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撩不动的朦胧轻纱罩笼天地，万籁俱寂，突闻一声轻脆嘹亮的鸟啼，一点鱼肚鱼被抹在了天际。雾气渐渐消散了……
“哥哥，开门，开门啊！”胖娃娃攥着粉嫩的小拳头把门敲得咣咣响，“不开门我进去喽？”问完不等屋里回应，就嘟起小嘴，吐了一口乳白色的气团出来。气团好一阵翻滚变形化作一个跟胖娃娃差不多大小的缺眼少腿怪异幽灵，幽灵朝着胖娃娃挥挥手，熟练地从门缝挤了进去。“嗒”一声，门栓打开，胖娃娃急不可耐地冲了进去。
“哥哥，起床啦！”胖娃娃踢了踢紧挨高床的矮榻，鼓囊囊的被窝里似有什么东西扭动了一下。“唉，没办法，谁让我摊上你这么个懒哥哥。”胖娃娃装模作样叹了口气，绕到床尾，从床肚里摸出一张小马扎来，把马扎小心地在窄榻上放稳，小声叨咕着：“呐，哥哥保佑我，可别把我摔着了。”念完把圆溜溜的小短腿往马扎上一踩，小手刚好拽住被角，气沉丹田，猛地一掀，叫道“太阳晒到……啊……”一条粗壮的白蛇从床上窜起，倦鸟归林般，把胖娃娃缠了个结结实实。胖娃娃吃这一吓，惊叫一声，仰头栽倒。
“唔，小白怎么跑哥哥被窝里来了？”所幸有白蛇这个肉垫，胖娃娃还能挣扎出手脚，掸了掸冲天鬏上的灰，事实上这一摔也只有冲天鬏上沾了一点灰而已。白蛇皮糙肉厚，挨了这一下不痛不痒，口里喷出腥气嘶嘶作响，双目中竟人性化地闪烁着委屈与后怕的泪光。
“啊！！！果然是哥哥最坏啦！”胖娃娃听懂了蛇语，冲破云霄的叫声传遍开来……
圣塔底下坐着的寒竹听着动静摇摇头，眼睛也没睁开，说道：“只要不下山，你有能耐把天捅个窟隆我也不管。”
“什么本事也没有，一天到晚只会欺负他弟跟我们几个！”广场上挤满了正在修行的少年，只能在清晨才有资格踏过顶台登上广场的四人组缩在角落，用难言的目光偷扫了一下不远处那座独属于狗尾巴的宅院，“大好资源不懂得珍惜……”
“呵，小宝，哥用心良苦啊，不叫你吃点苦头你就让人给带坏啦。”狗尾巴在林中雾还没散尽的时候已经下到了半山腰，一脚把块厚厚的青苔踩出汁水来，四下打探了一眼，没找着平时环伺的野猴，想着山上的好戏应该落幕了，不禁嘴角上扬，眉梢含笑，“星羽该不会还睡着吧？”
星羽突然瞪开眼晴，幽蓝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眼神虽然一如既往的冰冷高远，额头却布满细密的冷汗，耳畔似还回荡着许多的声音片断，都有着远古天神般的威严，“吾主归来”“当归”“按照约定”“约定”……
“知道了，不要总烦我，你们见过有谁急着送死的？”星羽平静地踏出门槛。
“星羽！起得这么早啊”狗尾巴一抬头恰好看到星羽出门，隔着老远喊道，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星羽跟前，朝星羽身后看了看，“屋里有人吗？我好像听着你在跟谁讲话？”
“怎么可能？族里有谁会搭理我？”星羽表情有点不自然，故意转移了话题，“倒是你，这回用了什么法子这么早就溜了下来？”
“哎，有我陪你玩就行了，你老是在意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俗人。”狗尾巴以为自己钩起了星羽幼年的回忆，连忙讲起了山上自己导演的一场好戏，“说起来这回下山多亏了小宝，我们进屋慢慢说……”
星羽坐在桌边，拄着下巴歪着头看着狗尾巴眉飞色舞，静静地听完，说道：“有你这样做哥哥的嘛，小宝是个好孩子，对你又那么依赖，你应该好好照顾他的。”
狗尾巴被星羽嗔视了一眼，心脏不由地狠狠跳动一下，张口结舌：“那，我，俗话说蚤子多了不痒，不是，你不是蚤子，我的意思是我也可以好好……”
“狗尾巴！”星羽突然站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我们去金鞭溪那儿吃烤鱼”。
“啊？现在就去？昨天不是约定好了下午的吗？再说早上吃烤鱼也不太好吧？”狗尾巴立马紧张地站了起来，他有点害怕星羽直呼其名，每次都是要挨欺负的前奏。
“是约定好了，约定也一定是要完成的，不过，早晚看我心情。你要是现在不乐意吃，可以先上山去。”狗尾巴看不到背过身去的星羽嘴角的弧度，更无法听到他内心的声音：大概也只有你能影响我的心情了吧？
狗尾巴顿时泄气了，急急忙忙地追出门去，“好不容易才下来的，星羽怎么能这样对我？喂，星羽等等我啊！”
……
“怎么不走了？”林间崎岖小路上，东张西望的狗尾巴差点撞到星羽，不解地问道。
星羽转过身，很想问近在咫尺的狗尾巴，在族人和自己之间他会选择谁？然后他又觉得这样对狗尾巴而言太残忍了，这不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该承受的。最后，这个问题问出口后，一切都回不了头了吧？所以，星羽一把拉过狗尾巴的衣袖，往来路走去，“突然又不想去金鞭溪了，我们回去吃星羽草”。
“什么嘛？又不吃烤鱼啦？是前面路上有三爪虫吗？放心，有我在，尽管走，我帮你赶跑它！”狗尾巴被星羽拽着还兀自扭头朝后看去，也不知他在看什么，居然没发现路边一角沾血的衣摆。
“救，救命，狗，狗大人……”
星羽还没松下一口气，就听身后传来虚弱的求救声，拉住狗尾巴衣袖的手无力滑落。
“谁？”狗尾巴在星羽松手的同时，转过身，肩膀蹭了星羽一下也没在意，朝那人奔去。
星羽在擦肩的瞬间竟立身不稳跌退一步，他也许早就明白，有一样东西会在心里越跌越深，在身边越跑越远。嘴巴里说着“上不得台面的俗人”，可在这时候，为了“上不得台面的俗人”离我而去的又是谁？眼角竟有点湿润，奇怪，我还有这种奇怪的东西？
“狗大人，快通报寒大人，鬼族已反，倾巢而动，最迟今夜抵临，妖族，妖族骑墙观望，却也有当黄雀的心思，快……”在狗尾巴怀里的居然是那个被派往妖族，器宇轩昂已经被悬颅示众的白衣特使，青年话还没说完，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并蒂大哥！”狗尾巴使劲地摇着尸身，喊叫着，“谁砍了你的一个头啊？谁啊？我去杀了他！”矫生惯养还没经历过腥风血雨的温室花朵，咬牙切齿地说出“杀”这个字眼来。
星羽缓缓走到狗尾巴身边，俯下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我……”
“不让我见大哥最后一面的星羽太残忍了。对不起，我要先把大哥送回山上去。族灭之危就在眼前，反正跟星羽也没什么关系，你就走得远远的吧，你的话没谁能拦得住吧？”狗尾巴抱着尸身在细碎的阳光中穿行，步履蹒跚……
;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