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元白，你看那城门，真真高真真牛，不愧是长安啊。”
“诶元白，你看那店铺，卖的是村长家里都没有的玉瓶吧，不愧是长安啊。”
“诶元白……”
一个月后，两人终于是舟车劳顿来到了长安，步行几十里翻山越岭转了牛车搭了马车，在一个午后总归是走在了长安繁华得不似人间的街上。
务元白拉着罗小小，一面防止在人潮中冲散，一面拉着他购买的**。先前刚进城时丝毫不在意，随意让罗小小去买，结果转眼间两人的盘缠少了一大半。只剩些许细碎的银子。
“你这惫懒玩意儿！我们是来找罗皓叔的，不是来春游的！”看着罗小小兴奋得手舞足蹈的样子。
“哎呦，这不已经到了长安了嘛。我罗皓叔会不给自己的亲侄子付账么？”他斜眼一瞄，冲街边酒楼门口正在揽客的小二说道：“给小爷切二斤牛肉，烫两壶上好的花雕。”说完便大咧咧的走了进去，全然不顾傻在店门口的务元白。
“他中了毒，长安毒。”
午后的长安街上人潮越发汹涌，务元白连看都没看清便被人撞进酒楼。而这话却犹如泥鳅般滑溜，绕过层层的音浪钻进他的耳朵。没等他反应过来，罗小小便拉着他的衣服将他一把拽了起来。待他回过神，看见那满桌子的菜，吓得他几欲拔腿就跑：满满当当的一大桌菜，罗小小也许还觉得不够，愣是硬生生搭出个小二层。“这是长安特产，桃花饼；这是南杭特产酒酿鸭；这是安北黄牛肉；这是……”
务元白颤抖着手示意罗小小停下介绍这满桌琳琅的菜肴，喝了一口茶，刚张嘴想说什么立刻就被罗小小炫耀似得话打断了：“对，就这茶，一壶就能买三盘牛肉。”他不在乎一盘牛肉多少钱，他只在乎如果罗皓叔的名号不管用，如何是好……
罗小小嗤笑得看着务元白，也不再招呼。一个人大马金刀的坐着吃了起来，只不过再怎么坐瘦弱的他还是装不出他想要的那种气势，活脱脱一只瘦鸡停在枝头，而接下来邻座的两位剑客的话则像一道大风般把他刮了下来：“听说了么，钦天监足下罗皓，死了！”
死了！！！
罗小小刚吃半口的鸡腿砸在酒楼精致的盘子上。周围的所有人的视线都瞬间向他聚集。大凡在酒楼出声砸盘子的不是江湖恩怨便大悲大喜。
小二显然是新来的，走过来询问是否饭菜不合胃口。待看见罗小小的脸便住了嘴，悄悄退向一旁。只见两行热泪夸张的模仿鸡腿砸在盘子上。可惜这声音比鸡腿小得多，背对他的人没有发现，一个个重新投入饭局。
“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怕没钱付被送官，还是在悲伤罗皓叔的死讯。”务元白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他却自知无法逃避反而悠哉的坐下来，慢条斯理的吃肉喝茶。“你疯了！还吃！快点想想怎么跑啊！”
“跑？这是长安！天子脚下！你从城门上抛个砖头砸到十个人，九个是皇亲国戚，还有个是财主。跑？”务元白嘴里含混的塞着各色美食说道：“还能怎么办，吃饱点，一会他们打得狠了没准几天不能吃饭呢。”罗小小瞠着嘴呆了好一会，仔细想想似乎也对，便也胡吃海塞起来。
两个人不计后果的大快朵颐之际，酒楼楼顶一位身着奢华的女子轻呷了一口杯中的茶，如葱般白嫩的手指虚空写了几个字，门口的小厮便作揖下楼办事去了。一旁的贵妇却如临大敌：“殿下……”“叫我的名字吧，莲姨，还记得小时候我常去你那玩耍。”
贵妇顿了顿，战战兢兢的说道：“伽玟呐，现在你不再是那个邻家的小女孩了。你已经长大了，是大唐的的女儿了，草民，不，莲姨无才无德，怎么还能受你的敬重。”贵妇定睛看了看已十年没有见过的，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脸。那曾经笑能融化冰雪，哭能惹人惜怜，如今却能冰结一切的脸。
“莲姨，当初的李伽玟已经死了。”
莲姨叹了口气：“那两个灵源村的孩子，还是照朝廷的老方法吗？”
李伽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上苍若要使人堕落，必先使其登上巅峰。这灵源村得天独厚的魂魄实在太过诱人，钦天监几代人都在研究，可惜至今未得其果。但即便未果，仍旧没有放弃的理由。”
那个被李伽玟指唤的小厮早已站在离两人不远处的楼梯阴影下，只等两人吃饱喝足好上路。
罗小小捧着碗，喝尽最后一口翡翠琉璃汤。务元白端着盘子，扒尽最后一口帝皇凤脊饭。两人满足的打了个饱嗝。死而无憾，这大概是两人此时共同的想法。
“二位，先擦擦嘴，我家主子有请。”这时站在阴影处的小厮客气的向他们说道：“你们可以不去，但似乎你们并没有钱结账。这家店的伙计都是山贼出身，下手重的狠。”
两人根本没有听小厮后面说的话，只消听前半句，两人就可对视一眼，饭钱算是有着落了,哪还管危险不危险，狼窝虎穴那个不是危险。当两位相貌平平，穿着土包的少年被小厮领上楼，在座的每个人都抱着或羡慕或嫉妒的眼色。
“跪下！”那小厮从进门后就瞬间变脸，一声令喝直接把两人吓得跪在了地上，小厮也很满意的点了点头，也不知在满意两人的识相还是自己的嗓门。
“你们的罗皓叔死了，就得有人来替他。你们灵源村近年来人才凋敝都没有人入世，罗皓苦苦续命才等到了你们两个废物，可惜了……”李伽玟双眸含春水，言语却凝霜冰。“押下去吧。”整个过程，务元白两人没有说一句话，不是不敢说，而是说不出。有那么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挤压着他的上下颚，若再用些力就能脱臼。
“你能告诉我，我罗皓叔是怎么死的吗。”就在务元白苦苦挣扎还张不开嘴的时候，罗小小已经先他一步，挪到李伽玟的面前。
哦？李伽玟柳眉轻挑，侧身对那小厮说道：“这个人，立刻送去异子监。”
小厮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用力得贴在罗小小的脑门上。纸片瞬间烧得只剩灰烬，与此同时罗小小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务元白暗暗一惊，这是京城大户人家用的千里传送符啊。这女子是什么人，这符造价高昂，千金难买。这小厮出手都那么阔绰。完了完了……
“哦，刚忘记说了。罗皓此人擅窥天机，七窍流血而死，这是他自找的。”
李伽玟微微一笑，解除了务元白身上无形的禁锢，说道：“你回去吧。我不明白，你这没觉醒的怎么也来长安？”
务元白尴尬一笑：“我觉醒了，只是……家里人不肯告诉我，非要我来找罗皓叔。说是罗皓叔会告诉我一切的。现在罗皓叔也去了，我这秘密怕是没人告诉我了。”
众人包括李伽玟都忍不住哄笑起来：“就你？真按你的话所说，你已经到了最后年纪也该觉醒，但看你身边的天地灵气，你根本就没有觉醒，像张网一样，怎么留得住灵气，又谈何修行。”
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尖刀扎在他的心上。
也许不是村长不愿意告诉我，其实是我根本不能觉醒？不，这怎么可能？
他突然想起什么，从包裹里拿出一封信，那是出门前村长交代要交给罗皓叔的。务元白手颤抖着打开了它。那一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手在抖什么，也许是对未来的恐惧和迷茫。因为这信上的字也许会改变他的人生。李伽玟轻蔑得看着务元白，这些年她看厌了这种表情，几大修炼世家出得那几个不能修炼的纨绔子弟。在挥霍了15年的岁月后，抱着一小袋金子满脸漠然得被发配到极远的乡下。他们每一个人在15岁生日前一晚都是这样的。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信上写满了一种看不懂的歪歪曲曲的不知名文字。务元白仿佛松了一大口气，全身脱力般倒在地上。有时候看不懂，也是种幸福。
“那是夏朝古言……”
李伽玟以一种炽热的目光看着务元白手中的信。小厮见状，蛮狠的将信夺了过去。将信接过得一刹那，李伽玟泼茶化冰把小厮射程了筛子：“夏朝古言，岂可用抢夺的方法，简直是侮辱。”
展信观之，李伽玟的脸从冰冷变得逐渐红润，再慢慢变得苍白。那是一种由内心深处的恐惧发散开的表情，脸已经没有办法描述，直接僵在那里。
她像机械一样将信塞回信封，指了指务元白，强忍住颤抖的嗓音：“你……你回家去吧……你这个无法觉醒的……废物，滚回家去。”
有时候人类就是对自己无法反抗的事物怀着敬畏型的恐惧，殊不知最大的恐惧不是源自敬畏，而是源自未知。生活像一只蛮荒巨兽对着他伸出舌头，自己的周遭满是恶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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