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们搬到聚众公寓的两周后,我们终于迎来了期待已久的足球赛直播,中泰对决。猛哥和班长罕见地表达了一致的观点,赌中国赢,我和北辰赌泰国赢。
清晨我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讨论着这次赛事。
班长拿起袜子闻了闻,又穿上了,说:“泰国这么小的国家,人口还没有中国的公务员多吧,我打赌中国赢。”
北辰说:“足球不在于国家大小和人口多少,欧洲国家哪个不比中国面积小,人口少,足球却比中国强。”
猛哥打了个哈欠说:“你看,我们是中国人吧,当然应该赌中国赢。”
猛哥的话让我感到无力反驳,我说:“这次中国队没有外援,而且都是年轻队员,不好赢。再说,国足给人的感觉总有下降的空间。”
北辰说:“即使德国和阿根廷队,这样的强队有时候也会被虐。最好不要抱太大期望,球踢得很好的国家的人民往往是痛并着快乐。一旦输了球,球迷肯定死去活来的,伤感情。你看国足,多照顾我们。”
猛哥问:“要是我们输了呢?”
北辰说:“那你和班长就在对面师范学院牵着手走一圈”。
正在敲着键盘的班长转过头说:“行,谁怕谁啊。”
猛哥故作娇羞状说:“讨厌”又说:“要是你们赢了呢?”
北辰说:“那你们就请我们吃顿大餐”。
猛哥挠了挠头,感觉哪里不对。
比赛直播中,猛哥突然问道:“对了,要是你们输了呢?”
我说:“当然和你们一样”。
结果让我们感到惊讶,中泰1:5,泰国赢。
猛哥气愤地说:“泰国队铲人都不红牌罚下,既然这样的话那干脆让郑智来就好了,一脚能把对方踢成郑智化。”
在猛哥和班长抱怨连连的时候,北辰说:“我们不要怨国足,也不要怨足协。你看,哪个足球强国不都有庞大的群众基础?再看看中国的年轻人,不都是在学习考试忙工作和挣钱吗?我们也不是没参与其中吗?都不踢足球,足球好才怪呢。”我们纷纷点了点头。
第二天,吃饱的我们来到对面的师范学院。和所有的大学一样,也在校门上下了功夫。步入校园,路的两边假装有文化地修了两排文人雕塑,多数雕塑上被人涂鸦和扔上了橘子的残渣。尼采的身上被人写上了:**,喜欢他的妹妹。叔本华的身上被人写上了:患有心理疾病的哲学家。最后还有一尊无头的雕塑被人为地砍去了脑袋,身上写着:政治犯。路的左边是片小树林,三三两两的男女隐蔽在其中。另一边是口泛黑的荷花池,几个工人划着小船打捞水上漂浮的垃圾。
我们走到路的尽头,往右一拐,走进北辰表弟所在的宿舍楼。
楼道里灯光昏暗,散发着强烈的来自厕所和消毒水的味道。猛哥伸出手捂住鼻子,北辰往地上吐了口痰,班长往上拉了下拉链,把鼻子埋进衣服里。拐角处,一个巨大的汉子光着膀子端着洗脸盆,抿了抿眼角,昏昏沉沉地走在楼道里。
不一会我们来到北辰表弟所在的宿舍,打开门的刹那间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鼻而来。北辰用脚扫了扫地上的垃圾,用来落脚。然后指了指蓬头垢面的正在玩游戏的同学说:“那是我表弟王凯”。
王凯抬起头向我们招了招手,继续低下头玩游戏。
一位同学听到声响后坐起身来,擦了擦眼说:“呀,今天有节课,算了。”然后重新躺下继续睡。另一位同学一只手玩游戏,另一只手拿着勺子往嘴里塞着米饭。
北辰走过去拍了拍王凯的肩膀,说:“不求上进,怎么还玩单机游戏。”
王凯把笔记本一合,骂道:“他妈的,玩个单机游戏都卡,走,出去逛逛。对了,这几个人是你朋友?”
北辰打开门,说:“恩,这几个你得叫哥。”
班长走在前头,回过头说:“免了免了,也大不了几岁。”
王凯指了指猛哥说:“这个得叫叔吧”。
猛哥笑了笑说:“小伙子,你真幽默。”
走出宿舍楼,我说:“你们宿舍那几个真有特色。”
王凯说:“都是傻逼,早看不惯他们了。对了,刚才你们在学校门口看到穿红衣服的女生了吗?那个就是我们宿舍带着眼镜玩游戏那个男的前女友,她就是个出门随身携带左炔诺孕酮片的公交车。”
我们不解,猛哥问:“什么是左炔诺孕酮片?”
王凯说:“左炔诺孕酮片就是避孕药嘛,大学生都知道。”
我说:“那公交车是什么?”
王凯说:“服务大众,服务大众。”我们明白地点了点头。
王凯又说“他和那公交车好的时候经常把她带到我们宿舍,然后给我们钱让我们出去住一晚。”
北辰说:“那眼镜男和公交车为什么不出去开房?”
王凯说:“可能是想玩点刺激的吧,你想想,在男生宿舍,想想就刺激。”
班长说:“那后来呢?”
王凯咬牙切齿道:“两个混蛋啊,我们每次第二天回去他们都不收拾残局,搞得我们这些单身汉血脉偾张。”
猛哥听到这里往中间靠了靠说:“再后来呢?”
王凯哈哈笑了一声,说:“后来那公交车被隔壁宿舍的一富二代给挖去了,然后也带到了宿舍,和眼镜男的床就一墙之隔,那哥们气得砸了一晚上的墙。人家那富二代根本不缺女人,只是经常被吵得睡不着觉,只是为了报复吧。”
北辰说:“你看,公交车还得老司机开。”
王凯伸了伸手,示意走旁边那条路,接着说:“也没有开多久,后来就把公交车甩了。”
班长问:“没人要了公交车不成单车了?”
王凯说:“不不,既然是公交车就算车上没人也是公交车。再说后来那公交车又找了一个司机,还是一秃顶。”
猛哥说:“年纪轻轻就秃顶,也开了不少公交车吧。”
王凯说:“不是,那秃顶是一个五十多的有钱人,是真正的老司机。每天这个时候公交车都会在学校门口等他。”
此时猛哥摇了摇头,说:“我还没开过车”。
班长问:“你们宿舍那个穿的挺好,长得挺帅的看起来像个富二代那个情况会好点吧。”
王凯说:“他啊,和公交车绝配,是个鸭子。如果他们能在一起,真是天生的一对,地设的一双。长得好怎么了,白瞎他父母给他这张脸了,男人做鸭子有什么出息。”
北辰说:“不能这样说,其实吃软饭也是种本事,你以后会明白的。”
班长说:“现在生活压力大啊,谁不愿做鸭子。你毕了业就知道了,你没有车,没有房谁会嫁给你啊。连我们小区的那个有二百斤重,长得像头猪的那个女生的择偶条件都是必须身高185,长相不能低于王力宏,还要有房有车,还必须是德国的车。你没钱是有人会嫁给你,但基本都是歪瓜裂枣和残羹剩饭,看着都影响食欲的,类似我们小区的那个。她们找不到条件好的自然会降低要求。如果你没有个好的家庭和背景,就只能自己打拼了,工作五六年,七凑八凑交了首付,你这辈子就慢慢还房贷吧。背着房贷,你只能做着自己不喜欢的工作,干着自己不喜欢干的事情,连跳槽都不敢,别说创业了,为什么?因为跳槽和创业就意味着没有薪水还房贷了。有个小病小灾还能扛过去,大病就等死了。我们和女人不一样,女人嫁个老公什么都有了。可是我们呢?没有钱连彩礼都付不起,谈爱情也是奢侈的。”
猛哥说:“是啊,现在物价也贵啊,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买几件衣服就没了。有病去医院本来几十块钱就能看好的病,他给你开几百,甚至几千的药。他们和制药厂挂钩的,药卖得多自己拿的提成也就多。”
听完班长和猛哥的感慨,王凯深深地叹了口气,说:“话是这个理,但就是看着那家伙不顺眼。”
猛哥说:“你就是嫉妒人家,我想做还没人要我呢?”
王凯瞥了猛哥一眼说:“不过他再也做不成鸭子了”。
我们异口同声问为什么。
王凯笑了笑说:“上学期他的骨盆被一有二百多斤的富婆给坐断了,120去的时候他还一丝不挂,一动不敢动,消防官兵都来了。据说围观群众都有上千人,后来我们全校都知道了。”
此时我想起中学时我们班一大胖子威胁人时的口头语“我一腚坐死你”,看来屁股还真能坐死人。
班长问:“学校都知道了不会被开除?”
王凯气愤地说:“是啊,本来要开除的,但是坐断他骨盆的那富婆给学校领导打了招呼,结果就开了绿灯。”
我说:“骨盆都做断了,要给补偿的吧。”
王凯:“是的,听说富婆给了他二十万呢,连医药费都包了。”
猛哥点了点头:“怪不得他穿得那么好”。
我们走到一亭子,坐了下来。
猛哥擦了擦石凳,撅着屁股说:“我们去的时候坐起来又睡觉那男生看起来很老实,应该挺正常的吧。”
“他啊,就一傻逼。”王凯说着也坐在石凳上。
“今年愚人节的时候她女友跟他分手了,你说一个中国人,过什么愚人节,连愚人节怎么来的都不知道。”
北辰说:“应该是玩笑开大了吧”。
王凯说:“何止开大了,要不他女朋友也不会和他分手。”
“今年愚人节的前一天他打电话和他女友说什么挂科了,钱包丢了,压力大,然后说不想活了,想跳楼,其实是骗她的。”
我说:“这也不至于分手啊”。
王凯说:“这只是前奏,然后他让那鸭子用他手机给他女友打电话,说是警察,在死者身上找到的手机,她是最后一个和死者通话的人,让她去城东派出所找陈警官录口供。结果他女友去派出所后问了一圈也没有姓陈的警察,然后他女友从派出所里摇着头出来时,那傻逼从草丛里跳出来把他女友吓个半死。就这样他女朋友和他分手了。”
我们听得目瞪口呆。
北辰说:“我要是他女友早跑了。”
此时,我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我说:“昨天猛哥和班长打赌输了,不是要牵着手在这学校里跑一圈吗?”
北辰说:“差点忘了,我们到这里主要就是办这件事。”
王凯拍着手说:“好好,我还没看过男生牵手呢。你们愿赌服输吧。”
此时猛哥和北辰深情地望了望彼此,夕阳正好照在脸上,王凯适时地拿出手机,放了一首歌曲:
听见冬天的离开
我在某年某月醒过来
我想我等我期待
未来却不能因此安排
阴天傍晚车窗外
未来有一个人在等待
向左向右向前看
爱要拐几个弯才来
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
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
我听见风来自地铁和人海
我排著队拿著爱的号码牌
……
徐徐音乐中,猛哥和班长牵起了手,慢慢走向远处。周围的人们或窃笑,或拍照。比起现在的亲密,我还是更喜欢他们势不两立的样子。
此时,我不禁想起大学时的一位室友,此人极其胆小害羞,如果让他向一位暗恋的女生表白,他宁愿选择被人打一顿。当然,这种性格也让他苦恼不堪。
但是事情总是让人出人意料,几个月后他不仅不再胆小和害羞,简直是到了“恬不知耻”的程度。这种转变,得益于接受了另一位舍友的建议:“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胆小吗?为什么不敢向女生表白吗?因为你脸皮薄,怕出丑,脸皮薄怎么能成事呢?但是只要做一件极其丢脸的事情,那从此任何丢脸的事情都觉得无所谓了。”这位室友听完后深思了良久,然后点了点头。
两天后,此人穿着比基尼和丝袜,在市中心徘徊了半个小时,引来无数人的围观,然后做了二十个俯卧撑后扬长而去。还有什么比众人面前穿比基尼和丝袜更丢脸呢?自此后此人无比大胆和勇敢,四年交了五个女朋友。
而现在,猛哥和班长正在经历同样的围观,但是对于如此自恋的他们来说,恐怕要向变态的方向发展了。
夕阳落去,西方的天空被照余光照得微微发黄,真是个别有情调的傍晚。当我们返回到学院门口时,天已经完完全全黑了。
我们四人慢悠悠地走在人行道上,发现前方不远处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拿着扫帚扫地上的落叶。
猛哥说:“你看前面那个人怎么在扫大街,虽然不是环卫工,但是还能这样默默付出,素质真高。”
北辰说:“是啊,现在这样的年轻人很少了,即使闲着没事,打牌看球赛也不会出来做这种无私奉献的事。”
年轻人勤劳的身影闪动在川流不息的车流和行人仓促的脚步中,急驶而过的为生活和理想打拼的路人,和这位低调不哗众不邀功,生活简单而质朴的年轻人形成了天壤之别的对比。
那每一次擦拭额角汗水的一抹,都是付出的证明。每一次歇息时抬看天空的仰望,都是回荡在天际的对平淡追求的呐喊。每一次从手中扫帚传出的力道,都在地面掠出优美的弧线,在人群中无形地分割出品德的分界限。让每个路人都反思着浮华的生活。
等我们走过去,北辰问他:“你为什么扫大街?”年轻人停下叹了一口气,看了看刚刚升起的月亮,操着一腔东北口音:“那个,球赛打赌输了。”
猛哥自言自语:“原来和我们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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