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颉陵庙会由来已久,可算的上是远近闻名。若是在太平年间,用“人山人海”这个词来形容仓颉陵庙会,那是一点儿也不算夸张。不过,现下虽然明清易代已经鼎革四载,时局却依然动荡不安,不说远在南方的郑成功孙可望李定国之流打着永历皇帝的旗号抗清,便是这三省交界之地,也有数股义军盘踞榆园,啸聚抗清。因为这个缘故,仓颉陵庙会自然萧条了许多。好在榆园军各部的组成人员基本都是当地人,虽然也曾攻打城池,却很少祸害普通百姓,连粮食也基本是自己耕种所得。
因为天色尚早,赵静虎众人先去办理采买事宜。王定光与李猴儿无事可做,便一起在闹市中闲逛。两人逛了半晌,就觉得有些口渴,远远望见一座硬山式的三层茶楼,十分醒目,便朝着茶楼走来。
这座茶楼飞檐翘角,青砖黛瓦,屋脊牙沿上精雕细琢着飞禽走兽。一块硕大的金匾高吊于二楼间,上书四个大字:大同茶楼。
还未走到近前,就看见十几个身穿青灰色的衣服,脚下蹬着短帮的布鞋,皆是家奴打扮的人,正围着一顶青布围幔的女用小轿,在那里嬉笑调戏。周围稀稀拉拉站着一些围观的人,看见这群恶奴身后立着一个腰系红色丝绦的人,立即匆匆走开了。
二人进了茶馆坐下后,茶博士送上来一壶茶,几盘小点心。
王定光唤住正要离去的茶博士,抓了几枚铜钱,塞进茶博士的手中,问道:“小哥,跟你打听件事情。”
茶博士得了一把铜钱,心里高兴,忙说:“客官您请问!小的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定光指着茶楼外边说:“你这茶馆外边围了这许多人,是何缘故?也不怕耽误你们做生意吗?”
茶博士低声道:“您看见那位腰系红丝带的人了吗?那位就是硕班觉罗,人称“净街虎”,专爱做些抢男霸女侵夺他人财物的勾当。这不,又相中了轿子里的小娘子,正指使家奴准备抢夺呢!”茶博士舔舔嘴唇说:“这原也是他的日常功课,算不得稀奇!”
“原来是这样!”王定光点点头。
茶博士好心地提醒道:“您几位千万不要管这闲事!这硕班觉罗可是大清的龙子凤孙,便是知府大人,也要让他三分哩!”
王定光点头致谢道:“多谢你的提醒!我们不会多管闲事!”
茶博士唱了个喏,便退下了。
二人喝了一杯茶,听见街上吵的热闹,便会账出了茶馆,观看街上情形。
这时,一众恶奴已经拥上前来,将两个轿夫摁倒在地,一通好打。
“住手!”随着一声高喝,一位十六七岁的俊俏公子,站了出来。他穿着考究,还带着一个秀气文静的小厮。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强抢民女!这大名府乃是直省重地,岂能由你们为非作歹?”俊俏公子正气凌然地说道。
“切!”硕班觉罗将金鱼眼一翻,嚣张地说:“大名府算个球!只要在我大清的地面儿上,爷都横着走!”
这货还真没说假话!旗人的身份在有清一代,那是无比牛叉的存在!跑马圈地投充占房追捕逃人,有这三大利器在手,就是投降满清的汉人高官,也是深受其害。至于红带子觉罗,那生肖都是属螃蟹的!
“哼哼!”俊俏公子冷哼一声:“今日本公子便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呦呵!”硕班觉罗裂开那张“地包天”的阔嘴道:“癞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他蹒跚地拐着罗圈腿,一边走一边对其他恶奴说:“爷平生最恨别人比我长得白!比我长得高!比我长得俊!”他每说一句,语气便加重一分:“这小子三样都占全了!爷心里极度地不舒服!”他用小拇指挖了挖招风耳朵,扣出一块耳屎,猛地一弹,厉声喝道:“小的们!替爷好好修理修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
十几个恶奴轰然应诺,倒是颇具威势!
那秀气文静的小厮见对方声势骇人,心中害怕,有些胆怯地对俊俏公子说:“格……”
他话还未说完,那俊俏公子秀目一瞪,吓得他结巴起来:“哥……哥儿,他们人多势众,不如,不如我们回去多叫些帮手来吧!”
一众恶奴见这小厮居然当众叫自家主子为“哥儿”,不禁哄堂大笑。
一个长着龅牙的恶奴上前调笑道:“你这小哥儿,刚换了奶牙,毛都没长齐,也跑出来英雄救美!赶紧回家吃奶壮胆儿去吧!”
啊噗!王定光听得忍俊不禁,差点没把口水喷出来!
吃奶还能有壮胆的功效?这龅牙奴绝逼是逗比!
“哈哈哈哈!”一群恶奴听了这俏皮话,笑得直打跌。
俊俏公子气的粉脸通红,抬脚便将龅牙恶奴踢倒在地。
龅牙恶奴捂着小腹从地下爬起,恼羞成怒地对旁边的两个同伴说:“兄弟们上啊!”
“慢着!”一个身穿皂色标布劲装的护院教头,从硕班觉罗旁边走上前来:“还是让我田某来单独教训他吧!”他自傲地说:“免得别人说咱们以多欺少!”
“好啊!田教头,使劲揍那个白脸小子!”
“田教头武功盖世!”
“田教头出马,一个顶俩!”
恶奴们站在后面七嘴八舌地为田教头助威。
这田教头曾在沧州学艺,一套劈挂拳打的精熟。他上前冲着俊俏公子一抱拳,随即大喝一声,脚下连环疾步,左右单劈手交换使出,如疾风怒涛一般,连绵不绝,迅猛劈至。
俊俏公子见避无可避,只得双手自外向内互拨,虽然消解了攻势,两只前臂却被格得生疼。他不停地向后倒退,没注意脚下,被一条板凳绊了一下,一时失去重心,转身便要俯倒时,才发现身前是一口热气腾腾的大油锅,吓得他容貌失色,尖叫了一声:“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王定光飞闪而至,伸出右臂,托在俊俏公子胸前,免了这皮焦肉烂之厄。
王定光右手托在俊俏公子胸前,却突然发觉入手圆绵酥软,心中暗惊:“我勒个去!原来是个妹子!哥平生最见不得妹子被人欺负了!欺负也只能由哥来欺负!”
貌似古代男女之间的忌讳挺多的,还是不要把他的女儿身份揭开吧!
他迅速将这个女扮男装的俊俏公子扶正,撤出手来,说:“这位公子暂且退后,让我来领教领教田教头的劈挂拳!”
俊俏公子满面通红地退在一边,那个秀气文静的小厮连忙上前,叽叽喳喳地询问不休。
田教头心道:“今儿出门没看黄历!又蹦出来个愣头青替人打抱不平!这么多爱管闲事的人,怎么都碰在一起了?”他绾了绾袖子,傲慢地说:“小子!爷不打无名之辈!报个万儿吧!”
王定光不屑地说:“哥的名字,你不配知道!你们快将那强掳来的女子放了,再向这位公子赔礼,我便不与你们计较!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
“哈哈哈!”田教头放声大笑:“臭小子,你口气大的吹破天!还想要放人赔礼?”他自负地说道:“行!只要你打赢了我,马上照办!”他心里暗道:“老子习练了二十年劈挂拳,还怕你个毛头小子吗?今日正好在主子面前显显能耐!”
话刚说完,田教头也不行礼,脚踩疾绞连环步法,双臂交替使出左右单劈手,虎虎生风,如大河流水一般,起伏跌宕,一泻千里。
好家伙!这货倒是挺生猛!不过哥也不是白给!哥用截拳道对付你!估计你是没见过这种拳法了!正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别说哥欺负你哈!谁让你比哥少三四百年的见识呢!
王定光不退反进,嗖地往前一跳,贴靠近身,右手拳头借着冲力,重重击在黄教头的心窝,虽然自己的左肩也被黄教头的胳膊打中,但因为劈挂拳的发力点在肩部,越靠近进肩部,被击打的力量越小,所以并未受伤。
反倒是黄教头被他一拳捣在心口,气血翻腾,疼痛难忍,一个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劈挂拳是北地拳法,使的招式全是大开大合,以双掌为鞭梢打人,讲究的是放长击远。不过,一旦被对手贴靠近身,可就陷入被动了。截拳道只要用的巧妙,正好克制劈挂拳!
王定光收身立定,耸了耸鼻子:“赶紧的,放人!”
黄教头涨红着脸,又羞又气地说:“放……放屁!刚才不算,再来打过!”
“俊俏公子”“嘘”一声说:“说话不算话!这个黄教头忒不要脸!”她从一个点心铺上拿起一把拍苍蝇的竹制爪篱,丢向王定光:“骂人专揭短,打人专打脸!别给他留情面!”
不错,不错!还是妹子了解我!哥最喜欢打脸了!
王定光一翻手腕,将苍蝇拍抄在手中,戏谑道:“好!我来试试他的脸皮到底有多厚!”
黄教头见他俩一唱一和地挖苦自己,怒火中烧,早把刚才战败的前车之鉴给忘记了。他一个虎跃,跳上前来,猛地扑向王定光。
王定光甩开右臂,只听“啪啪”两声,黄教头左右两颊挨了两记苍蝇拍,十数条血溜立时爬满面孔。
黄教头被打得满脸开花,痛彻心扉,双手捂脸,口中哇哇乱叫。
虽然他心生怯意,但是,一则颜面所关,二则碍着主子在场,不敢认输。正在两头作难,忽然灵机一动,口中直骂道:“好小子!你这个丫头养的东西!都动了兵器了!大伙儿别讲规矩了,一起上啊!”
十几个恶奴见黄教头被打,早动了同仇敌忾之心,一听黄教头发话,立刻口中乱嚷,一起向前冲来。
啊噗!苍蝇拍也算兵器?真他么千古奇闻!行,就让哥用这天下第一奇兵利器来修理修理你们这帮助纣为虐的渣渣!
王定光一柄竹制苍蝇拍在手,天下我有,专照人脸抽打,犹如风卷残云,只留下一地哀嚎。
众恶奴的脸面一时好似京剧脸谱一般,生旦净末丑忠奸贤佞良,绘描了一脸。
正在这时,从南边传来一声高喝:“什么人在作乱?绿营官兵弹压地面,闲杂人等一律闪开!”一队绿营兵手持大刀长矛,迈着整齐的步伐,气势汹汹地奔来。
街上瞬间大乱,王定光和李猴儿见势不妙,趁着混乱,一溜烟跑得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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