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校,沈金星与白雪洁朝白家村快步加小跑。一路上,白雪洁提心吊提胆地问:“沈金星,我做的那个噩梦是真的还是假的?”“肯定是假的,要是真的,你家里人会来赶你回去。”“可是我家里没有亲人,父亲远在工厂。”“没有亲人也有邻居呀,你呀,真是杞人忧天。”
跑到白雪洁家门口,白雪洁妈妈正端着碗出门,白雪洁气喘吁吁地喊:“妈,你没事吧?”白雪洁妈一愣,莫名其妙地说:“妈怎么没事呢,上午还跟着妇女队长种白菜呢。”金星与白雪洁相视大笑。“白雪洁,再见。”金星说着朝白雪洁挥挥手,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你别走,吃午饭去呀。”白雪洁妈急喊。“嬸母,谢谢您,我不吃午饭。”金星别过脸朝大路跑。白雪洁踏着小碎步边追边呼叫:“沈金星,你不吃午饭,下次就别来我家了。”金星立马僵在地上。白雪洁走过来拉着他的手嗔喜参半地说:“亏你还说将来想当作家呢,我们村子几百号人在一个大食堂里吃大锅饭,你不想去体验一下生活吗?”金星说:“我这个不速之客,怕会吃闭门羹。”雪洁娘追近他笑声朗朗地说:“你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学生娃子,现在是什么时候啦,都**了,吃饭不要钱,天下百姓共一家,来者都是客。”
金星跟着白雪洁来到食堂里。这是一栋土砖砌的墙,杉木柱梁撑起的屋,一字儿摆作四大间,白雪洁告诉金星这原来是富农的房子,征收了做食堂。屋里拆除了木板壁,剩下几排柱头显得很宽敞。食堂西边一排灶四口大锅,灶下四个中年妇女向灶门喂柴火。灶很矮,没有烟窗,火焰与烟在灶门口升腾,屋顶黑尘如漆。灶上一个身材窈窕的青年妇女操着长柄锅铲搅动锅里的稀饭。灶上灶下妇女一个个被热气熏红了脸腮,汗流浃背。锅中稀饭汹涌澎湃滚荡着,锅内周沿漾起许多白色的泡沫。食堂里排着许多桌椅板凳,挤挤挨挨让人行步都困难。等着吃饭的人杂乱地坐着。
稀饭煮熟了,炊事员们把稀饭盛在木桶里,十二大桶稀饭排着队停放在走廊上。管理食堂的权威人士是会计。会计没有来,谁也不敢走近木桶去舀稀饭吃。大家眼巴巴地望着门前,盼着会计光临。稀饭氤氲着甜丝丝的雾霭,直往人们鼻孔里钻,肚子里咕咕叫,此起彼伏。有的人饥饿得忍不住,伸筷子夹些咸菜一点一点地咀嚼。
金星与白雪洁坐在一张红漆八仙桌边。桌中放着一个口小肚大的陶罐子,罐子上层着一个瓷碗。白雪洁看着陶罐子,朝他笑问:“沈金星,有三个辣妹子,一个姓红,一个姓白,一个姓黄,你喜欢谁?”他笑看着美丽而又狡黠的白雪洁,“这不用问,我当然喜欢姓白的妹子。”“你闭上眼睛。”金星知道白雪洁又要耍弄他,他顺从地闭着双眼。“张开口。”他乖乖地张开口。白雪洁用筷子夹着一枚滑溜溜胖乎乎的东西朝他嘴巴里一塞,他一咬,脆生生辛辣辣的蒜瓣,刺激得他口水横溢。他辣得眼睛鼻子嘴巴挤在一快,她却笑得一脸妩媚。她将陶罐子里的干菜倾盛在小瓷碗中,红红的是辣椒,白白的是蒜瓣,黄黄的是生姜丝。
“还喜不喜欢姓白的辣妹子?辣得难受吧。”
“当然喜欢,她就是你,我把你吃了,你就在我的肠胃里了,在我的心肝里了,在我的血肉里了,你就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了。”
“你看你,脸儿被辣成了猴子屁股了,还嘴皮子犟呢。待会儿,我将粉丝煮鱼卵子招待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客人,看你又说些什么傻话儿来谢我。”
“粉丝与鱼卵子我最爱吃。我要大饱口福。”金星不知道她还要怎样来耍戏他。
这时,一个头发花白,身子向前倾斜的老头子,手里端着个大劳动碗走来。他朝食堂里望了一眼,就走近木桶拿起长柄杓子吃力地朝桶深处挖掘,挖到一勺子沉淀在桶底的浓饭,向劳动碗里盛着,接着又挖掘一勺,劳动碗堆得满满的,边走边凑着嘴吃。大家见有人带了头,都站起身,蠢蠢欲动,却又不敢近前去舀稀饭。有人说:“会计来了,会计来了。”会计四十多岁,穿着中山装,头发梳得油亮,国字脸上稀疏地撒播着几粒白麻子。会计矜持着尊严,颇有领导者的威风。众人后浪推前浪朝大桶边涌来,准备抢先拿勺子。会计手一指说:“急什么,啊,你们急什么?还有几个妇女在远畈上没回来。”他见花白头发的老头手里端着一碗浓稀饭勾着身子在吃,厉声喝问:“谁允许你先吃啦?啊?人家做活儿的没动嘴,你倒好,手没拈四两,倒先占便宜,吃粥拣浓的舀!”会计发怒时,脸上几粒白麻子格外灿烂。他劈手夺过老头手中的碗,朝大桶里一倾,将长柄勺子糊搅一阵。老头哭丧着脸说:“侄子,我有胃病,医生说只能吃干的,不能吃稀的。”会计双手剪在身后,头昂了昂,“就你有胃病?上了岁数的人谁没有胃病?你要吃干饭,到水库工地去!到炼铁炉前去!那里不定量!”老头擦了一下眼道:“侄子,别把大话儿压老头,不是被这胃痨子折腾得直不起脊梁,百把斤担子我还能挑。十年前,我不是夸口,也是条汉子。明天,我就去炼铁,死了就把老骨头塞在炉里,也能炼出半斤硬铁来。”老头老泪纵横,坐在桌边,手捂着肚子,又忍痛挺了挺身子,显示他的铮铮铁骨。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婆蹒跚地走近会计,“福女,我小孙儿饿得哭,我先舀点稀饭喂他,好歹塞塞他的嘴巴儿。”老太婆没有门牙,嘴巴凹陷着,说话时眼皮子不住地眨巴着。名叫福女的会计满脸堆着笑,忙说:“我给你舀。”会计接过老太婆的碗,用长的杓在桶底捞起浓浓的稀饭,把碗堆得满满的送给老太婆。金星惊疑地看着老太婆眨巴着满是皱纹的眼,心想她好体面。不仅会计巴结她,满食堂男女老少谁也不敢变半点脸色。白雪洁向金星凑近,悄悄告诉他:“这个老太婆是白副乡长的老娘。她眨一眼就能生出一个鬼点子,因她姓桂,人们在背后称她为‘诡婆婆’。”诡婆婆坐在花白老头一桌,她一边喂孙子一边往自己嘴里扒咂着稀饭。见花白老头垂着头,问“你不去舀粥吃,还等什么?你不是有胃病么,早吃点子也少个时辰受孽罪呀。”花白老头将刚才被会计整了的经过说了一遍。诡婆婆将碗里稀饭倾倒在老头子碗里,说:“你快吃,我重去舀来。”诡婆婆孙儿见没了粥,哇哇哭了。诡婆婆有意将碗里未倾倒完的粥泼在桌上,高声骂孙儿:“你弄泼了粥还哭闹。”在孙儿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孙儿张大嘴巴哭着喊叫,“你快去舀粥来吗。”诡婆婆端着空碗旁若无人地到桶边舀起浓浓的稀饭。福女会计背转身子装做没看见。白雪洁将嘴巴凑在金星耳朵边悄悄说:“白发老头是长工出身,一生未娶媳妇,诡婆婆四十来岁就成了寡妇,俩人便勾搭了后半辈子。”金星想,诡婆婆这么大年纪还不忘旧情,真感人。
“今天粥怎么这样稀呀!哎呀,稀得能照见人影子!今天不如昨天,昨天不如前天。福女会计呀,食堂里一定出了老鼠精了,你夜夜被老鼠精迷住了,迷得你神魂颠倒,老鼠精窃了粮食了。”说话的是个五十开外的妇女,她颧骨高耸,嘴唇薄扁凸出,说话如快刀切菜。白雪洁告诉我,这女人名叫喜鹊,人们称她为“快嘴姥姥”。快嘴姥姥常常话中藏针,讽刺得人不痛不痒。她说的老鼠精是暗指食堂那个妩媚的掌锅青年妇女。这女人与会计有染,女人常常在食堂里忙到深夜,会计就与她在办公室做皮肉交易,妩媚女人每每深夜拿米袋子回家。快嘴姥姥说老鼠精时,双目乜了妩媚女人,妩媚女人脸红了,狠劲地铲着锅,风姿绰约。快嘴姥姥快人快语,涶沫横飞,飘到了粥桶里。“一天不如一天!一天不如一天!照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呀!我三个儿子,加上三个儿媳妇,凑上我俩老,全家一共八个劳动力,一天干到晚,就供养着老鼠精。老鼠精一大堆儿女却过得比我们滋润呢!”大家被快嘴姥姥的话逗笑了。快嘴姥姥扫了众人一眼,说:“咋了,还不趁热吃,等什么?”说着,双手麻利地舀粥吃。会计气愤地瞪着她,“你活到几十岁,怎么不懂规矩,个个像你不乱了套吗?”快嘴姥姥搶白:“我是第一个吃么,你狗眼看人低啦!”会计气得脸色由白转青,结结巴巴说不出话:“你你……”快嘴姥姥说:“我怎么啦?昨天晚上的事儿你当我没看见,那只老鼠精与你干什么了?要不要我当众抖出来,”会计双手卷在身后,借故离开了是非之地。妇女们见快嘴姥姥降住了会计,一窝蜂朝粥桶涌去,抡杓子舀稀饭,谁先抡着勺子,谁就首当其冲能挖掘到沉淀在桶底的浓稀饭。大家推来搡去。
“哎哟,你把热粥泼在我手上烫着我啦!”
“这不能怪我,是他搡我!”
稀饭桶边吵闹声不绝于耳。
白雪洁从人群里钻出来,端着一碗热气扑面的稀饭,放在金星座位面前。金星端过去给雪洁妈道:“嬸娘,你先吃吧。”雪洁妈移回金星面前叫他先吃。他们都没吃,等白雪洁一同进餐。白雪洁舀齐了三碗稀饭,他们三人坐得四平八稳,才拿起筷子礼让着。白雪洁从碗中挟起一束雪白的萝卜丝条,脸上旋着笑靥,“沈金星,这是粉丝。”将萝卜丝放进金星的碗中。又用筷子指着碗中的黄粟笑着说:“这是鱼卵子。”金星忍不住大笑,将口中的稀饭喷了出来。白雪洁妈也笑着说:“这鬼女儿,没有什么招待客人,倒会打诨儿逗乐子。”他们津津有味地喝着稀饭。与其说是稀饭,倒不如说是汤漂糊塗,它是一份大米,一分黄粟,四份萝卜熬成的。白雪洁妈叫金星慢慢吃,不定量,她说会计按人头发了一两大米,二两黄粟,半斤萝卜(那时四两就是现在的二两半);她说前天炊事员煮浓了不够吃,昨天会计叫炊事员多渗了四大桶水,全村人放开海量也喝不完。
四个大桶边,抢勺子舀稀饭的人稀疏了,大桶里除了开头两三个人能挖掘到浓稀饭,后来桶里稀饭搅浑了,桶里再也没有沉淀了,整个大桶里,搅烂了的萝卜丝与黄粟米汤混和成汪洋,谁也无能耐占便宜舀浓的。吃稀饭的人有的站着,有的蹲着,有的坐着;吃稀饭不必用筷子扒,只须口沿着碗喝,两百多号人喝得呼噜哗啦响,发出没有节奏但很激烈的音乐,像数十条小溪的在碰撞,像许多漩涡在呼噜地响。坐在白雪洁共一桌的还有一位包打食堂柴火的大爷,一口气喝了八大碗。白雪洁大惊,“哇,行公公喝了八大碗,用秤称足有八斤,胃里怎能容得下!”金星说:“他胃里可能有个洞洞,漏到大肠,再漏到小肠。”他们的对话被行公公听着了,他笑着说:“我身上有千万个洞洞。”他们愕然。行公公抹了一下吊在花白胡子上的汗珠说:“孩子,这喝粥的学问大着呢,告诉你吧,喝粥要不怕烫,越烫越要拼命喝,喝得大汗淋漓,粥里的水份从全身的汗孔中迸发出来,胃里就剩下过滤出来的食物了,就经饿了,冷粥千万不能喝得过量,喝多了会膨胀肚子,会积冷结痞,消化不良;每天坚持喝热粥,出一身大汗,把身上的寒暑风热发出来,把心中的忧呀闷呀泄出来,人就活络了,心也畅快了。”金星与白雪洁看着水雾缭绕,汗水如注的行公公,他六十四岁还身板硬朗,原来他把喝热稀饭当作发汗解表的良药,当作强身健体的运动,当作怡身之道。真是人有悟性,其乐无穷。
从远畈劳动的妇女们回来了。白雪洁告诉金星,那牛高马大的女人是妇女队长,那个长得苗条的是她的堂姐,名叫白雪玉。听说是白雪洁的堂姐,金星着意看了几眼。白雪玉酷似白雪洁,长辫子垂在下腰上。长长的睫毛排列在美目上,女人的神韵尽在其中。妇女队长见大家吃饭不等伴,黑里透红的四方脸大发雷霆之怒,“是谁狗胆包天叫开的饭啦?叫会计来,问问他还有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白雪玉微笑着不愠不怒,端碗舀粥呼噜噜猛喝。妇女队长一手抢过白雪玉的碗说:“你饿死了么?别人吃浓粥,你喝剩下的饮汤,叫炊事员为我们重煮,叫会计来发米!”妇女队长大嗓门震得屋子阵阵回响。白雪洁妈心有感慨地叹着:“唉当会计也真难哪,这几百号人的大家庭,他一个内当家,俗话说:‘千兵易管,众事难调。’水库上大米蔬菜要他派人源源不断地供应;在内老弱病残妇女儿童要他调整规划,还有养猪养鸡鸭的事要他筹谋;他就是支撑这个家庭的顶梁柱。照这样子下去,他能撑多久呢?要是撑不住了,大家庭倾倒了,这几百号人的生命怎么得了呀!”行公公笑眯眯地摇了摇头,“你以为靠会计支撑住这个食堂?会计有这个能耐?现在快撑不住了,粮食出不来,供不应求,照这样下去,稀粥快没喝了。听说外村有的食堂吃粥也定量,每人两碗,会计说明天也照样,每家每户派人到食堂来领粥,我每餐喝七八碗的日子将到头了。”
从远畈归来的八个妇女见会计还没有来,有的拍桌子,有的碰撞板凳,大有砸平食堂之势。这时,会计双手卷在身后,迈着步走来了。大家都为会计捏把汗,看他怎样来招架这群饿得发疯的女人,特别是那个又泼辣又有权威的妇女队长。会计走到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婆子面前,飞起右脚,朝她手上端着的粥碗踢去,粥碗脱开老婆子的手朝头顶上扬飞而出,粥汤泼溅在她蓬乱的头发上,如打破了脑浆一般。会计把双手叉在腰间,圆眼瞪着老婆子训斥:“你这个地主婆子,事不做,吃饭就抢先,专门搞破坏活动!昨天把一碗稀饭偷偷地端回家,藏在箱子里,我没处罚你。茶英队长,今天就是这个地主婆子在群众中扇阴风点鬼火,挑衅一部分群众抢先捞浓粥的,你说该怎么处理她?”妇女队长茶英本来想把一肚子怒火向会计头上横烧过去,听会计一说,转移了斗争目标,把矛头指向地主婆子,“你还想像过去一样吃香的喝辣的,还不跪下低头认罪!罚你三天不许吃饭!”地主婆子嘴唇翕动着想分辩,知道没有分辩的余地,还是跪下了。会计欠了欠腰向茶英队长请示:“要不要重煮一锅粥?”茶英队长手一挥说:“算了吧。”说完就招呼妇女舀粥吃。
“白雪洁。你让我好找。”徐玉媛出现在门前。白雪洁喜滋滋地起身拉着徐玉媛的胖手问:“姐,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徐玉媛见金星与白雪洁倚桌角坐在一处喝粥,笑着说:“你今天请贵客上门,吃的什么好东西?也让姐来尝尝。”白雪洁妈不好意思地扬了扬手中的碗说:“你看,就这个招待客人。”徐玉媛笑语连珠:“蛮气派的吗,四口大锅,煮面条,二十张桌子摆喜酒,沈金星,你这个上门贵客好风光啊。几时请回门酒哟?”白雪洁红着脸儿说:“姐,你再说,我就撕了你两片贫嘴儿下锅当小炒。”徐玉媛吐了一下舌头才言归正传,问:“嬸子,你没事吧?”徐玉媛把那天夜里白雪洁做的梦原原本本细声细语地讲给白雪洁妈听。白雪洁妈笑出了眼泪,说:“梦是反义的,我从此是没病没灾了,多谢你记挂我。”
徐玉媛看见地上跪着一个老太婆,诧异地问白雪洁是何缘故。白雪洁就着徐玉媛的耳朵陈述。
“雪洁,你光与姐说话,也不问问人家吃了没有。”白雪洁妈提醒着说。
“我哪里吃了呢?白雪洁,还不快舀稀饭来给姐充饥。”徐玉媛大声大气地说。
白雪洁微笑着拣个大碗走到桶边舀了一碗粥递给徐玉媛。徐玉媛向白雪洁招呼着:“走吧。我边走边吃,回你家告诉你一个新闻。”徐玉媛嘴象征性地喝着。金星跟在白雪洁身后,说:“你舀一碗稀饭怕不够吧,你拿个碗再去舀一碗,我帮着端。”
白雪洁嘁嘁地笑得开心,“沈金星,你真是傻憨头,你以为徐姐真的是没吃饭吗?人家是观音菩萨又在念布施经呢。”金星越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徐玉媛是怎么回事。
“我什么主意都瞒不过你这只白鼠精;那个地主婆子三天不吃饭不饿死了,这碗粥救救她,你们千万别声张出去,不然,我头上要扣个阶级斗争不强,与敌人窜通一气的帽子。”徐玉媛转头看了他们一眼。
“姐,你是多此一举。”白雪洁冷冰冰地说。
“怎么啦,你这个好妹妹怎么变了心肠?”
“姐,你理解错了我的思想,我们队那个妇女队长是辣椒嘴巴蜜瓜心,等她气消了,她会亲手拉地主婆子起来,叫她吃饭。妇女队长还有个怪性子,什么重话累活她都抢着干,上级领导对她嘉奖几句她就心满意足了,工分多少从不计较;她是个吃得亏吃不得气的人,男队长都让她三分。会计把她当做猫儿,顺着毛儿抚摸,总能把‘猫儿’抚摸得服服帖帖。我最最看不惯福女会计这个耍滑头的人,他自己心中有鬼,把不住关,却嫁祸在地主婆子头上。”
“地主婆子还有什么亲人么?”
“有一个儿子,判了十八年刑,在劳改农场,她丈夫在镇反中枪毙了,她是个老寡妇。”
金星与徐玉媛都不信妇女队长会叫地主婆子吃饭。白雪洁坚持她的判断。我们三个又回到食堂要看结果。
地主婆子半跪半瘫在地上,头发四散垂着,看不见她的面目。不知是被热粥烫疼了,还是虚弱的身子支持不住,全身不住地颤动。
妇女队长兀自在喝稀饭,对地主婆子冷眼也不瞧一下,他们大失所望地离开食堂,徐玉媛与白雪洁商量着如何为地主婆子送救命食,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由白雪洁妈送去。等了许久,白雪洁妈才端着碗走回来。徐玉媛把送粥的事告诉她。白雪洁妈笑着说:“不用送了,人家在吃呢?”
“是谁叫她吃的?”徐大姐问。
“有谁敢叫呢,还不是茶英队长亲自拉她起来,叫她吃。唉,亏她还吃得进口呢,要是换了我,还不如寻个短见早死了,免得受那份寡罪。”
白雪洁得意地说:“要是你俩刚才打赌,可就输定了。”
徐玉媛说:“白鼠精,你有先知先觉的本事,你能说出我们学校出了什么新闻来着?你能说的准,我真真信服你了。”
“什么新闻?”金星急不可待地盯着徐姐问。
“你听徐胖子胡讲呢,学校能出什么新闻。”
“白鼠精,怎么没新闻,一个桃色新闻。”
“什么桃色新闻?姐,你快说。”金星缠着徐玉媛要问个水落石出。
“不说不说,明天你们到学校来自然知道。”徐玉媛故意卖着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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