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疏鸥鸣,天光大亮,又是一日艳阳。南仲雨早早起得身来,整肃毕衣冠便来到侧厅悠悠用起早膳。
一魁梧家将疾步走了进来,躬身静候在侧,等了片刻便听南仲雨道:“有何消息,俱都报来罢!”
家将拱手道:“禀报二爷,除六城来使及其下属之外,各门各派昨日均有所动作,于各处暗中拼斗。破风现身一战后即闭门不出,有他派首领登门也不见。”
南仲雨问道:“各派伤亡如何?”
家将答道:“伤者数十,亡者十三。死者为青虹门百善堂邻湖吴家归元宗派盟炎东枯石洞流北镰庄之人。尸体分别弃在岩湖边岛西小林北端客港南崖小湖东岸丛中和府宅外。此外,屠和尚似被归元宗的人抬了回去,生死不明。”
南仲雨听罢放下手中银勺,哼道:“吴家和镰庄皆沧澜附属,青虹门百善堂还有枯石洞本是无流之辈,定是依投了踏风堂才如此作为。归元宗那帮人也不知发了甚么疯癫,一通胡搅,且由得他们!”说罢大袖一拂,迈步走去。
那家将侧让开来,又低声道:“二爷,还有一件怪事。昨夜护卫来报,说是见到奇怪光团飞掠岛间,追之不上,后隐匿不现。属下查探一宿毫无头绪。”
南仲雨微一沉吟,抬首道:“不必理会!冠礼已至,今日之后南离势必复宁。”
南若修冠礼之为期乃是辰正时分,然而卯末之时诸家宾客便陆陆续续地出了客宅往丘顶而去。是以当南仲雨来到丘上时,偌大的湖边的平台上已聚起了熙攘的人群。南家虽昨日始才布置场地,却备得甚是精细,似对众人心思了如指掌,早已摆了膳食蔬果供其享用。一应盥洗之器冠服梳妆用具等物亦已陈设完毕,皆置于湖心巨台之上。然而时辰未到,主人南仲云未现,主宾及赞冠者也不知是何人,尽都未至,诸派众人便各自拥过一桌,一面吃食一面悄声谈论着。
一麻衣汉子打量着四周,低声惑道:“咱听说冠礼这事儿都是在自家坟上做的,咋地南家弄到了这地方来?那潭子就是他祖坟不成?!”
身旁的瘦子听罢,一把夺过汉子手里的鲜果,噘着含糊道:“你懂甚?那叫祖庙!甚么祖坟,恁地粗俗!南家祖庙自然不是这里,不过这地方也是大有来头!”说着一抹嘴,斜眼瞅着他,说道:“传说南家发迹就是从这地方开始,南家老祖机缘巧合从这小丘里挖出了一部经书!依着这书苦练多年成就一身超凡修为,纵横天下!就是后来的唤水决!这地方就成了南家的圣地!懂了么?!”
大汉听得愣愣,服气道:“还是你晓得的多!咱可不懂这秃毛地方也有这么多名堂!”
瘦子得意地嘿嘿笑着,忽地“啪啪”两声,二人头顶一痛,就听有人恼道:“舌根子乱嚼个甚么!都住嘴!谁招了麻烦来老子可不认!”两人转头一看,见乔四正怒目瞪着自己,顿时不敢再多嘴。
说来乔四心情确是不佳,他昨日得了胖子吩咐将屠和尚抬了回去,还道占了个便宜,能救得这高手一命日后必定有所得益,哪知仔细诊过才知屠和尚竟伤及本源,更被三元封尽这等异术锁了浑身真气,已成了活死人,自己的那点手段根本就用不着再试了,只能瞪眼干望着,满腹算盘尽都落空。更恼人的是,屠和尚身处归元宗客宅一事也被漏了出去,各路牛鬼蛇神,无论与他有怨无怨全闻风而动,或明或暗地蹿上门来,让他不胜其烦。更有投附踏风堂的小派径直欺进院子,要他归降交人,双方敌对自是出手相拼,还好来者尽是末流之辈,乔四集结派盟之人将其压了下来,这才震慑住了暗中蠢蠢欲动的诸人。乔四整夜提心吊胆,生恐有强大势力前来自己无法压制,欲要求助于胖子,遣人翻遍了小岛却也不得踪迹,只得全神戒守着。只不知其余诸派是有虑于南家的绥靖态度还是也与破风不太对路,自那之后却再也无人找上乔四,终让他安然度过了一宿。
日头渐升,丘上宾客越来越多,不知何时连破风也现身场中,独坐在前侧一方小几前,面色冷冷对众人毫不理睬。五城来使也已到来,齐聚在另侧的矮桌前与慕烟琴比邻而坐,正侧首谈论着。风乔四四处张头打望却仍不见胖子半点身影,不禁心中有些焦虑。不经意间忽地瞥见两个南家护卫在山道间飞奔,匆匆赶来,跃上丘顶后却即刻放缓了步子,掩下了一脸的急促,沉稳地朝巨台旁走去。乔四微惑,趁四下无人注意,便装作临崖观景悄悄往那头挪近了去。
南仲雨来到丘上朝众宾问候一番便领着几个家将到了台边迈步巡视起来。南荏闭关静修,兄长南仲云身为家主又是冠礼主人,是以大小事务皆落在了他的身上,此番兹事体大南仲雨不敢有丝毫差错,虽家仆早已备好一切,但陈列的礼器还需他亲自阅过一遍才妥当。这时那两个护卫走了过来,低声对一家将急急地说了几句,那家将脸色一变,上前躬身道:“二爷,青修小筑空无一人,前去的护卫寻不见修少主!”
“嗯?!”南仲雨身子一顿,双目冷忙乍现,扭头道:“可有知会家主?”
家将道:“已遣人前去禀报。二爷,可要属下去南苑再找找?”
南仲雨凝眉道:“不必,修儿性喜清静不会搬回南苑。立刻传我命令,封锁船港任何人不得离岛!搜索四方,一有疑处鸣箭为号。另遣五成近卫直面家主,听候差遣,勿用报我!”
家将得令即刻动身离去,南仲雨神色凝重,他虽权重但也不知玄海洞中藏有龙蟮之事,只隐隐觉得南若修失踪或与贼人夺宝有关,遂先封住岛屿将指挥之权交与兄长,料想南仲云会有计策。
乔四挪到了巨台斜侧,却畏于南仲雨修为不敢再近,是以也未听得这事。过得片刻,但见丘上护卫撤掉大半,丘腰间人影闪闪四下疾奔而散,顿时心中一紧暗道不妙。乔四快步走回就欲对派众有所吩咐,忽听侧首有人高声道:“云尊使到了!”转眼一看,就见南仲云偕着位美妇悠然而至,身后跟着三列银甲近卫。
众宾纷纷起身相迎,乔四无奈只能按下心思也率众行礼,抬眼一望才知不觉间已到了辰时,暗恨时机已失,此时便得见机而行了。
南仲雨也不料兄长这般快便来了,大步上前,见南仲云神色淡然朝自己微微点了点头这才稍稍安心。那美妇盈盈一礼,道:“叔叔辛苦,为修儿的事多有劳累了。怎么不见腾儿?他又到何处疯去了?”
南仲雨笑道:“嫂嫂客气了,都是仲雨分内之事。腾儿昨夜便吵着上了舰船,想必这时正跟着巡海游玩,怕是不想来了罢!”
美妇蹙眉道:“这孩子当真顽劣,妾身教导无方倒是又烦扰了叔叔。”
南仲雨呵呵笑着,便听南仲云道:“贤弟委实助我良多,今日一应琐事便由为兄接下,贤弟无须烦虑。”南仲雨知他意有所指,点头应了,遂扶着美妇坐到了巨台北侧。
南仲云走到台前,微微抬掌虚压,诸宾顿时噤声,齐齐看了过来。南仲云揖礼,道:“小儿加冠之礼得诸位豪杰赏证,实乃鄙族之幸,请受仲云拜谢。”说罢躬身拜下,众人起身相还,又听他道:“冠者礼之始,诸多俗规序多繁杂,值此尚未应时,还请诸位稍耐。即敬奉粗酒闲食,望微解佳宾余暇。”随后一行婢女便托着玉盘自台后走出。
南仲云刚一转身,有人忽道:“云尊使太多礼了,我等受南家款待已足,既然时辰未到,云尊使何不就此时机拿出龙蟮让我等一观?与美酒珍馐相比,诸位怕是更愿以此消遣吧!”
此言一出场中气氛陡凝,南仲雨循声望去,见一个白面男子起身抱拳,识得是那九连寨的首领方奂。九连寨扎根流洲西北,本就小有名气,多年前依附了邻近的晷木城后更是声势大振,寨主方奂也逐渐成了晷木萧正雷外部势力的得力助手。他既出此言实隐露晷木城的态度,雷尊萧正雷以铁血著称,对沧澜忠心耿耿,自是容不得眼下立场暧昧的南离府,是以方奂这般作为也并不教人意外。南仲雨如此想着,果然就见前侧的余定扭头朝方奂微微点了点。
南仲云转身朝众人扫过一眼,道:“方寨主勿用心急。鄙人既已有诺,龙蟮自会呈上请诸君赏鉴。只是时辰已近,此刻取出恐搁置了礼数。”
方奂笑道:“云尊使多虑了,我等皆是江湖粗客,心中既存礼敬便没那般多细究了。何况南离世家亦乃江湖豪门,这加冠的祖庙不也是昔年南祖幸得天赐的故地?”
众人听罢暗自点头,大家俱为江湖中人何来诸多规矩,南离虽传承已久底蕴积厚,究其根也在江湖,若非要依礼,那加冠之处又为何弃祖庙而取昔年圣地?南仲云推塞之言遂被方奂堵了回去。
便有人道:“方兄说得对!左右无事,云尊使就拿出来让我等看看也无妨!”
众人也活络了起来,竞相道:“云尊使就让大伙儿开开眼界罢!”“让我等解解眼馋也好!”
说话之人大多是沧澜之属,想是与方奂抱有同样的心思。六城来使虽受令不得擅动,见此情景却也不予理会,余定和千湖城的罗震更是嘴角微翘。踏风堂一系诸人体得破风心思要保南离自立之力,自是不欲沧澜之人搅了局面,但龙蟮稀世罕有眼下得此良机也都想见识一番,又见破风面色淡淡似不以为意,他们便也不加阻扰,皆沉默不欲。
方奂道:“莫不是龙蟮已被云尊使破腹取丹,只剩一堆残骸不便见人了吧?”
众人听之微愣,南仲云俊目环扫,呵呵笑道:“不想诸君竟对些许小物有如此兴致。既如此,鄙人岂敢相拂?这便取出请各位一观罢!”
方奂等人见他应许心里登时一松,踏风堂诸人不由望了望破风,皆也面露好奇之色。南仲雨坐于台上,将一切尽收眼底,嘴角一扬,暗道:“大哥好计策!如此一来倒是为搜寻修儿腾挪出不少时间。只是各人心有所图,龙蟮一出兄长就得仔细拿捏分寸了。”
南仲云说罢扬手一挥,身后的四个银甲近侍遂齐步踏上巨台,直走到台尾之处。其中二人各自从怀中摸出半块玉璧,行到两侧,将其分别压入两个半圆凹槽中。一阵“咔咔咯咯”的机关转动之声随即响起,巨台轻微晃了晃,台尾处便缓缓升起个齐胸高的硕大圆盘。
众人讶然起身,便见四卫来到圆盘前,分握住盘沿凸起的四支铜柄,倾身一压如推磨般缓缓转了起来。就听“咔擦”一声,盘面旋开露出个黑洞,幽暗深邃不知通往何处。随着四人不断地推转,磨滞的机关渐渐顺畅起来,但闻微弱的“哗哗”水流之声从盘口传出。
诸宾探脖凝望,有人惊道:“这是从湖下抽水!龙蟮藏在湖底!”
南仲雨目光一滞,霎时明了,摇头暗道:“非是湖底,而是玄海洞中!父亲与大哥竟将它藏在那处!”转念一想,忽地腾身站起,“玄海洞只得修儿可入,莫非他去了洞里?!”遂转头看向南仲云,见他正凝眉望着台尾,竟露出一缕忧色。南仲雨疾步走去,低声问道:“大哥,修儿可是去了玄海洞?他去做甚?!”
南仲云双眼微眯,道:“我亦不知,岛上寻之不见便应在那了。只望他别做了傻事。”
“傻事?”南仲雨听得一怔,稍一作想,脸色忽变。
这时“哗哗”水流之声大响,股股寒风不知从何而起,一束白芒“嗖”地自盘口喷涌而出,直冲半空,而后四散坠落,顺着下斜的台沿流入湖中,丘顶水汽渐浓。众人屏息凝望,百道目光瞬息扫割千回,欲要挑出那一尺银带。
四卫银甲泛光,又再疾旋片刻遂闪退开来,立在丈外,注视着水龙以备随时出手。**二人并肩站在台边,目绽异芒。
“咦?!”有人讶异出声,却见那水龙忽地矮了下来,似有些气力不济。就听“噗”地一声,一道黑影突地被喷了出来,众人无不大骇,皆是瞧得清楚,那并非龙蟮却是个人!
南仲云猛然喝道:“接住他!”
四卫之一蹬地而起,双臂一笼将黑影抓住。刚一落地还未来得及细看,便又听“噗”响一声,又是一道黑影喷出,一息未毕又再连喷两道,众人惊呼。其余三卫立时跃起,利落地将三人分别抓落而下。“咔咔”之声再起,机关似已运到尽头,圆盘渐渐停转,水龙也顿时跌隐不现。台尾一片湿漉,丘顶满场悄然。
“公……公子!”众人听得一道虚弱的声音,就见一人从银甲近卫怀中挣扎着,匍匐落地,颤颤地撑起了身子。
“卫座!”余定瞠目突喝,登时腾身跃起,不顾众人惊色,闪身直奔过去。**二人岂料有此异变,也未拦他。
余定刹到苏流身边,伸手一触骤觉寒气袭人,他在晷木城拼斗多年,经验甚厚,遂运功将双掌催得通红,分压在他胸口背心,以先缓其心肺气血。
苏流功力深厚,虽被寒气重创,但性命得保,神智也还清醒,弱声促道:“快……快……救公子!”
“南家主,这是怎地回事?!”有人出声问道,众人即回过神来,尽皆哗然。踏风堂一系更是轰声闹腾起来,“这几人潜进南离盗走龙蟮!南家主,定要斩了他们!”“逼出龙蟮下落!交还南离!”“有人眼红心妒,见不得南家强盛!不能轻饶!”“快快捉了这四人,为南家讨个公道!”
南仲云盯着苏流四人,眼芒急闪,忽道:“龙蟮之事稍后,先行救人!”声若空涧擂鼓,顿将吵杂之音都压了下去,让众人一窒。便又有数名银甲近卫赶了上去,协着运功救治。
慕烟琴听得南仲云发话,遂掠到二人身前,道:“南世叔南二叔,那是我小雨妹子,还请相救!”
南仲雨适才情急间未及细看,此时一望才见果然是顾小雨,立时闪身到她身侧,抬手往她头顶一压,青光凝绽,但见缕缕蛛丝状的物事被南仲雨以掌拉了出来,却是他将顾小雨体内寒气丝丝抽出。南仲雨位列七尊修为岂是寻常,甫一出手,真气源源护脉而行,及时裹住了顾小雨脆弱的心脉,保得其性命,但她四肢百骸被寒气侵袭已深,南仲雨一时也是无法,只得任由其陷入昏沉。
南仲雨面寒如水,转头看去,见另外二人一胖一瘦尽皆昏迷,却不见南若修的身影,回身闪到苏流跟前,凛道:“你们怎进洞去的?!我家修儿在何处?!”
苏流力虚气喘却似未听见一般,定定地注视着一侧正受余定倾力治疗的胖子。此时乔四也蹿了上来,他见余定在侧也不敢胡乱插手,便奔到一旁救治来玉去了。
南仲雨见苏流漠然不答登时气塞,翻掌一吸将他提了起来就欲逼问,却听南仲云道:“二弟且莫伤他!”回头一看,见兄长拧眉摇头,心中惑起。
慕烟琴本秉意两不相帮,是故暂避孟菲芸等人,任其作为。此时乍见顾小雨受创在前,情急之下不由开口相求,实则她心中紊乱也不知如何是好,但见南仲雨不多言语即出手相救,南仲云又是这般奇怪的态度,遂念头飞转,心头缓缓定下,道:“南世叔,以侄女愚见,不如将他们抬下救治而后再细问如何?”
南仲云扫了眼苏流,又朝胖子看了看,微微点头。忽地一阵微风拂过,一道清和之声说道:“龙蟮被盗,所失非小,南家主不可不慎。”话声犹在耳边,慕烟琴一惊,侧眼便见竟是破风凝立在旁,登时悚然微怯。
众人一见破风插足,神色骤然沉凝,礼场中两派立刻泾渭分明,各自戒备起来。除去余定,四城统领也都缓步来到台前。此刻任是那群野帮粗人也瞧得明白,这莫名而现的四人皆有不小来头。且不说那青衫瘦子被归元宗乔四救治,那褐衣汉子竟让晷木城统领仓惶相助,最为娇小的女子更得南仲雨亲手相救,而被那汉子称作“公子”的黄衣胖子眼下还让余定倾力施为着。此间关系虽复杂之极,但局面却渐渐明了,四人既得了龙蟮,又有晷木城统领相助之人在其中,沧澜所属势力自然将其引为盟友。是以破风一出,四城统领便再也无法安坐。
南仲云望向破风,道:“谢风堂主赐言了。”微一颔首便不再言语,挥袖让近卫将四人抬下。
却又听破风道:“四人甫才得手,龙蟮应随身携着,南家主一搜便知,无需再缓了。”言下之意竟是要现时搜身胖子等人,他说罢便抬脚欲行,众人神情一紧。
南仲云剑眉轻挑,说道:“既是在身便也不急于一时,何劳堂主亲往?”
破风漠然朝四人一一扫过,最后目光停留在胖子身上,遂往他迈去,边道:“无妨,些许小事,南家主稍待便可。”
众人见他一动心头皆不由抽紧,四城统领轻身一跃齐齐落到了台上,冷目凝视,千湖城罗震更是跨步迈前,抽手一搭就欲拔出腰间配刃。东羽城徐慧见状急忙将他拉住,低声道:“莫忘了尊主之令!”
罗震促息咬牙,恨道:“难道眼看他得逞?!余大哥还在施气,遭他偷袭必死无疑!”
“尊主既然有令,我等死也不可违!余统领若殒命于此,南家势也难逃干系!罗兄弟,切忌冲动!”却是那胡姓统领也上前劝道。
几人话声虽低,但台上皆是修为深厚之辈,如何听之不清?破风却对此充耳不闻,也未施展身法,缓步向胖子与余定走去,每一踏似都踩在众人心上,情势愈紧。**亦无动作,只静静站着。
破风行到二人跟前,胖子昏迷不醒,而余定则凝神输气,对外界毫无所觉。破风微俯下身,手往胖子肩上一搭,内劲震荡,余定双掌突麻,只觉一道气劲从胖子背心迸发,顿时将自己弹了开去。余定猛然惊醒,抬眼一看,便见破风在前,自己则已离了胖子丈远,就欲起身出手,忽地胸口乍痛,口中立感腥咸。他霎时明白过来,急忙深吸缓息,平复真气。
以真气救人时,施援者澄心空神催鼓功力,筋脉舒张以便真气顺出,突受外扰心神俱惊,必定气乱,轻者损筋伤骨,重者功废人亡。似这般被外力震荡,更是凶多吉少。
余定本已心生绝意,不料运功一探竟发现自己并无大碍,只是气血稍有逆冲而已,恢复也不过半日功夫。他大惑不解,愣看着渐复知觉的掌心,暗道:“难不成他无意伤我?先已劲力击麻我掌上气穴,塞我真气,再以弹劲将我拨开?!否则我怎会无所损伤?”
如此一想,余定遂略了伤势,起身看向破风。他清楚记得那不得擅动的命令,眼下破风既留手不伤他,他便也耐住不动,朝罗震等人点点头,示意自己无碍。
破风直起身来,手中空空如也,显是并未找到龙蟮,狐疑地盯着胖子,微一沉吟,转头看向别处,游离片刻,目光竟锁在了顾小雨身上。
“喝!”突地一声嘶喝,蓝芒骤起,一团气劲自破风斜侧瞬袭而来。众人大惊,不想此时竟有人偷袭出手。
破风静立未动,身前却忽地模糊起来,缕缕黑风凭空而生,一绕一裹,蓝劲顿时消散无踪。就见苏流周身蓝芒颤颤,额前汗滴如雨,呼吸沉重“嘶嘶”如破漏的风箱,可仍旧咬牙强撑着,牢牢盯向破风。
诸人变色,虽不知苏流究竟为何人,但从余定的行止便可知此人与沧澜有莫大关系,若他折损在此,必于南家无益,是以**也皱起了眉头。这时余定反应过来,忍痛强催内力瞬时闪了过去将苏流挡在身后,双臂一震绷拽如枪,遥遥警戒。陡觉眼前一晃,耳边风声忽起,余定暗呼不妙,回臂横扫,眼角却瞥见一抹黑影已闪了开去,急忙变招,一步抢到苏流身侧,双掌挥挡如盾。
苏流重创在身但眼力仍厉,撤肩一靠将后心贴向余定,面朝另侧翻掌猛拍,“啵”地一股大力反震而来,直撞得他五脏如碾,口鼻鲜血直流。余定只觉背后突震,正欲转身,就听苏流嘶声道:“小心!”话音刚落,便见数道黑芒竟钻破掌风气盾弧袭而来!余定抡臂急挡,却是如何也封之不住,黑芒穿梭如蛇灵动千变,待至他身前却急急一转,竟绕过腰侧而去。
苏流伤势本重,适才竭力施出两击现下已是强弩之末,即使晃见黑芒袭至又怎还躲得过?但觉肩臂一痛,身子便如败絮般翻空飘飞。
一番急变仅在眨眼之隙,在场能看清之人不过寥寥,身晃影动间众人只见那被余定护助之人莫名其妙地抛飞开去,不禁惊呼出声。
南仲云却是瞧得清清楚楚,面色一凛身形忽动,将袖袍往身前一划,气劲裹衣而起,圈圈套荡着往苏流托去。“啪啪”数声连响,劲力与苏流缠身的余力相冲相抵,顿时各被卸去大半,而苏流坠落之势也随之缓了下来,蜷膝转着正正落在了南仲云脚边。
“风堂主息怒,此人已重伤无力,便不与他一般见识了罢!”南仲云拂手点晕苏流,温声道。
众人这才察觉破风竟已悄然立在了余定身后,浑身拢在厚袍中。余定倏惊,斜身闪退,惊喝道:“破风你要作甚!终究忍不住了么!”
台下众人本就神如弦绷,听他这般一喝便如得了翻脸的讯号,“唰唰”地纷纷抽刀拔剑,霎时满场寒光凛冽,两拨势力冷然相峙。五城来使亦再无法淡然,各自手抚利器紧紧盯向破风,血斗一触即发。
余定退离破风,双掌护住胸腹,飞快地斜瞥一眼,见苏流面白如纸晕死在南仲云身前,气息如风中残烛,不由牙关一咬杀气陡现。
破风朝余定看了看,转而对着南仲云道:“袭我者,我必还之。此地乃南家礼场,便暂且饶他性命。”
余定一听即怒,喝道:“目中无人!你断我施气,又重伤于他,分明是挑衅我沧……”
“余统领!稍歇怒气。”却是南仲云提声将他话头止住。
破风言语虽然傲慢,但意思也甚明了,重伤苏流只因他突袭在先,对其身份却是毫无牵扯。即使在场众人早已将之猜得八**九,他既不点破那便是留有余地。若是此刻被余定一怒揭开这层身份便如挑明了敌意,双发势必不会罢休。无论南家心意如何,这搅闹冠礼的苗头是定须被灭下的,是以南仲云出声将余定的话打断。
南仲云伸指探了探苏流颈脉,说道:“风堂主手下留情,南某代为谢过了。余统领,此人擅闯我南家冠礼之地本应重责,但他既是你友人此刻又重伤在身,便礼事后再论罢!”说着单掌一托苏流肩背将他抛向了余定。
余定性格犟直,对风生谷素来敌意甚浓,对破风所作所言更是满心的愤慨,见南仲云如此偏帮轻描淡写地揭过此事,他想不透其中关窍自然大为不服,一手揽过苏流便欲戳指大骂,却被急步上前的徐慧硬拉了开来,就听她在耳边低声道:“尊主之令余大哥莫要忘了!”余定一愣,才觉自己倔劲一起差点违了号令,心火顿时灭了大半,遂也不再多管,放下苏流又赶紧将胖子挪了过去抵掌输气。徐慧心思细腻,细细回想一番渐渐得了些头绪,侧头对另外三人微微示意,那李姓统领便与她一道上前救治苏流,而罗震和那胡姓统领则盘膝坐到胖子身后,协助余定。
南仲云静静看着几人动作,见其未有出手之意便也不加干涉,抬步行到台前,朗声道:“还请诸君罢怒,此全系鄙人招顾不周,诸位勿要互相迁怨。此事虽出意外却也无甚妨碍,礼事过后在下必有弥偿。”
众人本已杀机满蓄,但台上情势诡变此时又听南仲云将一干因果都揽到自己身上,皆心生疑惑,两拨人马瞧瞧五城来使又望望破风,见几人各踞一处静皆无动作,便又渐渐按下性子收住了气势。
“事可意外,物不可泄外。龙蟮不是凡物,我便助南家主拿回来罢!”却是破风突然插口道。
众人听之一惊,不想南仲云开口接下了此事他却仍不罢休,似对龙蟮极为看重,定要将其寻回。只是那无端冒出的四人个个身份神秘,适才一查那胖子便险些引起乱局,此刻不知他要如何作为?
然而破风却似没这般多想,也不看南仲云等人,转身迳自朝顾小雨走去。他查过胖子无果后便已注意到了她。四人中,胖子那“公子”身份最为惹疑,苏流虽身份神秘但既为下属自是难私藏宝物,而来玉那一身粗制青衫也显出了他下人身份,除此外便只有衣着华贵的顾小雨值得一探了。
南仲雨适才放了苏流便又回到顾小雨身边救治,此时见破风走来,不由眉头皱起,转眼看向兄长,却见南仲云微微摇了摇头,他便也闭口不言了,起身走到一旁。
破风来到近前,见顾小雨湿发沾额闭目晕厥也不多理会,伸手就往她身上摸去。俯身间忽地一停,身形立变,挺腰朝左侧一斜并指往当空猛戳而去,“啪”的一声亮响竟像是与人对了一掌。众人还未及惊讶,便见两串绿莹莹的物事乍射出来,一上一下,飞转着分袭破风面门小腹。破风扭腰一转,几缕黑风平地而起,人却已闪在了一侧丈外。破风向以腿功身法闻名,这一转之间更是得了风生谷妙法精髓,任是浮踪掠影的暗器高手也休想沾他袍角丝毫。然而这两串物事却似非寻常利器,一击落空后竟凌空打了个转儿又朝他射去,仍是一上一下迎面突来。
“嗯?”破风微感讶异,随即双眉一凝,也不见他有何动作,面前即竖现一道黑芒,直溜溜的朝来物劈去。“叮叮”两道清脆之声响过,黑芒消逝,两串绿莹来势稍缓,却仍旧突了过来。
众人这时才跟上了战况,一串动作虽未看清,但见绿莹仍在皆不由暗骇。**二人飞快对视一眼,齐露异色。
破风冷哼一声,没料到此物古怪之极竟能钻透他一记腿劈,争斗之心渐起,踮脚飞闪间翻手往袍中一抹,银光乍现!但见臂影晃动,他似以手指夹住了银芒,迎着绿莹极速地点去,“叮咛”之声连响不绝,眨眼间便点出数十记,两串绿莹顿被打散,分碎成百点绿光纷舞半空,再无威胁。银芒也嗖地一缩,立时回到黑袍里,只露出个短柄,破风负手侧立。
“是……破风刃!是谁逼出了破风刃?!”有眼尖之人认出了那一缕银芒,乃是风生谷秘宝之一,如今是破风的贴身兵刃,若非遭遇强敌绝不会轻易使出。如此一呼,众人皆哗,张头四顾不知又是何方神圣驾临。
“呼”地香风拂起,就见一道娇影自旁侧掠上了礼台,便听一温婉声音说道:“风堂主太也无礼了罢,可知我师妹乃女儿之身,怎能如此为你所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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