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的水渍虽已看不清,但那四人抬着马车,脚步自然很沉。
洞庭湖沿着脚印追出小路,又追到之前埋葬那五具尸首的地方,脚印就凭的断了。
只见压实的泥土又被人刨出,埋尸的坑里还倒着五个人。
却又有不同,因为除了闫老三,其他四人皆是灰袍灰脸,尸身上还残留了些薄薄的冰霜,把地上的泥土沾湿大片,显然不是好死。
死后结霜的惨状可不常有,洞庭湖双目一转,就想到了江湖人称“苗疆蛊老”的鬼莫哭,只有他才下的出如此狠手。
相传湘西苗疆一带,毒虫蛊术众多,最赋盛名的当属赶尸之术,但光是赶尸就有几种变数,排名前列之中就有一种药虫,养在常年冰封的地穴深处,以精血饲养,佐食红草,乌头金等剧毒之物,养成后藏入死尸,可使尸体死而不僵,尸身带有剧毒。
“苗疆蛊老”鬼莫哭更是顶尖的用蛊高手,不仅善养,更懂得驱使药虫,常常使尸体不腐,更能活动如常人,而且药虫属性极寒,就算是三伏天里催动,也能在死尸周身裹上一层寒冰,加之身带剧毒,一旦遇上,颇为棘手。
正此时,又有大风过境,卷起山间枯草横流。
洞庭湖正在道上踌躇,一时间却没看见,这些尸身上未化尽的寒霜又悄悄结上了。
寒霜结的迅速,裹完周身之后,死尸脸上灰沉沉的双眼竟然忽的睁开,四肢也缓缓弯曲,猛一弹跳,死灰的人影无声无息间掠上半空,瞅准洞庭湖单泊泊的背影,浑身上下爆出打出几十道寒星!
暴雨梨花般的银针铺天盖地,每一根都乌黑发亮!
可洞庭湖仍旧立在原地,他想躲却躲不了了!
情急之下,只见一道长袖甩过,洞庭湖已将面前的百道银针尽数被卷入袖中。
再一抖手,乌黑的银针却变成了根根发丝自袖中屡屡滑落。
见一招未得手,落地的死尸竟挥起八张枯爪,踏破满地银针转瞬就攻至洞庭湖的胸口。
洞庭湖只一轻点,几步后撤,手里也闪出四把银针。
前面死尸的掌风依旧紧追不舍,洞庭湖只顾纵身跃起,翻过那四名死尸的头顶,手中电光一闪,四根银针已经稳稳扎没入了死尸的天灵盖中。
刚刚还来势汹汹的死尸,瞬间就没了动静,雕塑般立在原地,白骨的尸掌依旧骇人。
原来这寒霜药虫就蛰伏在人体的大脑部位,被洞庭湖的银针轻松贯穿。
突然间,两岸的山间响起一阵大笑,“哈哈哈,林夫人所言不虚,阁下果然是位英雄好汉。”
这声音不远不近,绕在林中,叫人辨不清方向。
“断壁坟前三步倒,鬼莫哭来皆莫笑。”洞庭湖张口回应道。
“有趣有趣,老朽虽有十年未曾出山,可江湖上的消息倒也灵通,但却从未见过有如阁下的人物,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在下尚未有名字,但有一雅称——洞庭湖。”最后三个字,洞庭湖一字字道。
“洞庭湖?阁下好雅兴,但人总不能没有名称,正巧老朽最善命名,不如赐你一名可好。”鬼莫哭的讥笑藏在风中。
“不必劳烦,我只要做人就好,还没听过哪位放着好端端的人不做偏偏尽要做鬼的。”
洞庭湖一边回话,一边踱起步子,看见大道上没有半点车辙的印子,心中有些焦躁。
“你只道是别人,可比不得老夫门下的鬼,其实刚刚你除掉的四位正是你同门的师兄,鬼老闫家四兄弟,他们今早才入我门下,就武功大成。万幸你也中了我的蛊门寒霜,今夜定叫你也入我门下。”鬼莫哭再度发话,听在洞庭湖的耳中已经愈来愈清晰。
“你又何以看出我中毒已深,我若当真见尸就埋,怕是早已死在别个门下了。”洞庭湖轻蔑道。
此话一出,鬼莫哭便不出声了,只因官道上,从小道的方向正疾步走来一个人。
洞庭湖也远远瞧见,原来是刚才劫道的矮子,便迎上去,可离得越近就越发奇怪,只见这矮子步履如飞,面无表情,只是这脸色却似死尸般青灰,看不到一丝血色,怕是也遭了那鬼莫哭的毒手了。
眼看明晃晃的银剑已经闪出寒光,那矮子走到洞庭湖面前只有几步之遥,浑浊一片的眼珠子里已经没了当初的神气,洞庭湖不禁哀声叹道:“看来死在鬼莫哭手里的人大多都得死上两次。”
说话间,手里飞出一道电光打向矮子的门面,竟铁钉般戳在来人的双目之间。
矮子的身子就向后一倒,直挺挺躺在官道上。
谁知这矮子的身子虽倒了,可那一道人影还立在路上,而且愈来愈近!
原来矮子竟后头还有个矮子,两人身高居然相差无几,后者也是一身稻黄色的粗布衣裳,使得也是一把银剑。
洞庭湖心里顿时想到一个名号,张口问道:“敢问来人可是“叠影夜蝠”曹家三兄弟?”
可回答他的却只有一把更快的剑,不,是两把,另有一浓眉大眼的矮子突然从来人的背后窜出,一把银剑抖如白练,口中还在破骂道:“二哥,这小子杀了大哥!”
果然是三个人!
原来这曹家三兄弟身材长相都颇为一致,以至于三个人排成纵队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人在朝你走来,因此得名“叠影夜蝠”,一般人不懂得其中缘由,只待交上手了才知道竟有六只手,三把剑,吃惊之下,就容易丢了性命。
如今尽管三把剑只剩下两把,但这二人的剑法之快,配合之精妙,依旧叫人大意不得。
两人一剑追,一剑堵,转瞬间已攻出几十招,有几招还紧贴着洞庭湖的长袍擦过,却始终未能伤到他半分。
二人见久攻不下,心里一沉,知道今日遇到高手了,手里剑法也更加凌厉。
洞庭湖却只是躲闪未见出手,他心中的懊恼正渐渐转成愧疚,愧疚里又生出些疑惑。
传言道,这曹家三兄弟不论何时皆是形影不离,可为何刚刚拦截他的却只有大哥曹金斌一人,而且这两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到自己出手伤人之后才突然现身上前夺人性命,若是巧合,那也太巧了点。
洞庭湖又想起昨晚的闫氏兄弟,刚才的鬼莫哭,又瞧着接连对自己刺剑的曹家二兄弟,感觉一张扑朔迷离的大网正朝自己扑来。
“林慕琴,或许我当真不该接你这单生意的。”洞庭湖一身长叹,瞬间挥出双掌,穿过道道剑锋,竟一把按在了曹家二兄弟的肩头,口中大喝一声:“去!”
曹家二兄弟只感觉一道绵柔的内力流遍全身,身不由己就被送出几丈远,稳稳落在地上,手脚也并没有受伤,却都面面相觑,提着剑,不敢再轻易上前来了。
“早就听闻曹家三兄弟深得开山派一剑庄庄主魏武真传,剑法精妙,天衣无缝,想不到只有二人竟也能发挥出如此威力,看来亲兄弟果然是心有灵犀,初次使出二人剑法就如此纯熟,竟无半点破绽。”洞庭湖佩服道。
“这是当然,我们兄弟三个出到哪里都是一条心,今日不曾想遇到你这鸟人,我三人连见都没见过你,你却突然出手伤人,可怜我大哥不过是想上前问路却惨遭暗算,死不瞑目。”三弟曹金华恨恨道。
“我若是当真要取你性命又何须暗算,倒是你们,枉称三兄弟,竟连你大哥早已中了鬼莫哭的蛊门寒霜都不知晓。”洞庭湖道。
听见这话,曹二哥曹金云先是一愣,随即就张口反驳:“胡说八道,“苗疆蛊老”鬼莫哭早已隐居深山数十年之久,倒是你血口喷人,用毒针暗算我大哥,还要栽赃江湖老前辈,依我看你身后四人定也是被你所杀,好生歹毒。”
提到身后四人,洞庭湖目中忽然灵光一闪,纵身后撤几步,来到那四具死尸跟前,劈手斩落了其中一人的脑袋。
谁知鬼莫哭的寒霜药虫方才还留存在那人脑壳之中,此时竟全都化作一泓黑水自洞庭湖掌心留下。
霎时间,洞庭湖亦是惊愕万分,想不到鬼莫哭的药虫死后即刻化水,万难找出一丝痕迹。
看来普天之下,除非找到下毒人鬼莫哭之外,是万难证明他的清白了。
那边的曹家二兄弟自知奈何不了洞庭湖,此时见他手持头颅,手臂上黑水盈盈,好似地狱里的恶魔在世,哪还有半点再纠缠的心思,竟撇下曹金斌的尸体,自顾自得逃散远了。
“好小子,今日算你走运,待我们回去请一剑庄庄主魏武,再来为大哥讨个公道!”人虽走远,但曹金华的声音还在林间回荡,久久未能散去。
一剑庄距此地已不过十几里路,当初护送林慕琴,洞庭湖打算远远绕过四大门派,现在看来,连隐居十年的“苗疆蛊老”鬼莫哭都在此现身,想必一剑庄的魏武不会毫不知情,况且现在天色已晚,附近十里八乡也仅有一剑庄所在的菱湖镇一处得以歇脚。
若当真是鬼莫哭将林慕琴掠去,那他也必定会去菱湖镇,甚至会去一剑庄!
“疾风剑”魏武,我洞庭湖会会你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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