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薇与麻丫二人心照不宣,懒散得很,东一瓢西一棒地,干一阵子活就嚷着腰酸背疼腿抽筋要各种休息,整个上午倒有大半时间坐在阴凉处歪着,齐家二老恨得直咬牙,中午在简易灶上随便煮了面疙瘩吃了,下午很多村民自发来帮忙,苏薇悄悄让梅娘的长子大虎去弄只活蹦乱跳的小老鼠来,大虎十岁年纪,聪明伶俐,也不问她的用途是什么,到晚饭过后,拿个纱布袋子装了只塞住嘴的小老鼠,递给了苏薇。
苏薇心情很好,干活时缩手缩脚地,一到饭点就生龙活虎,梁山好汉上身一样,饭菜刚从锅里盛出,她立即把火钳子一扔,从灶下跳出来,拿出早准备好的大海碗,手脚麻利地扒拉出二人份,一溜烟儿似的跑回屋,等齐老太反映过来,只看到她一抹轻盈的影子,气得破口大骂:
“死东西!下蛋不勤抢食倒快!”
这晚,两口子安顿好之后,齐老太一脸疑惑:“老头子,我觉得那灾星言行举止有点不太对劲,莫不是撞了不干净的东西?你瞧瞧,换作以前,不论打骂,她有还过一句嘴没有?可是现在,不但懂得顶嘴,人也古怪了不少,还烧了灶房……怎么说呢,反正……就是不太寻常。”
“那你有空去请刘仙姑来看一趟呗,反正要去找刘婆子给麻丫裹脚——”
齐老太一拍大腿,叫道:
“哎呀,我把这事儿给忘了。”眼珠一转,又道,“迟两天也不打紧,明天砌匠师傅上门修整灶房,我抽空穿了她的耳朵先。你先睡吧,我去瞧瞧那蹄子跪了牌位没有,眼下也不早了。”
齐老太迈着小碎步去了厢房,从门外一瞄,见薇娘曼妙的身姿正老老实实地跪在神龛前,除了祖宗的牌位,另外还供着一尊细瓷观音,两边的香炉里飘着袅袅青烟,薇娘显然刚上过了香。齐老太十分满意,眼角弯了起来,谁知下一刻,笑容就凝固在脸上。
一只半大的老鼠从供桌下窜出来,吱吱地叫唤着,顺着桌腿儿往上溜,一眨眼就上了神龛,直奔供品而去,而薇娘低头跪着,根本没留意到,有只胆肥的老鼠想跟祖宗抢食。齐老太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叫喊,薇娘突然抬起头来一声尖叫,不假思索地窜起身,操起神龛上的观音像朝老鼠砸了过去。
齐老太觉得心脏有些不好,耳边听得“哐啷”一响,供了二十年的观音像顷刻间碎成渣渣,还顺便把列祖列宗的牌位砸得七零八落,香烛倒了,火苗很快就燃了起来。幸好屋角就摆着一大缸水,薇娘反应快,在火势起来之前取了水把神龛泼得透湿,祖宗们齐齐在水里浸着,齐老太心头剧痛,眼睛一翻,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苏薇听到门外的动静,好整以暇地撩了撩头发,打开门扶起老太,尖着声音大声喊救命,没多久,齐老头跑了过来,见妻子晕着,来不及细问,一转头发现神龛上狼藉一片,气得暴跳如雷,抽出烟袋杆子朝苏薇打过去。
苏薇忍痛挨了一下,顺势跪在地上,辩解道:
“神龛下有老鼠……”
一听这话,齐老头扬起的手就再也打不下去了。
农家有两处不能有老鼠,一处是谷仓,另一处就是摆放牌位的神龛,为了避免小贼冒犯祖宗或神仙,或咬坏了牌位偷吃了供品,当家的每天都要巡视一遍,每三天将猫儿放进去溜上几圈叫上几声,每半个月检修墙角壁弯的小洞小缝。薇娘砸了供桌,那是因为自己身为一家之主的工作没有做好,让老鼠跑进来亵渎了神仙,惊扰了祖宗,能怪谁?
齐老头放下烟杆,骂道:
“晦气东西,还不掐她人中?”
苏薇肚里忍着笑,脸上却装出惊慌柔弱,伸出半寸长的指甲狠狠掐到齐老太的嘴唇上,差点没掐出血来,老太吃痛,悠悠然醒来,抚着胸口暗自生气,想一脚踢死薇娘的心都有了。
齐老头拈了死得透透的小老鼠扔在门外,在屋内绕了几圈查看有无鼠穴鼠道,又把神龛整理完毕,重新上了香,向祖宗告了罪,这才瓮声瓮气朝苏薇说道:
“你也不用跪着了,明天要修厨房,早点起来干活!”说罢,和齐老太一起回了屋,一进门,老头气冲冲地说道:
“明天你赶快请刘仙姑来瞧瞧,有这贱妇在家,没一天好日子过了!”
第二天一大早,齐老太取了四个鸡蛋和十几个铜板去了刘家村,请大名鼎鼎的刘仙姑来施法驱邪,苏薇照例和麻丫有一搭没一搭地干活,碍于外人在场,齐老头不好发作,只好不停地看着日头,心急如焚地等待刘仙姑大驾光临。
齐老太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准备了豆子给麻丫搓耳朵,不想遭到她强烈反抗,连撕带踢,连哭带叫地折腾了好一翻,死活不肯就范。苏薇看不过,站出来搂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麻丫,维护道:
“既然她不肯穿耳朵,那就算了,这五六岁的奶娃子,您何必弄成这样?”
齐老太“呸”了一声:“你懂什么!左右打听一下,谁家女娃子不扎耳洞的?出嫁还多几样首饰呢,她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快点给我让开!”
众人一听,也是这个道理,对小丫头拼死反抗有些奇怪,却并没有人出来帮忙,反而纷纷劝说薇娘,苏薇有点为难,把麻丫抱到角落,小声劝导,麻丫最终含泪同意了,看向薇娘的眼神,却略微带了点失望之意,最终,薇娘的梅花银扣装饰在了女儿细嫩的耳垂上,齐老太另赠了一副小小的耳钉,此事才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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