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天边的最后一颗晨星已经隐去,但林窆疾还是难以入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他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已经一年多了,可一切仍如原来那样“陌生”。是的,他本不是这片土地上的人物,而是华夏大陆上一名普通的高中刚毕业的学生。这年暑假他随团进行了滇藏十日游,可在入藏的途中他们的大巴车翻入了那汹涌殷红的峡谷河中……待到他醒来时,便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原来的世界之中。更令人惊奇的是,他的身体也变回了十三四岁时的模样。
这一年多以来,一直是老爹收留着他。老爹,也姓林,是他的本家,单名一个“期”字。林期大约四十多岁,可头发中已经夹杂了许多银白,脸上爬满了风雕雨琢的皱纹。一年多的一天,他在挑水时发现了林窆疾,于是便把他捞了上来。老爹据说曾经是一个伍长,但他从来没有提过。他的右手大拇指已经失去,不能干重活,再加上他穷的响叮当,所以林期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在救了窆疾后,老爹索性就认了他为干儿子,与自己也好有个伴。
他们现在住在玉京城外西北的“家”中——玉京不甚雄壮,却有一种别样的妩媚。这是老爹拿自己的抚恤金买的一座土坯房子,屋顶盖着茅草,还用木板压了压,防止大风把他们的屋顶掀翻。每当下雨之后,他们都得把濡湿的茅草抱下来摊在院子中晾晾。院子的门根本就是穿有两条麻绳的一个木板,松散地吊在门框上;连窗户也只是有着些许裂纹的瓮而已。
老爹在院子里种了许多菜来维持生计。他说他以前还有着木匠手艺,但现在,却是无从谈起。每当那些翠嫩白皙如瓷器般的芽儿钻出地面时,爷俩都比久雨初晴后还要高兴。但是到了冬天时,林期和窆疾只能靠着捡破烂来熬过这冰冷的时期。这样的生活虽然艰辛困苦,可又充实温馨。
对于林窆疾来说,老爹不仅是他的救命恩人,更是他唯一可以汲取温暖的地方。
不知是不是穿越者的缘故,这个世界对他有着深深的排斥。他在这个世界就像脱离了母亲温柔怀抱的孩子,一切都仿佛对他有着浓厚的恶意。唯有林期,这个苍老残废的男人,给了他温和的慰藉,教他直面这个不一样的人间。
林窆疾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翻身下床,走到了空旷的庭院中。他望着西方天穹上那淡淡的新年第一轮钩月,脑海中颇不宁静,思绪万千。是的,他又念起了父母。在他的记忆中,父母总是很严肃的,但此时此刻那些以往自己遗漏的细节都如泡泡一般浮现了出来。他的名字,窆疾,每个听过的人都觉得很怪。但,其中却寄托着父母对他的美好祝愿。小时候的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病秧子,于是父母祈祷他能够战胜疾病,便给他取了“窆疾”二字。
此刻家乡的父母在干什么?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离去而肝肠寸断?亦或是同样在凝视月轮,祈祷他能够逃过一劫?
江流宛转绕芳甸,何处春江无明月?
以往的人们虽隔千山万水,但是月印万川,散落在江湖的万千之月均由一月相照,故自任何一月均可传递万千之人的深切思恋。可此时,此月非彼月,又怎能寄托林窆疾的无尽哀愁呢?
可惜人仍在,团圆不可期。
而且,林窆疾觉得自己前路渺茫。根据他这一年多的观察,这个世界的政治制度大致处于分封制时期,这里的帝王还未建立起有效的中央集权,宗法制十分强大。在这种背景下,自己来历不明,文斗字不识,武弱不经风,如何获得机会出人头地?难道就要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吗?真是迷惘的人生啊!林窆疾失落地整了整自己青灰色的衣服,低下头去,用布条把长已披肩的头发扎了起来,心道:“还是先跟着老爹学些木匠手艺养活自己吧……”
没有目标的徘徊是最可怕的。如果没有它,你拿什么去叫醒每天早上懒在床上的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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