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召盛世繁荣了百年,歌舞升平,处于人皇天威统治下的四方古城池终日也喧嚣不已,唯独西城的那片鬼竹林难得有一丝清净,微风吹过,没有红尘烟火刺鼻,只剩下一阵竹叶轻摇之声在人耳畔间回荡。
一道窈窕身姿的人影站在数百根翠竹之中,没有言语,却生出了一股无形的和谐气质,宛如山间精灵在游荡,只可惜脸上那张白脸面具看起来很是吓人,打破了这道身影上自然流淌的那一丝静谧。
白脸儿鬼煞轻轻拨弄着青丝,忽然抬头一望,她头顶上汪洋如海,皆是一片海浪滔天之境,只见一位身着碧海蓝衫的男子如同上古神明,眉心镶星辰,缓缓从漫天山河异象中走了出来。
“如何?”
这位男子正是项戮,他淡淡开口,目光若有若无瞥了一眼白脸儿鬼煞的那处纤细蛮腰,尽管醉翁之意不在酒,可贪婪之色仍旧一如既往掩饰的很好。
女子天生的心思缜密多疑,白脸儿鬼煞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一声冷哼,微微动怒,声音依然如清泉叮咚作响,惹人垂怜。
“我看不出,但那个家伙明明浑身酒色财气,却丝毫不露出据傲神色,不过能在灵气稀薄的城池养出神魂,想来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讲道理这区区西城也算了不得了,当初没有一点儿名气,今年怎么一下子出了这么多有意思的家伙。”
白脸儿鬼煞玉指轻轻拨弄着垂在脖颈处的几缕修长青丝,心海翻涌不止,天地灵气无声向着她身躯上汇聚着。
“哦?”
颇有几分兴致地叹息,项戮收回了贪婪目光,面色重回冷淡,他望着那位留名于潜龙古碑上天骄远去的背影,眼眸中闪过一丝凛然。
“狗咬狗才最精彩,西城的人还得由他们西城自己来解决,这样待我破入‘铸灵’秘境之时才会少些因果报应..”
“对了,那个叫做姜尘的小子有没有消息了。”
白脸儿鬼煞根本没搭理他,直接打断了项戮无形的炫耀,她心中还惦记着在某个深夜将她莫名算计了一番的鬼小子,只是这种惦记,对姜尘来说可算不上什么好消息。
“没有,但西城汇武迫在眉睫,不怕他躲着不出来,只是如今我们的麻烦有些多了,最近除了西城这些土著人在折腾之外,似乎从外面还来了很多不好惹的家伙..”
项戮也不生气,只是低头诉说着近来西城的一些情况,到了后来,脸上的表情更是凝重不堪,露出了无比忌惮的神色。
“大无道楼那个小子还没来,神符道汤虚这次说好和我们一起联手,可如今也没个音信,而凉州其余几大古国之中倒是有了点风声,据说炎国那边来了一位王侯之子,斗法之时,通体生出焚天紫火,气血旺盛更甚于当初那位王侯的少年时代...师妹!”
项戮只顾自己嘀咕,抬头一看,却发现眼前已经没有了那道让他魂牵梦绕的娇躯,他本想将宗门这位冷艳而调皮的小师妹给一次性吓住,然后自己再摆出一副有我无敌的架势,这样才能在她心目中留下一个好印象,可没想到这位少女如此顽皮,不知觉间有跑远了。
“师兄,来,你看这些...”
片片竹叶纷飞落地,仿佛在为那些被割断的翠绿竹子在悲鸣,白脸儿鬼煞身姿翩跹,如同一尊落地凡仙般高洁,她不知何时起走到了一处断竹旁,娇躯一颤,仿佛看出了什么,缓缓将一根手指点在了翠竹割断口处。
“来了!”
项戮咧开嘴一笑,笑容比头顶上骄阳还要灿烂温和几分,蓝衫一荡,整个人如风中幻影般悄然消失,再度出现之时,便已经站在了白脸儿鬼煞的身边。
“好浓烈的死气,简直可媲美无生鬼道那尊图腾画卷之气。”
他面庞陡然一凝,不再将目光全放在白脸儿鬼煞那道窈窕身姿上了,而是皱着眉头,死死盯着眼前这根腐烂的翠竹。
生机丧尽,根部发黑,本该有的竹林生机亦不存,这根小竹子在微风中孤零零的独立,风吹不倒,因为它已经彻底凋零了,其实很难想象,身为朔冬风雪中仍然挺立不屈的存在,也会有如此悲凉的一日。
“这些竹子完全失去了生机...不对,这些竹子的魂儿被夺走了!”
白脸儿鬼煞娇躯颤抖不止,项戮也感觉到了此地的不安宁,早在宗门之时便有一位太上长老曾经告诫他,修士皆逆种,惹人无罪,但千万莫要牵扯到了一些诡异存在,而西城的那片鬼竹林,即使在整个召国都享有‘鬼地’的盛誉。
“被斧子劈凿的痕迹...不对,这里还有!”
白脸儿鬼煞今天一身武士劲装,看起来英姿飒爽,她一路小跑到了竹林中,果不其然,又看见了一根正散发着恶臭的黑腐烂竹。
“气息不一样,如果我没猜错,此片竹林至少有两个人在汲取翠竹中的天地精华,而且,他们所修的道绝非寻常之术。”
翠竹腐烂,恶臭气散出很远,白脸儿鬼煞手指中生出一抹淡淡的金色光华,似一轮小巧的太阳,里面隐隐传出诵唱大道之音,炽热无比,她细心感知着鬼竹林中的生机,渐渐的,一幅幅诡异图案在其心海中悄然成形,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项戮目光闪烁,看着这位宗门中的天之骄女,神情嫉妒不已。
“聚灵之体,得大道垂怜,可凝聚万物的灵气纳入己身,修行之路一日千里,可笑我修炼二十多年光阴,再过几年,却要被一位年仅十六岁的少女给追赶了上来。”
“闭嘴!”
正嘀咕不止的项戮忽然打了个激灵,他被白脸儿鬼煞的斥喝弄得无语了,也不动怒,只有安分的闭上了嘴巴,说到傲气这种怪东西,谁都有点,可在某些人身边的时候,这些傲气总会莫名其妙消散的一干二净,项戮蓝发如海,他只是怔怔出神的凝视这根诡异死竹,陡然间神情大变。
“一位红衣女子,飘渺如烟雾,气息阴寒至冷,怨气滔天,一眼就可以看见她脚下踩着无数具尸骨。”
白脸儿鬼煞语调颤抖,白皙如玉的双手颤颤巍巍,她似乎充满了恐惧,吞了一口口水,她接着呢喃。
“还有一位白衣男子...没有瞳孔,浑身气血干涸,宛如死尸,可是他却能汲取翠竹中的风骨不屈之志修炼,明明相逆的两种道法,为什么...原来如此,他血脉中含有上古空灵体的神力!”
白脸儿鬼煞失声低语,她刚刚陷入震惊之中,可马上却发现自己还是喊早了,那根死寂的黑色竹子将最后一缕契机顺着手指涌入了她的心海,白脸儿鬼煞面具之下的面庞刹那间煞白无比。
她看见了一位身披兽皮的黑发少年,挥汗如雨,高举一柄破烂生锈的斧头,顶着漫天风雪,在鬼竹林中伐竹,面庞坚毅如礁石,仿佛永远不会退缩,一声悠远的和唱声跨越了岁月隔阂,借着翠竹最后一丝生机,在白脸儿鬼煞耳畔轻轻回响。
“山间少年封君侯?他是...姜尘!”
“别管什么姜尘了,我们快走,我感觉到了,在鬼竹林深处有一尊可怕的神魂在慢慢苏醒!”
白脸儿鬼煞陡然身躯一颤,她从玄之又玄的聚灵状态中强行走了出来,左手被项戮抓着飞奔,她微微失神,在自己高傲的印象中,似乎还从未见过这个男子如此失态的表情。
只见自己的那位师兄神情畏惧,额头上冒出冷汗,眉心更是有一尊古老的图腾演化而出,不是战,而是在莫名的逃跑!
“放开我!到底怎么了!”
白脸儿鬼煞怒气冲霄,一声娇斥,将项戮左手甩开,只见风云色变,远方乌云滚滚而来,天地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
她愣住了,那个叫做师兄的男子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纠缠自己,而是满脸恐惧狰狞的夺路而逃,身形如潮水,只是呼吸之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恩凭去哪儿喽!”
一声怪异腔调的戏唱声在白脸儿鬼煞身后响起,她僵硬扭过脖子,太阳有些刺眼,她眯着眼儿,瞳孔中倒映出了一位浑身破烂的怪人,正咧着一嘴黄牙在傻笑。
“非礼啊!”
怪人伸出了一只沾满了黑泥的大手,风雷之声作响,他像是提着小鸡仔似的,一抬手便将白脸儿鬼煞扯入了鬼竹林深处,可令人惊异的是,这位方才还凶巴巴的少女此时却如小家碧玉般哭喊了起来,根本没有抵抗之力。
“师妹!”
远方,项戮失去了傲气,浑身也因畏惧止不住的战栗,太可怕了,那个看似丑陋的怪人实在恐怖,一举一动都牵扯了鬼竹林大势,仿佛一尊太古凶兽在觅食,哪怕是昔日在宗门之中叩拜图腾之时,他项戮也未曾如此惊惧过。
风声呼啸,竹叶沙沙作响,时而有落叶飘零,项戮一个激灵,才发现眼前两人都已经消失不见。
“师妹,等我,宗门有长老在西城隐匿多年,我这就去喊他来。”
项戮顿时失了分寸,要知道这位少女在他那古老宗门中可谓是一颗掌上明珠,未来必定会屹立凉州之巅,如果在自己手上有所闪失,那后果可不堪设想,想起白脸儿鬼煞某位兄长那永远微笑的半张面庞,他深深打了一个寒颤,失魂落魄的身影瞬间离开了此地。
...
姜家流云阁,灵气升腾不息,姜尘如一尊拈花佛陀般神情祥和,安静盘坐在尘埃满布的石板地上,唯独两颗眼眸睁的奇大,乌黑的瞳孔中倒映出了八臂大魔的杀生之像,孕育着一丝大黑天佛魔的神韵,狰狞森然,十分可怕,若是凡人见了,说不定会直接吓得肝胆碎裂,魂飞魄散。
立于姜尘身边的三长老表情平淡,看不出一丝情绪,可疏忽之间他却眉头一皱,将目光投向了远方。
“昔日我将死之时,曾在鬼竹林深处看见过一具眉心有大龙盘旋的王侯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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