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墨,李廷征那边怎么说?”轻呷一口茶,上官棠状似随意地问道。
弄墨一面将披风披到他身上,一面回道:“李大人说明日在一品轩二楼的地字雅间等候公子。”
男子垂了眼睑,口中喃喃道:“一品轩,一品轩。”一品轩是端木皓名下的产业,素以独特的美食口感著称,其地位可以与天香楼媲美。话说起来,他倒是很好奇这个端木皓是何许人也。据他所知,此人好像与皇室有着不浅的关系,明里只是商人,暗里却是北昭皇室在支持。虽然是因为有皇室的支持他才能如此迅速地起家,但不可否认,他的确很有生意人的头脑。要不是他来自几千年以后,恐怕自己都及不上他。
商都,还真是迷雾重重呢。
忽一抬头,见弄墨百无聊赖地揪扯着衣带,他料到她恐怕又是在思念某人了,好笑地摇摇头,清声道:“趁着好不容易来商都一趟,出去逛逛吧。”
弄墨一喜,忽闪的大眼睛里充满喜悦。上官棠如她所愿地点了点头,话说他也还从来未到过商都来,如今既然来了,哪还有不游玩一下就回去的道理?
走在商都的街上,小摊小贩们脸上都露出殷勤的笑容,神情满足地招徕顾客,顾客也极其尊重他们,从不因身份的悬殊而欺侮商人。上官棠叹了叹,这就是燕楚北昭两国之间的不同啊。在燕楚,纵然南献帝百般想要推行重商政策,也无奈有那一干老臣阻挠,商人迟迟得不到被认可的地位。对此他深有体会,想当初他刚开始经商的时候,就常被人恶语相辱。如今是自己有了雄厚的财富,他们才不敢再说三道四罢了。
当然,北昭有着许多燕楚国内没有的新奇玩意,例如玛瑙,翡翠,等。弄墨看着摊位上各式各样的稀奇物件,啧啧称赞,“公子,这些东西我竟是从未见过的!”
上官棠亦点了头,虽然他与北昭商人也有过生意上的往来,但也有很多北昭出产的东西他是未曾见过的。“你若是喜欢,就买些带回燕楚吧。”
“多谢公子。”弄墨乐呵呵地道谢,正要弯身,眼角却瞥见一个青色人影直直地向着公子奔来,她不由得挺身而出,站于上官棠身前,待那人冲至面前时将其反手擒下,揪住此人的手腕。弄墨是习武之人,触摸到此人的脉象时也不觉一惊,这人原来是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
上官棠不悦地扫了女子一眼,就撇过脸去,他最厌恶女人纠缠他。但,那女子见了上官棠的样貌,却哭得满脸泪痕,两手乱抓,想要挣脱手腕处的束缚,来至男子的身边,但无奈于弄墨紧紧地抓住了她,令她动弹不得。
“逸尘,逸尘,我是飞雨,我是飞雨啊!”
女子锐利的喊叫让上官棠的眉头不自觉地合拢,他凝神思考了片刻,确认自己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也从未见过眼前这个人后,冷声道:“姑娘,你怕是认错人了。”
女子听后神情突然变得疯狂起来,扭曲了面容,“夏逸尘,你怎么能忘了我,我是飞雨啊,当初与你订下三生情缘的飞雨啊!”
上官棠皱了皱眉,看她的表情又不像是在说谎,但自己确确实实未与什么人订过什么誓约。忽然,一道白光划过脑海,他的神色僵硬起来,难道,她说的是三哥?
将那个自称是飞雨的女子带回客栈,甫一坐定,上官棠就冷声开口了,“你刚刚说你认识我?”
飞雨忙点了点头,坚定答道:“是啊,逸尘,难道你不记得我了吗?”
眼前的女子瘦弱不堪,手腕处还有多处未消的淤痕,尖细的脸庞布满晶莹的泪珠,秀致的鼻子红红的,身体因为激动剧烈地颤动着。
“是,我不记得你了。”上官棠这句话无疑是将她打入了地狱,她不敢相信地握住嘴巴,脸上的表情是恨,是恼,是怨。
“上官棠,你怎么可以忘了我,你怎么可以!你难道忘了,三年前你对我许下的山盟海誓?还有,这三年你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我多次以自杀胁迫我爹娘,为的就是能去找你,可是你呢,收获了名声的同时也收获了数不清的女人,你的眼里竟然没了我的身影。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可以!”
上官棠几不可见地皱了眉,淡淡道:“不论你相信与否,我确实是不记得从前的事了。”
见她不信,这时弄墨也在旁边说道:“这位姑娘,公子所说的是真的,对三年前的事他真的是不记得了。”
飞雨半信半疑地将手触到上官棠的脸上,却被他避开,伸到一半的手尴尬地悬在空中。她苦涩地笑了笑,祈求地问道:“能正眼看我一下吗?”
这个请求听起来无比的心酸,上官棠思考了一会儿,开始将目光放在她的脸上。不可否认,她是小家碧玉型的女子,温婉静雅,尽管脸色不佳,但也是一个好看的女子。
一个人,无论怎么改变,他的眼睛折射出来的光芒总是很难变化的。
飞雨愣愣地盯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惊为天人的脸,注视了半天,她突然落下泪来,任弄墨怎么劝也止不住。上官棠不语,他知道她也已经清楚自己不是她要找的上官棠,故而伤心是在所难免的。
啜泣地哭了半晌,飞雨的眼泪才勉强止住。她恢复了一派有礼的模样,悲声道:“这位公子,对不住,是飞雨认错人了。”
说着她转身就要离去,这时上官棠却对着她的背影清晰地问道:“愿意告诉我吗?关于你跟夏逸尘的故事。”
女子的步子顿了下来,缓缓回转身来,眼泪又在此刻决堤。
“我叫飞雨,我爹是北昭的一名官员,我是他最小的女儿,亦是他最为疼爱的一个。”
上官棠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与逸尘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我想就算是死我也是不会忘记的。那是一个明媚的春日,我陪同家人回燕楚探亲,路过玉安遇见了他。他那时家境并不是很好,就连我初见他时他都只是一身不是很好的青衫。但,尽管这样,我还是被他身上散发出的气质所折服。他朝我微微一笑,笑得很好看,比那时的阳光还要耀眼。我知道自己是喜欢上他了,而他,也是喜欢我的。不然他也不会奋不顾身地追到商都来的……”
“后来呢?”上官棠难得的开口询问。
“后来?没有后来了。”飞雨喃喃地说着,忽然将视线转到上官棠的脸上,“我的爹娘得知之后自然是不同意我与逸尘继续见面的,他们把我软禁在房间里,不许我迈出家门一步。万般无奈之下,我就以绝食来威胁他们,但那时他们却告诉我说逸尘已经自愿要与我撇清关系了,我不相信,逸尘是不会轻易背叛我们之间的约定的。我想要亲自验证,但他们却把我用铁链锁了起来。
可是我不甘心,我疯狂的作画,画的都是关于逸尘,后来,很多人告诉我,我画中的男子并不是夏逸尘,真正名字是叫上官棠,起初,我很不能相信,但后来,每个人都是这样说,我也就相信了,我相信我的逸尘肯定是有难言之隐,所以才没告诉我他的真实姓名。
就这样,这三年来我虽是处在府宅之中倒也听到了许多关于上官棠(夏逸尘)的传闻,午夜梦回的时候开始疯狂地想念他。”
上官棠不自在地轻咳了声,飞雨这才醒悟过来,脸上又回复到之前的死灰。“对不起,我忘了那些传闻说的其实是你,而不是我的逸尘。”
深深的落寞,印在她发黄的脸上,上官棠心中有些不忍,暗叹道,飞雨啊飞雨,真的是造化弄人。可悲可叹的是,你竟也被瞒了三年之久。想罢,他终是没忍住埋藏多年的那一腔话:“你想知道你的逸尘在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女子在听到他的话后双目奕然,但同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知道吗?夏逸尘早在三年前被人乱棍打死了。”
男子看似无波的话语此刻却像是一把尖锐的匕首,生生地插在了飞雨的心房上。她拼命地摇头,嘴里不断地安慰自己:“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你在骗我,逸尘没死,逸尘没死。”就在连她自己都要相信这个美丽的谎言时,然,上官棠接下来说的话更加令她崩溃。
“倘若真的夏逸尘没死,那今天我又为何会出现在你眼前?”
“不!”女子发疯般乱喊乱叫,神情极为痛苦,涔涔的冷汗滴落在地,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她一个人,还在执着地呼吸着。那个男子的笑颜,他的温柔,他的誓约,在此刻,于她却是世间最苦涩的汤药。
夏逸尘,你怎么能够,怎么能够就这样丢下我不管?你知不知道,没有你的世界,是个冰冷毫无温度的牢笼!逸尘,逸尘……她一遍又一遍地低声唤着他的名字,企图能够唤来她所希望看到的那个男子。
情之一字,果真是伤人不浅啊!上官棠状似无意地揉了揉干涩的眼眶,一种莫名的伤感缠绕在他周围。他也渴望爱,但他爱不起,爱不起啊……
没有人知道这个叫飞雨的女子后来怎么样了,只是某一天清晨人们在环绕着商都的护城河里捕捞到一名女子的尸体,因为浸泡了多天看不清模样,在无人认领的情况下,几个好心的商贾合伙出钱将此女子葬至商都城外的一片树林之中,据说那片树林后来被人改名为相思林,之后林中出现了一种鸟,被称为相思鸟,途径那里的旅人都不免要停下来,驻足倾听鸟儿哀婉动人的歌喉。
一种相思,两番愁绪,相思鸟寄相思,相思林葬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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