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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十八章 笑看红妆 未饮自微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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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晟自那日回府之后,便被家人拉着问了好一阵子,云烟公主便不必多说,她听说自己儿子初次上阵便遇着李卫疆这等人物,还伤在了对方手下,虽然已知道并无大碍,但母子天性之下,难免关心则乱,多加询问嘱咐;便是素来不苟言笑的杨思,虽然口中没说什么,但面上的神色中却也透出几分关心来。

    反倒是杨晟自己不将此次负伤当成一回事,受伤那天尚还吃了些益气补身的草药,但此事也就到此为止,回到家中这几日,每日除了自行运气调息,便再也不见他有什么手段疗伤了。

    明帝杨思以至雷破天萧纪诸人自然是早已习惯了杨晟这幅做派,虽然内心之中也自关心杨晟的伤势,但明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道理,不再与他多说什么。倒是雷灵心初识杨晟,不能尽知他的脾性,见他在战场上落败受伤,几次打发人来送了不少治疗内伤合用的药材。但杨晟每次只是按着礼节谢过,收下药材之后便收将起来,再也不动它们分毫了。

    雷灵心见杨晟如此颇为不解,心中疑惑之下,这一日终于打发身边侍女传话给他,说是请杨晟今日申时时分在雷府中后园亭中一叙。

    在杨晟这一生当中,这还是第一次有女子主动邀他一会,暗自激动之余,倒也并未推脱,约莫着时辰将到,便与家中人等说知,自己前往雷府。

    他虽然不久之前为李卫疆所伤,但毕竟功底不浅,这十几日中自己调息疗养,伤势已然渐渐好转,如今运气发足疾行之下,倒也和平日无异,加之去雷府的道路也不知走过多少遭,不到盏茶时分便从自家府邸来到了雷府门前。雷府门首的那些小厮们都认得杨晟,又是早就得了自家小姐事前的嘱咐,见他按期到来,自然倍加殷勤,将他接入。

    杨晟对雷府布局自然是十分熟悉,此次应邀而来,自然直奔后园厢房,一进后园,便见雷灵心一身素衣裙裾,青丝如墨,眉目如画,早已立在后园小亭中等候自己到来,心中惊艳之余,便上前冲雷灵心抱拳颌首致意。

    雷灵心见他如今脚步轻快,举动之间真气沛然流转,面上虽然仍有些苍白,却已是尽复了原本的英武不羁之态,知道他并无大碍,伤已好转,心下略安,还礼说道:“看狼兄气色,想必身子已是大好了?”

    杨晟面带轻笑,点头道:“有劳灵心关怀,杨某倒还有些御气调息疗伤蓄气的法子,现如今那点旧伤已然是好的差不多了。不知灵心此次约我前来一会,可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雷灵心秋波微带嗔意,却并不即刻应答,端起亭中案上的茶水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又好生打量了杨晟几遍,才道:“狼兄果然是功夫深厚,只几日的功夫,便将自己的身子调理得好多了。”杨晟正欲点头,却又听她续道:“只不过我竟不知狼兄是这般的惫懒,既然与我有了些交情,怎么却又不肯用我差人送去的那些草药?难道是对我也放心不下么?”

    杨晟闻言一怔,才知道她竟是因此才将自己约来,一时目光犹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得从头说起:“灵心你可不要多想,咱们是浴血同袍,也算是出生入死了一回,我又和破天兄长关系甚笃,怎么能对你放心不下?其实我本待不收你的草药,又怕是驳了你的面子,惹得你不悦,只好暂且收下,可是我不用你送的那些草药,也是有些原因的。”

    说到此处,杨晟抬眼看了看雷灵心,见她面色稍缓,才又续道:“你也知晓,我自小时候起便是体弱多病,从前的时候,那些草药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即便是那龙肝凤髓,若是让人天天都吃,只怕不上一年也是味同嚼蜡,何况我当初一连吃了近十年的各类药剂?你想想,有了先前那十年的光景打底子,现如今我还能有心思去吃那些灵丹妙药么?”

    雷灵心听他这般说,将心比心之下,也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但想到此次他究竟是受伤吐血,还是摇头说道:“你这次可是受伤吐血才要吃药,不同于往日调养,怎么能因为一己之喜好便生了这讳疾忌医的毛病出来?再说受伤当夜你也曾吃过草药,那时节你便不念及好吃难吃,怎么现在却又没心思吃药了?”

    杨晟脸上微带着尴尬之色,应道:“那时节我被李卫疆那厮击伤,心中只觉得烦闷欲死气息紊乱,一时间哪里管的那许多,便劳烦姑娘为我取了药来。只是现如今我身上已经毫无病痛,哪里还愿意再吃这些东西?”

    雷灵心见他表情真挚,不似作伪,心中还是信了他的辩解,但想起他的身上终究是带着伤痛,还是道:“俗话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狼兄若是肯听小妹的言语时,还是按时吃些药的好。虽然我也知道狼兄的本事堪为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但是身有伤病,还是大意不得。”

    杨晟闻言,不知怎的便陷入了沉思,雷灵心见他面色有异,也不敢贸然出言打搅了他的思绪,只好闭口不语,在一旁看着他。半晌,杨晟才重又开口言道:“灵心,你不知道,我自小便习惯了自己一个人承担伤痛和旁人异样的眼光,在我心中,身为一个男子汉,即便是受了伤,也当是如常时一般对酒当歌,怎么能去病恹恹地吃药呢?我已是病了十几年的人物,早便已经将自己该柔弱的时光过完啦,如今的我,就算是受了什么伤,也只愿意自己强自忍着,再也不愿别被人用同情的眼光注视,对我来说,谁要是同情我,那便是看我不起啦。”他此时话音低沉,似乎是想起往日不愿再回首的一些往事。

    雷灵心听过杨晟自述,自然知道他的往日是怎么过来的,见他此时这般表情,心中大致也能猜出他心中所想,心中忽然怜意大起,低声道:“狼兄,你也不要太过伤心于往事啦,毕竟现在什么事都过去了,你这般顾影自怜,若是被你的弟兄们知道了,还不知要怎么说你呢。”说罢抿嘴一笑,竟如百合花开,芙蕖吐蕊。

    杨晟望着雷灵心,眼中异彩闪动,虽未曾开口,但目光流转,竟是有着往日不曾见的温柔神色,雷灵心见他直直望着自己,心中忽然涌上一阵羞意,低声道:“你……你总是看我做什么?我……我……”说到中途,娇靥酡红,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只是双手搅扭,竟是有些往日难得一见的小女儿神色。

    杨晟见她如此,面上带着调笑之色,笑道:“我却不知,巾帼不让须眉的雷将军也会有这般神色么?看来,在将军心中还是杨某非同常人,如若不然,怎么能见到雷将军这般威武的神色?”

    雷灵心被他这几句话说的心中又羞又气,不由得嗔道:“好你个杨晟,我不过……不过是因为同僚之情,见你战时受伤不轻,又记着你是我家兄长的总角之交,这才想着要特别留意于你。可是你看你今日来此,竟是这般疯言疯语的没个正经,早知道……早知道便当再也不照看你,让你死在战场上算啦。”

    杨晟听了她这般言语,倒也不恼不怒,只是面上满是春风,问道:“姑娘此言……可是当真?”

    雷灵心还未应答,便听一个雄武豪迈的声音接口道:“晟弟一向慧眼如炬,此时又何必再难为我这个面皮薄的妹子?难道你自己察言观色,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么?”话音未落,便见一条大汉大踏步的走进后园来,那人虬髯虎躯,剑眉星目,正是雷破天,他一边走着一边责问杨晟道:“晟弟,怎么你来了也不去见我,反倒和我这个妹子熟络的紧呢?虽然此次是她专门邀你前来一会,可你就这么把我丢开,只怕也不甚合礼数罢?”正是雷破天到了。

    杨晟回首望去,见原来是他,当下也道:“小弟这是一时兴起,与灵心妹子开个小玩笑,若言语之间有什么不妥之处,还望灵心妹子和破天海量汪涵。”此言一毕,杨晟连连拱手,哈哈一笑。

    雷破天与杨晟相交近二十年,倒是并无什么异样,但雷灵心此时却是不依不挠地道:“兄长,我现今才知道杨晟兄长这般油嘴滑舌,专讨旁人的便宜。亏你跟我提起他的时候还再说什么他是年轻一辈的翘楚,为人仗义重情,竟是把他夸得天上少有,地下绝无的一般。但是今日我将他邀请到了咱们雷府内,本来是担心他的伤势,他还敢这般戏弄我,真是可恨,一点也不像兄长所说。”

    雷破天道:“那时节我可并没有说他别的什么啊,他确是重情仗义,但我可没说过他的性子就是仅此而已啊。他既然以狼为号,难免便有些随性纵情放荡不羁的性子,这也属常事,可不能说我所言不实啊。”说着与杨晟相视一笑。杨晟忽然叹道:“雷兄知我心意,真是不枉了咱们这将近二十年的交情,可惜此时此处并无佳酿,否则真当与雷兄快然一醉了。”雷破天笑望杨晟:“兄弟心中所谋之事,我等弟兄岂能不知?只不过兄弟若是只与我一人把酒拼醉,只怕萧纪王毅诸位兄弟倒要笑你小气了,待到事情功成之时,你我兄弟自然可以快然一醉,你又何必急在一时呢?”

    雷灵心越听越是糊涂,虽然听出这二人言谈之间意有所指,但却不知究竟所指为何,不由得脱口问道:“二位兄长,你们所说之事到底是什么,听兄长的意思,似乎此事现今只有我一人不知情由,可否详告?”

    杨晟闻言,也不应答,只是走到亭中,拿起茶盏,浅浅饮了一口,自言自语道:“平日最爱饮酒,然而今日才知,能笑望心属之人,与至交相谈心属之事,虽然未曾饮酒,但总觉得自己已是醺醺然了。”说着向雷灵心看了一眼,吟道:“谁道浓情早抛却?每念旧时,月明凉初怯。愤懑樽前浆和血,乍喜传书殷勤切。风韵常如亭畔柳,几度回思,惆怅萦怀久。独立当风茶作酒,他年只手挽红袖。”(本书中未标明出处的诗词均为作者原创)

    雷灵心听他口中词句,意思历历分明,心中忽然一阵没来由的悸动,脑中虽是一片空蒙,但也似乎明白了他心中所要图谋之事到底是什么。只是自己心中此时已经明知事由,却也没有什么羞愤之情,反而觉得自己心上隐隐地如释重负一般,这种感觉说不分明,却又真实可感。

    她到底是姑娘家心性,只听见自己声音低低地响了起来:“原来……你所图谋之事,竟然就是这件事么?不过,你所图谋之人一直想做帝国的熊虎之将,想来性子总是会有些凶悍的,你可有把握么?”

    听她有此一问,杨晟脸上英武不羁之色为之一改,竟是变得如同市井无赖的神色一般,乜斜着道:“灵心有所不知,纵然我所谋之人有些凶悍,我可也要尽力得手,再者说,倘若是没有些管虎制熊的法子,我这么一只狼,可不敢打这个主意呀。”

    雷灵心见他如此惫懒,心中又是羞赧,又是气恼,正待多说他几句,却听雷破天双眼望着天空,忽然叫道:“来啦!”

    杨晟与雷灵心二人闻声抬头观看,只见空中一袭灰影略过,刹那间便落在了雷破天右手侧。定睛再看,原来是一只海东青,腿上还用细线绑着一卷帛书。只是这只海东青当真神骏异常,此时蹲在雷破天面前,双翼张开竟约有一丈,见了雷破天后,双翼振起,拍拍他的腰腿,似是在与他打招呼一般。

    雷破天弯腰自它腿上解下帛书,又自身边锦袋中取出一只兔腿丢了过去。海东青不等兔腿落地,便伸头过去一口咬住,自行叼走进食。雷破天展开帛书,自行先看了一遍,抬头对二人说道:“是云兄弟发来的,南平州战局已有重大转变,想来这次李卫疆又要无功而返啦。”但说完这句话却又摇了摇头,似是不太满意西南战场上的战斗经过,道:“我们可没想到这一仗,竟是打成这般模样,云兄弟想来是心中憋闷的狠了,竟然用了那般狠辣的手段。”

    雷灵心与杨晟二人并未看过这份帛书,此时见雷破天有如此感叹,不明就里之下,都对这次西南的战事心生好奇,异口同声地问道:“兄长,这份帛书上究竟说了些什么?现今西南局势究竟如何?”话一出口,声音若合符节,二人各自同时看向对方,却又相视而笑,一时间确然是有了些心有灵犀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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