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城地处北地边塞,又常年处于战乱之中,自然是不如那长安城繁华的,但也别有一番风味,城头上大大的一面军旗,黑底红边,写着一个贺字。
赵谡望了半天,没有看到那面代表北魏的黑白王旗,不禁感叹:“这世道,果真是乱了啊,乱了。”
庞孝云看了看身边,大队大队的兵士走过,眼神中都散发着一股杀气,和自己以前杀猪的那种杀气不同,这些兵士,是真的从那战场上下来的,各各都是精锐。又看了眼路上的行人百姓,才发现,原来这百姓也是杀气满满,说不准那旁边卖烧饼的老伯,就是从战场上滚过一遍的。
这才想起赵谡的话,庞孝云轻叹一声:“这世道,都乱了很多很多年了,从西晋永嘉五年,乱到现在了。”
赵谡应声道:“是啊,很多年了。”
两人合计了一下,看天色尚早,决定直奔征兵大营,先去报了名再说。
征兵大营说是大营,不过是设置在一个牌坊周围的空地上,外围有一队士兵值守,而里面则摆了几个桌子,坐着征兵官模样的人,想投军的兵士们则排好队,一个一个去面试。
赵谡看了一眼,发现每个征兵官面前都人满为患,只有最角落的一个处,人迹寥寥,那征兵主官一个人对着身边同僚们的方向发呆。但是眼神中充满了坚毅,似乎他一点也不担心自己无兵可用。
原来,每一名征兵官,便是一营主官,他招的兵,自然也就划归到了自己麾下,所以朔州军就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各营兵士人数不仅不相同,甚至相差甚远。
赵谡寻思着,小步跑到一名值守士兵旁边,偷偷塞给他一钱银子,低声问道:“这位军爷,那最角落的将军是何人啊,为何没有人去他那报名?”
那兵士也不推辞,收了银子后,回头望了一眼,低声说道:“那是骁骑营都尉宇文泰,至于他为什么那么惨啊,前几年的六镇叛乱你们知道吧,这宇文泰本是叛军那边的,后来我们尔朱荣大帅平定了那叛军,这宇文泰看大势已去,就投降了,但是其他营的各位都尉看他不爽,你想想也是,我们拼死拼活的,最后才是个都尉,你一个降将,不杀你就不错了,还跟我们平级了,所以都联合起来排挤他,所以也就无人敢去应征了。他自身本部也快打光了,要是再征不到兵,他这个都尉手下管的人啊,都不一定有那果毅营一个百夫长管的人多咯。”
赵谡听完若有所思,庞孝云站不住了,问道:“军爷,那果毅营,很强么?”
那兵士接着说道:“那果毅营都尉贺练,是咱们贺将军的侄子,所以他们营武器最后,补给最足,待遇也好,再加上那一次亲缘的关系,自然都去他那报名了。”
庞孝云连忙道谢,然后就拉着赵谡,对他说:“想什么呢,走,咱们去果毅营。”
庞孝云这就要拉走赵谡,赵谡突然站住,说:“孝云,我觉得我们应该去投那宇文泰。”
庞孝云大为不解,问道:“这是为何?”
赵谡又看了眼宇文泰的方向,说道:“你看,果毅营虽然人多,虽然有各种关系,虽然看着强大,但是人多的地方,也浑啊,而且再看那贺练,肥头大耳,一看就是凭关系当上这个都尉的,在他那我们不会有前途的,不如赌一把,咱们去投现在失意的宇文泰,将来若是飞黄腾达了,我们也能有个心腹之功。”
庞孝云嘟嘟囔囔到:“你又怎么能确定那宇文泰日后定能飞黄腾达呢?”
赵谡故作神秘的说:“因为我入一品了。”
随后拉着庞孝云就向宇文泰那走去。
“不就是入一品了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庞孝云嘟嘟囔囔的,但是现在他打不过赵谡,也只能任由赵谡摆布了。
赵谡其实只是不想回答庞孝云罢了,他注意到宇文泰目光炯炯有神,哪怕是如此凄凉的画面,也没有放弃,这种大毅力,可不是常人所能有的。
“请问,将军你还招兵么?”赵谡站定问道。
宇文泰看了一眼来到身前的两人,打量了几眼,冷峻的说道:“招,报上姓名,籍贯,特长。”
庞孝云看宇文泰这架势,气就不打一处来,心想你这都这么惨了,我们来可怜可怜你,你还给摆出一副臭脸。
赵谡可没想这么多,连忙说:“并州赵谡,一品修为,擅长使剑。”
赵谡顺带掐了一下庞孝云,示意他赶紧说,庞孝云这才喊道:“青州庞孝云,擅长用刀,嗯,特长么,以前干的是杀猪的行当。”
宇文泰听完之后,摆摆手说:“嗯,知道了,来把这个单子画押了,就算是我骁骑营的人了。”说着宇文泰拿出两个单子,填写了两人的姓名籍贯和特长,让两人画押。
画押完之后,赵谡问道:“那将军,我二人现在去哪报道呢?”
宇文泰回答道:“唉,天色不早了,看来今天没有别的兵了,你们跟我回营吧。”
随后宇文泰带着赵谡和庞孝云回到骁骑营大营。
大营门口两侧站着值守的卫兵,哨塔上飘扬着绣有宇文二字的军旗,军营规模不大,也证实了那兵士所说骁骑营人少的说法。在路上的时候,宇文泰向人说明了骁骑营是骑兵为主,每战必做先锋,必打头阵,必最先死,并对他们说,要是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
本来对宇文泰有些想法的庞孝云听了此话,抽出刀就说:“将军,我兄弟二人,来参军就是为了出人头地,闯出一番名堂来,要是怕死,也不会来投军了。”
而赵谡默不作声,心想,自己果然没看错人,这宇文泰,看出了孝云的小心思,才故意激将的,想罢。赵谡应声说:“既然来了,那便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就是了。”
“哈哈哈哈,赵谡是吧,这话说得好啊!生死看淡,不服就干,我喜欢,够豪迈。”宇文泰放声大笑,一旁的庞孝云愣了一下,也大笑,还打趣道:“赵谡这话能从你嘴里说出来,也是不容易啊,就凭你这句话,我这次听你的。”
宇文泰心想,这赵谡看着瘦了一些,但也算是一身豪气,还入了一品,看来是个好苗子。
赵谡和庞孝云进了军营,便被扑面而来的杀伐之气所震撼,这骁骑营中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精锐,一看就是身经百战之人,而武器虽然旧了一些,但绝不残破。赵谡暗暗想到,这宇文泰,看来是个懂兵之人。
就这样三人各怀心思,宇文泰将手下一个百夫长叫过来,将赵谡二人交给他。随后就回了主营去了。
百夫长满脸挑衅的看着赵谡和庞孝云,重重的说道:“新来的是吧,叫什么啊?”
“赵谡。”
“庞孝云!”
两人应声答道。
“我叫路阳,以后你们就跟着我混了,别的不多说,在下一次开干之前,你们俩要给老兵当牛做马,下一次打仗你们要是活下来了,就是老兵了,就不用做这些了,要是死了,我们一定会怀念你们给我们当牛做马的日子的,毕竟,这骁骑营已经很久没有新兵了。”百夫长路阳顿了一下,接着说:“现在你们随我去领兵器甲胄,按规矩新兵头三天只能住在外面,不能住帐篷。”
庞孝云有些气闷,刚要开口说什么,赵谡赶忙拉住他,随后说:“是是,我们初来乍到,都是应该的,还请大人引路。”
路阳深深看了一眼庞孝云,随后摆摆手带他们去库房。
领完兵器甲胄之后,路阳告诉他们新兵今天不用训练,随后就离开了。
看路阳远去,赵谡赶忙骂道:“你疯了么,咱们俩加起来也不够那人塞牙缝的。”
庞孝云本就气闷,一听赵谡提起此事,跺脚到:“可是这也太欺人太甚了,他竟然让我们当牛做马!”
赵谡拍拍他的肩说:“军营里老兵欺负新兵,再正常不过了,他不过是说的直白了一点,但是你不觉得有个这样豪爽的长官是我们的福气么?”
庞孝云想了想,说:“也是,要是碰到个阴阳怪气的软蛋,才是做了孽了。”
赵谡掂量了一下刚领制式魏刀,笑道:“好了,咱们现在只要安心训练,等下一次战争的开始就可以了。以你我二人的实力,活下来,再砍几个人头,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庞孝云笑了,点头称是。
宇文泰在主帐中一边看地图,一边想今天新来的两人。随后叫来路阳,问道:“新来的那两人,表现如何?”
路阳一五一十的回答,并补充道:“两人实力还算可以,其中那个叫赵谡的沉稳一些,而庞孝云,看着是个猛将的苗子。”
宇文泰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挥挥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路阳拱手告退。
宇文泰心想,赵谡和庞孝云这两人,说不准将来能有大用,随后他又将路阳招进来,对她吩咐道:“在下一次战争开始之前,给我好好练练那个庞孝云,杀杀他的锐气。”
路阳点头,随后问道:“那赵谡呢?”
宇文泰摸摸下巴,说:“正常操练就行。”
路阳说:“是。”
随后宇文泰看着地图,将手指点在了关陇。
用微不可察的声音说道:“下一场战争,一定是关陇。”
随后他回到椅子上,倒了一杯茶,微笑着说:“得关陇者,得天下。”
赵谡和庞孝云已经来到骁骑营一个星期了,庞孝云被练得尤其惨,不仅每天的训练科目加重,还要给老兵们洗衣,倒夜壶,更狠的是他自己说漏了嘴,让大家知道了他曾是杀猪的,这下可好,还要去伙头营帮忙,本想这伙头营没什么战斗力,可以稍微好过一些,没想到,骁骑营的伙夫,都是军中精锐,上马可提枪杀敌,下马可起锅做饭。
庞孝云不了解情况,第一天去报道的时候对着伙夫营营长老杨爱答不理,老杨也不多说,提了桶泔水,劈头盖脸就是往庞孝云身上泼,庞孝云呆住了,之后老杨又是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别的伙夫们都幸灾乐祸的看着他,其中有人说道:“老杨他也敢惹,那可是我们骁骑营最能打的男人,当年一把菜刀追杀贺将军一百骑的亲卫,杀了三十七个,俘虏了六十个。”
声音不大,但正好能让所有人听到,庞孝云当即震住了,再看向老杨的眼神立刻不一样了,而老杨回身喊道:“多什么嘴,做你的饭去。”
老杨又看了眼地上的庞孝云,出人意料地伸出手,庞孝云先是一愣,随后也伸出手,被老杨拉起来,这才发现老杨的手劲有多大。
老杨又递给庞孝云一条毛巾,跟他说:“新来的是吧,骁骑营很多年没来过新人了,算上你们两个,除去宇文大人,现在正好够八百人,知道你们不容易,来我这好好干,不会亏待你的,但是你也别惹我,刚刚他们的话你也听到了,去换身衣服,擦擦身子,今天就不用你干活了,等会儿过来看我们干,学习一下,我这人吧,不喜欢为难人,所以你也别跟我对着干,要是将来你飞黄腾达了,我还能沾沾你的光。”
庞孝云被这话感动地不行,当即抱拳道:“杨大人教训的是,是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了。”
老杨笑着摆摆手说:“别叫什么大人了,叫我老杨就行,他们都这么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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