忍。所有人都说我是个傀儡太子,把我当做一个胸无城府的傻瓜,连侍女都背着我嘲笑我。这十八年里,只有珠珠肯真心对我,不计较那些传闻。国师,青音不想当皇帝,我只想同自己欢喜的人一同普普通通活下去罢了。”
那老者半响没有说话,估摸是被太子的肺腑之言感动到噎住了。
我不知道这太子是坦诚相待还是心思过于单纯,将自己没有逐鹿帝位的野心告诉其他人,自然会很让属下失望。谁都不会希望自己所追随的主子是个没有丝毫野心只会安于平凡的人,尤其是在这成王败寇无情喋血的皇宫。
想来宫里的人都是老谋深算,何况是一国国师,自然是见多识广。过了半响,那老者气度良好的淡淡总结道:“太子想要的女人,是皇帝才能拥有的女人,那太子既然想要拥有她,就首先得当上皇帝。”
这番话一针见血,到底是起了一些作用。青音沉默了半响,声色苦涩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国师说的是。”
里面的对话又从长计议了好一番。我把耳朵贴在宫墙上,对于里面的调兵遣将没什么兴趣,便抬起头又往前走去。
等我兜兜转转再摸索回到冷宫的时候,梦魇已经在宫里候着多时了。
见我神色颓唐的走进来,她挑了挑眉,对我好奇问道:“你去哪里了?”
我没好气的看着她:“能去哪里?当然是去找你。我找遍了整个皇宫,都没找到天牢在哪里。”
梦魇笑眯眯的看着我,挽着我的手亲热的笑道:“哎呀,看我这记性。刚一出门,我就想起没有我在,你是见不到帝辛的。来来来,你要同他说的话,现在说吧。”
我狐疑而不满的看着她:“既然你都在这里了,那你自己说不成吗,非要叫上我。”
梦魇挑了挑美丽的眉梢,风情万种:“懒得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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