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殿中的菲克,感觉自己来到了金銮殿。
镶金龙椅上的那个中年人,确实也袭一身明黄,黄袍上绣的不是仙鹤,而是真龙。
菲克心中讥笑,暗道你真把自己当成君王了么?
虽然这样想,他还是躬身行礼,心生灵犀道:“参见陛下。”
并没有跪。
龙椅之上的刘阳漠然地看着殿下的男子,淡道:“为何不跪。”
菲克平静道:“淋了些雨,怕脏了玉石地板。”
刘阳挥手,举手投足气度雍容,堪比帝王,他问:“永恩之子,现今何处?”
“他不死之身,草民只是废了他的修行,令其终生不可入黄金。”
刘阳点头,先前暗中监视手下早已将海边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他,陆离的处境,他自然知道,此刻再问,倒也不是多此一举,所谓三人成虎,假话也能说成真事,而真事,必然越说越真。
身着明黄的刘阳继续道:“你跟着朕的时间最短,底子最干净,这种事,底下心腹做不成,本来也不曾寄希望与你,却想你没有让我失望。”
菲克低头,看着从衣角不断滴下的雨水,点在白玉石板上,汇成一面镜子,他从镜中看着自己的脸。
刘阳抬手拿起龙椅扶手上的木匣,横放在大腿上,轻轻抚摸,仿佛摸着自己最宠爱的侍妾的光滑脊背,他看着木匣,目光流露贪婪之意,继而看着一直低头不语的菲克,道:“说罢,你要什么,朕都给你。”
菲克躬身再行一礼,沉默了很久,终于轻声道:“要一个公道。”
刘阳皱眉:“有冤。”
“很冤。”
“冤从何来?”
“不知殿下可曾记得,二十三年前,诺克萨斯战舰入侵,占南海一孤城之事。”
刘阳闻言,目光一凛,道:“此事过去已久。”
菲克淡道:“当时敌军远跨保卫者之海,已是疲惫之师,后无援军,我朝只需稍出兵马,便可将这群穷凶恶极之徒一网打尽。”
他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但是没有。”
刘阳放开按住木匣的手,冷冷地看着他,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菲克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当时敌军在孤城烧杀虏掠,守城城主带领将士战至最后一人,依然不见我朝援军,愤怒绝望之际,引剑自刎,剩满城百姓。”
刘阳抬头俯视着底下不知天高地厚的男子,傲然道:“你怎知当时诺克萨斯没有援军在后,兵家之事,最忌怒而兴兵。”
菲克没有争辩,继续讲下去:“据说后来诺克萨斯的军队屠城三日,满城尸体。妇女衣不裹体,受尽凌辱而死;老少死状惨烈,敌人将屠杀做娱乐,各施虐杀手法;而城中壮丁,揭竿而起,又怎敌武装精良的敌军,皆被坑杀,甚至放入沸水中活烹至死。”
他说的很平静,没有慷慨陈词,神色并不激动,平淡的话语中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最后道:“三日之后,敌军乘兴而归,这只规模不足万人的军队,便在我艾欧尼亚眼皮底下为所欲为,更为可笑的是……”,他深吸一口气,道:“当时我朝还派出议和大臣,携金万两,绸缎万匹,献给舰队主帅,欲劝说对方放下屠刀。”
刘阳手重重按在龙椅扶手上,一字一顿道:“你是谁?”
菲克淡道:“我身上,流着一半艾欧尼亚的血,另一半,是诺克萨斯的。”
“当时敌军带走了许多姿色尚可的年轻女子,其中有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落入敌窟后,沦为最低等下贱军妓,当她难以忍受摧残之时,想到了死,但那个时候居然发现已有身孕,于是苟且偷生了数年,生下了那个孩子,直到那个孩子学会走路,才咬舌而去。”
“那个贱种是你?!”刘阳剑眉竖起,大声喝道。
“贱种?”菲克眉头一掀,片刻之后神色重归平静,他淡道:“我娘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
刘阳冷笑一声,手重重拍在扶手上,大声道:“来人!”
声音在殿中久久回绝,但没有人来。
本身已是极为强大的修行者凝神查探,只见殿中围有天地之力,里间的动静绝对传不出去。
刘阳哼了一声,道:“好本事。”
菲克平静道:“比起当年您的所作所为,我这点小伎俩算不了什么。庙堂之中沸沸扬扬传言永恩之子杀高官报仇,其实这短时间我也杀了几个,从他们嘴里得知,当年先帝正欲下兵围剿诺克萨斯来敌,你却向先帝附耳,称如果杀了这些人,诺克萨斯必然大举兴兵此处,到时国将不国。”
已明白自身处境的刘阳没有再试图喊人,他冷冷地看着对方,淡道:“在现在看来,我也觉得是明智之举。”
“明智?”菲克抬头看着他,目光中带着轻蔑之意,道:“后来永恩入王者,不忘当年仇恨,一人一剑在诺克萨斯主城杀尽当年涉事之人,即便后来诺克萨斯兴兵,还未越过保卫者之海,便被永恩取了上将首级,百姓皆奉他为神明,先帝唯恐民间出一位异姓王,和你商量稍微打压一下永恩的气焰,而你却直将杀心对准了永恩还未出世的孩子,你说,像你这样的傻狗,谈何明智?”
刘阳手捏成拳,话末的拿一个“狗”字,让这位无冕的君王动了真怒,他一字一顿道:“你说完了?!”
菲克向前一步,悍然面对白金修为大开的仇敌,凭空招手,横于刘阳腿间木匣破开,月华剑破空而去,落回他的手中。
刘阳冷笑道:“有点意思,能做到招手即剑来的地步,如果我没看走眼,你依然只是黄金巅峰的境界而已。”
菲克闻言不语。
除非剑与人真正契合,做到心意相通,或者每日以真元灌注,在破入白金境界之前,没有人可以使出御剑的神通,但此刻剑受感召,破空而来,菲克觉得是因为信念。
是的,有信念。
信念来自当年惨死的满城百姓,来自受到迫害的永恩一家,来自活着痛苦死时不肯瞑目的娘亲,来自自己的深心。
来自这个有尊严的岛国,来自无数人的控诉与呐喊。
于是他提剑的手微微颤抖,觉得手中剑很沉重。
他等了很多年,终于等到了今天……
他重重吐出一口气,仿佛吐出堆积在肺腑二十多年的愤懑与怒火,菲克淡道:
“我要的公道,就是你的命!”
;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