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阁显出几分诡异沉寂,圣诀书卷气与老木书架上的腐朽气交融为一体,在姜尘鼻腔中翻来覆去的折腾,直到一声惊天动地喷嚏声响起,这位少年擦了擦鼻子后,它们才有些收敛。
三长老像是一位做了错事的孩子般,低垂着白花花脑袋,满头银丝凌乱,他眼眸微闭,如果不是姜尘清晰感觉到在这位老人身上仍有恐怖的气息在波动,说不定还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姜凌云是一条恶魂,什么意思。”
姜尘随手拿起了几本圣诀,也不去细看,只是粗略的翻阅着,再放回去,脚下虚妄界中那个黑色小人口中传出一阵阵森然的嘎吱撕咬声,他也置若罔闻,甚至脸上还挂起了一丝淡然微笑。
“三长老?”
望着仍然呆若木鸡的老人,姜尘无奈摇摇头,道:“到底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放出来的是姜凌云养出的恶念神魂,而不是那个真正的空灵之体..”
姜尘话语一顿,他不禁为自己的猜想而沉默了,身体隐隐生出寒意,倘若那个在小茅草屋中隐藏自己实力的姜凌云不是真正的姜凌云,那么昔日被姜魂掩盖了光芒的天骄此时身在何方。
“恶魂吞噬本尊,以此炼就实体。”
某人注视着脚下在小虚妄界中无法无天的黑色小人,眼眸中闪过一抹狠厉。
“古之圣贤虽然怀有大仁大德之心,善念永生,可那不代表他们会肆意妄为的宽恕邪念,必要之时,毫不留情的果断杀伐,除尽万般罪孽,那才是圣贤所为。”
姜尘若有若无的低语着,三长老悄然走到了自己身边也未发觉。
“给你。”
在姜家为高权重的三长老被岁月抹去了昔日的年少轻狂,褶皱老脸上带着一股罕见凝重,他低语了几几句,缓缓伸出一指,点在了姜尘眉心处。
“我先前和你说过,在流云阁中有一本无阶圣诀,记载了关于恶念神魂的修炼之道,其实这不过谎言罢了,因为那本无阶圣诀早已被我毁去了。”
姜尘措手不及,根本没注意到三长老的举动,被那根手指点在眉心之后,他仿佛陷入了一片牢笼之中,无法行动,甚至连张开嘴巴吼几声都难以做到,除了意识和神魂仍在之外,姜尘宛如一具傀儡,生死完全掌控在了这位神秘老人手中。
三长老面无表情,只见压在姜尘眉心处的那根手指指尖上,突然绽放出一点璀璨道光,玄奥神异,一枚枚如星辰般的神文在飞舞,不知不觉间,三长老手指仿佛成为了虚幻之物,褪去了白骨皮肉,可以清晰看见腥红的血脉在流淌,看似老迈的身躯中孕育着无上威压。
“舍身传道,当初我用十年寿命,将一本圣诀传给了姜凌云,如今我再用一年的寿元,将另一部道法传给你,只是可惜这两脉圣诀本是同源之水,一善一恶,如果不能相互平衡,便会造就一番劫难。”
“此术名为《大通坐忘法》,可贯穿天地阴阳,再生死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间造就大通之桥,修炼小成,便可让修士坐忘本我,与善恶神魂通达,是杀,是留,皆看你自己那颗本心而已,可笑当初姜凌云的那条恶念神魂,和他本尊都走的着急,也拿我没办法,纵然我心怀善念,放任他们离开了,但也会造就一场劫难,唯一的幸运就还留了这一手。”
三长老语气悲凉,可到了后来,神色变得狰狞了起来,语调亦无比寒冷,姜尘瞪大了眼睛,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无法开口,唯有作罢。
“我和姜凌云的那番因果,便由你来一并解决吧,反正年少轻狂,有的是精力时间。”
只见三长老露出一阵阴谋得逞的笑容,不问姜尘是否愿意,便给他扣上了一个**烦。
不过姜尘也没时间纠结,此地风雷逆转,阴阳颠覆,灵气若海的流云阁瞬间更迭了大势,只见三长老须发飞舞,项上有一根根白发悄然落地,化为尘埃,被风吹的无影无踪,而且他整个人更加苍老了,白骨皮肉,唯有点在姜尘眉心之处的一根手指仍无比神异,失去了**凡胎的掩盖,只剩下一条殷红的血线在流淌,陡然之间,从他身上飞出一枚枚晦涩神文,唱响了大道之音,回荡天地,它们完全渗入姜尘的心海。
“大通坐忘法,无阶圣诀,无来历可寻找,天生万物以养众生,如果遇上了有缘人,则可以直接传出。”
无穷无尽的璀璨神文没入了姜尘眉心深处,那些是大通坐忘之法的经文,姜尘细细看去,犹如见到了一团金色迷雾,无法从其中悟出任何道理,可当他闭上眼眸,以心海观想之时,每一枚神文却都孕育着神异之力,让人清净无为,心思澄明,恍恍惚惚间,姜尘更是看到了一片与红尘俗世颠覆的世界。
“那是...姜凌云!”
流云阁在三长老可怕的威势之下俨然产生了某种惊变,只见黑发姜尘眼眸空洞无神,他呆呆凝视着流云阁中的某一处角落,手指微微颤抖,仿佛看见了一些难以置信的事情。
那是一位白衣少年,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站在万卷圣诀之前苦苦思索探寻,时而露出了挣扎之色,似乎在为修炼上的难体而苦恼,时而喃喃低语,咬牙苦读,姜尘置身事外,处于另一段岁月之中俯瞰着一切。
“这便是当日初入流云阁的姜凌云么,傲气冲霄,被陈十六血枪撕裂了鬼蟒,神魂震荡,要独自修出一条无敌之道。”
姜尘神情低迷,兀自低语,他叹息不已,仿佛在这位面容坚毅的白衣少年身上看见了一道熟悉无比的影子,那道影子的主人,是一位曾经当年在金鲤殿前偷写着‘跃’字的山野小子。
物是人非,往往在得到之后不知感恩,却要在失去之后仓皇惋惜,这便是人性。
“等等..那是..姜凌云的恶念神魂!”
姜尘失声低语,他忽然看见了那位一身白衣胜雪的少年扔掉了圣诀,跪地哭泣,一团如黑夜般灰暗的漆黑鬼影无声无息地出现,缭绕在他头顶之上,接着伸出一只巨大的魔爪,将这位空灵之体的天骄缓缓撕扯成碎渣,姜尘望着满地鲜红的血肉残渣愣住了,浑身战栗,他抬起一只手,死死指着流云阁的某一排书架。
“瞎子...”
他看见了那道鬼影子的面庞,是姜凌云,是那位没有瞳孔,只剩下了一双惨白眼珠的空灵之体,他狞笑着将自己的本尊给吃进了肚子。
忽然间一阵白雾升腾,遮掩了一切,姜尘视野一片模糊,当再度清晰之时,姜凌云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另一位正手捧圣诀默默诵读的黑发少年,神情坚毅,左手背负在腰后,似乎有着无畏天下之敌的气势。
那是他自己。
流云阁内灵气翻涌,阴阳回归平衡,可山雨欲来风满楼,一阵突兀而来的狂风吹动了三长老的苍老面庞,他收回干枯的手指,望了一眼呆滞在原地的姜尘,嘴角挂起一丝莫名笑意。
“其实他是第五人了。”
不知源头何处的呢喃声轻轻回荡在几排书架之间,这些年过去了,这些圣诀似乎也随着姜家渐渐走向了老迈,三长老盘膝而坐,似是陷入了沉睡。
...
西城百里城郭震荡,有不少人都感觉到了某处修炼世家又不太安分了起来,不过话说回来,最近整个西城也不太安宁,总有一些打扮怪异的奇人进城,也没守城侍卫去阻拦,至于那位剑游云城主,也似乎不知死到哪儿去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距离西城汇武的期限,仅剩下了这最后一日。
流云殿堂灵气如海,四溢蔓延,整个姜家枯木逢春,老树开花,森然诡异的幽魂殿也恢复了些许春意,鸟语花香,似乎在祭奠着某位死去的先烈。
如此一片盎然生机略显诡异,身为家主的姜天有些坐不住了,他眺望着流云阁的天穹之巅,眼眸璀璨,瞳孔中竟然升起了一团紫色神火,几日不见,他的修为更加高深了。
“咦?”
当姜天收回目光之后,却轻声诧异了一下,呼出一口气,猛然间神色狂喜,几乎要惊叫出来。
“云起化龙,云起化龙,姜老爷子说的没错,此子哪里是什么克天命,根本是大富大贵的天人之命,西城那个瞎子这回总该走眼了。”
姜天爽朗笑声打破了寂静,只见流云阁的层云之巅,万丈彩霞洒落,一尊巨龙虚影层层叠叠,在漫天彩霞之光照耀的紫云下缓缓凝聚成形,吸气吐云,百川纳海,皆是大祥瑞之兆。
西城鬼竹林外,一位浑身气息如同山寺大钟的男子翠竹下独坐,浑身金钱玉石叮咚作响,可他身上却没有一丝红尘功利之气,而是淡雅自若,宛如玉石。
男子面前有一张山石桌子,上面摆放着两个紫阳宝盒,翠玉镶嵌,灵气充裕,可里面也不知装了些什么东西,阵阵令人舒心的香味飘散了百里,男子安静饮着一盏清茶,良久,他才站起身子,将两个紫阳宝盒收入了怀中,轻轻吐出一句话。
“我会将他的头颅摆在这张石桌子上,那时你们记得来取就好,虽说姜家图腾来自上古,我钱家相比要略显不足,可在圣诀之力方面,我修炼的是黄阶上品《山石歌》,在整个西城也算得上珍贵了,那个野小子只是暴发户而已,拿着姜家那可怜的几本人凡阶圣诀在修习,在我面前走的不长远。”
那位气息巍峨的男子起身离开了,竹叶沙沙作响,一位带着白脸儿鬼煞面具的身影如竹叶般飘落,身子窈窕,带着动人的美,她注视着自己雪白胳膊上的一抹鲜血,再看了一眼远去的那道背影,沉吟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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