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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帝纪年二零八年,睦州,落城。

    此时正值岁暮,而落城又处于睦州极北,因此格外寒冷。空气干燥而又沉重,仿佛一块块冰冷的凝胶,狰狞地要把口鼻封住。而在其中又夹杂着铁粒似的冰渣,劈头盖脸地砸向地面。

    风雪中的落城就是一头巨兽,匍匐在这萧森天地之间。

    可如今巨兽已死。

    整座城市向上蒸腾出白汽。那不是城中活动的人呼出的哈气,而是空气中极寒的水蒸气遇到那尚且温热的鲜血而凝成的小水珠。

    城市里各种扭曲的人体堆积在一起,地上的血痕画出了妖异的痕迹。忽然,地面微微震颤起来,刹那间又开始疯狂抖动。城门轰然打开,细碎的冰屑肆意飞扬,一队黑色骠骑如箭般激射而去,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他们的脸庞。领头之人却是一席灰袍,袍子上有着复杂的墨色痕迹,如同荆棘一般环绕在此人腰间。他虽然骑在颠簸的马上,却像是一尊雕塑,坚如磐石。

    冯翎低伏在马背上,此时他正穿过一片树林,想要摆脱身后鬼方族的追兵。这片树林中的树木大都高大而又粗壮,像断刃一般散落在这片寂寒崎岖的土地上,直刺向那个铅灰色的沉重天穹。他原本以为这里会有藏身之所,但此时他才发现,厚实的树干也许能暂时扰乱一下敌人的视线,但最终他还是将无处可逃。

    他缓缓停下了马儿,五色的马毛上沾满了雪花,又旋成了一绺一绺的形状。汗气从其身蒸腾而出,这乳白色的轻纱便马上消弭不见。天色更加阴暗了,此时虽天寒地冻,但冯翎胸中的火焰仿佛要破体而出,焚烧尽这被冻结的苍冷世界。

    “死了!都死了…”他痛苦地瞪着赤红的双眼,仿佛那温热的血红仍在眼前。扶风,那个总是说自己马上就要回家看女儿的胡子拉碴的大叔,就如同鸡仔般在自己面前被砍了头,那惨白的脊椎直指冯翎,仿佛还在倾诉着逝者的不幸。

    “怎么都死了呢?说好的回家后要让嫂子给我做烧饼啊!”他沙哑着嗓子,喉咙间仿佛夹了两片砂纸般阻塞。身后的蹄声却愈来愈烈,这正是死神低声的咆哮。

    “那么就他妈的一起死吧!”冯翎赤红着眼睛,如同发誓一般吐出了这句话。

    那队黑袍人在这片坚实的树林前停了下来。“下马”,领头之人发出金属撞击一般铿锵而又令人发麻的声音。后面的十几人动作干脆利落,发出的声音好像只有一个人。随着灰袍人的一个手势,他们如惊兔般从各个方向窜入树林,开始了仔细的搜索。但灰袍人却是丝毫不动,站在那里静静地环伺着这片地方。风雪渐渐小了起来,但天幕还是满是阴霾。

    俶而,树林中传来喧哗之声,影影绰绰地可以看到一匹骏马的身姿。站在树林外的灰袍人仿佛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刹那间,冯翎从数米高的树冠上径直越下,手中紧攥着布满血迹的短刃,如苍鹰一般向灰袍人直扑而去,矫若游龙。

    但那个灰袍人却未后退半步,只是从背后拔出一柄剑来,直刺而去。天地间仿佛云开日现,一下子亮了起来。剑刃毫无阻碍地穿过冯翎那早已卸下盔甲的胸膛,晶莹的液体在纯白的鹅绒上溅出了残酷的花朵。但还未停下,他仍沿着穿刺自己的剑刃坚定地滑向灰袍人。

    冯翎两眼发黑,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身体中的热量仿佛决堤般被这柄冰冷的长剑抽走。那柄剑卡在他的两根肋骨中间,上面的那根已经快被切断了。这种痛真是深入骨髓,冯翎忍不住大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向灰袍人砍去。但灰袍人只是伸出另一只干枯修长的手来,便轻而易举地捏住了冯翎的手腕。紧接着他右手向上用力一削,冯翎的左肩连同大半边身子便分离开来,溅射出锯齿状的血痕,如两堆烂肉一样滑到了地上。

    冯翎就快要死了。他的脑海中有着一个巨大的漆黑深渊在不断拉扯他的意识,吸引着他走向那个黑暗而又安详的世界。

    “我要归家啦。”他突然想到了这一路话,“也许马上就能见到与自己阴阳相隔的父母了吧。这样也不错呢,终于不用再在这污浊的世间劳顿,不用再独自孤独,去守护这片再已经没有我的亲人的土地了……”他的精神越来越模糊,最终消散在了这悠悠天地之间。

    此时天上的乌云却已全部靡散,苍白的阳光不带丝毫暖意,刺眼地挥洒在这无色的世界之中。

    昔我往矣,

    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

    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

    载渴载饥。

    我心伤悲,

    莫知我哀。

    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今天是旧年的最后一天。传说在二百多年前,有一种叫做“年”的怪物,它们铜皮铁骨,力大无穷,总是在这死寂与苏生交替的季节中肆虐人间。但在当时,还有一位号为黄帝的伟大人物。他得到了“祖先”的启示,率领军队灭绝了“年”,开创了人类时代的新纪元,他的颂歌也因此被传唱不朽。而且,从此以后,人们便有了过年,守岁的习俗。

    是夜,博州,玉京,天中殿。这是皇宫中最奢华的一座了。它的整体由铁木做的斗拱与大梁嵌合而成。铁木,产自滇州,坚硬如铁,遇水则沉,浴火而新。其上的瓦片则是临州进贡的青府土烧制而成,再由官窑的工匠雕刻出美观大方而又可以有效排水的流云吉纹。屋角高高翘出,翼然而起,上面还有着鸑鷟的雕像,灵动飘逸,仿佛要随这飞天之姿一同遨游,真是碧瓦飞甍,宛若仙宫。

    其内部更是巧夺天工,奢靡至极。天中殿的地上由紫檀木铺设而成,如墨玉般温润滑腻,踩上去还有些微微的暖意。在宫顶则绘着日月山河。“乾坤在我手,天地藏殿中”,这也许正是初代建造者君临天下的意志。在大殿中央是一尊刻满阴文和云纹的古朴厚重的大鼎,其外观虽然粗糙笨拙,但仿佛历经了千年般沉默沧桑。其焚着北海捕杀鲵鱼后在其腹内发现的龙涎香,其味道似真似幻,使闻者若羽化而登仙。

    可惜天中殿并非活人居所,而是祖宗牌位供奉之地。

    夜色更加深沉,空气冰冷而又纯净。四周灯火通明,鲛油安静地在镂空的灯座中燃烧,照亮了殿下那人的脸庞。他的头发高高竖起,插着一根雕刻地凌厉雄健的汉玉龘簪,眉梢向上翘起,瞳若点漆,十分潇洒飘逸。他身着玄衣,上面用用金子抽成的丝线绣着怒放的赤金红莲。

    不远处的祭坛上,正燃着熊熊大火,一些宗人府请来的巫师跪在一旁低声喃语。他们的声音空灵悠长,仿佛秋日里的泉水般清冽。三牲五谷都已向先人祭祀完毕,剩下的就是对未来运势的占卜了。传说在一年之中以此时最为蔽蒙,由此巫师们才能暂避天目,一窥天机。

    他怀疑地瞥了一眼那群素衣的巫师,又把眼神投入到了那深邃浩瀚的银河之中。璀璨的星光映着他的眼睛,那双瞳仁若黑水晶般晶莹透亮。

    他记得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摸着他的头,慈祥地对他说:“那天上一颗颗闪亮的星星,都是我们在这人间完成使命后化成的。也许多年之后,我会离你而去,但不要害怕,因为我已完成了我的使命,我会在天穹上一直注视着你。”往事如流水般渗过,在他的心底留下道道痕迹。这印记并非如沙画般脆弱,而也许将是他一生的回忆。

    他努力地将头抬高,压抑住了自己想要流泪的冲动。但帝王是不能哭的,他应该是世界上最坚强的人。天下都是他的了,悲伤啜泣这种事又怎么可以发生在他身上呢?他努力搜寻着属于父亲和……她的那颗星,那颗最大最亮的一定就是父亲了。但她,他还是未曾找到。这颗过于明艳,那颗锋芒太露……总之,没有一颗符合于她。他失落地低下了头,任凭痛苦啃噬着内心,意兴阑珊地注视着前方的虚空。

    “陛下”,他的耳边传来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一个带着空白面具的巫师跪在地上,手中捧着一块被烧的黑乎乎的开裂的龟甲,“占卜已经结束了。”

    他稍稍回过神来,拿过龟甲摆弄了两下,弄得满手灰后,漫不经心地问到:“结果如何?”

    “未来的轨迹,请恕我看不到。但帝国,也许将会充满铁和血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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