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刀扔过来。”说话的是个瘦高的男人,正拿着枪指着约翰。“乱动的话我可不敢保证什么。”
穆恩停在原地,明明只差一点就能…
约翰……
“你们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么?”穆恩问。
“别废话,快点扔过来!”
“从一开始就盯着这把刀么?”
说话的空档,从穆恩的背后,视线的死角射来数道拇指粗的光线。「光明制导」——卡秋莎迅速释放这道准确度极高的光属性魔法。两道光线打在拿枪的手上,一道穿透枪身,其他的悉数打在身上。盗贼的枪被打落在地,身体的痛感让他不自觉地咒骂。
“穆恩!”卡秋莎的声音让穆恩反应过来,加速向前突进,做好姿势准备斩击。
其他的盗贼向穆恩扔出几块东西,穆恩放弃直接攻击,转而斩向面前的不明物。那是淡橙色的打磨成六棱柱形的晶体,斩开之后的晶体瞬时发出剧烈的光芒,众人不得不闭上眼睛。本以为是闪光弹一类的麻痹视觉的东西,可眼睛适应睁开后光还在持续着。不似魔力转化而成的那样刺眼,就好像…白昼一样。
只是几颗而已,就将这附近的黑夜驱散了。
在雷和卡秋莎面前的是不敢让他们相信的景象,穆恩被那个瘦高的盗贼踢翻在地,毫无反抗之力。
“穆恩。”
雷和卡秋莎打算上前营救,其他的战士也不能容忍他们的“小穆”被这样对待。
“别动。”盗贼踩着穆恩的脖子,喝住众人。“他现在可什么都做不了,比普通人还弱哦。”
刚才还将A级魔兽利落斩开的穆恩,此时却像摊烂泥一样,没有丝毫抵抗的力气。
“松开手啊,你还要干什么?”强盗不断踩向穆恩的手腕,穆恩只是死命握着刀柄,全身的力气只够他握着。
“啧。”强盗更卖力地蹴击,穆恩蜷成蛹状,将刀护在怀里。
偌大的村子里只听得到脚踢在身体的声音,不时夹杂些清脆的断裂声。
“小穆!已经够了,一把刀而已……”
穆恩没有改变姿势,仍死死护住刀。比之生命,比之痛苦,比之自身的存在,似乎那是更为重要的东西。
愈是不得强盗的意,愈是惹得强盗怒火中烧,更卖力地招呼向那具蜷缩的身体。
“有完没完啊!”
最后一下,全身舒畅了似的,随着穆恩身体的展开结束。盗贼出了层汗,衣服黏在身上让他很不舒服。
俯身捡起刀,穆恩的胸口还在起伏。
“走吧。”盗贼对同伙说,单手拖着穆恩的身体。
“够了,刀已经拿到了,你们还想怎么样!”约翰还被绑在地上,向着盗贼吼道。
拖着穆恩的强盗回头,“你们不追过来的话,还是能放了他的。”握在穆恩手中十余年的「月」就这样被来历不明的家伙拿在手里,刀尖抵在穆恩脸上,“要是你们敢追过来,那这个家伙可就真的没命了。尤其是那边那个魔法师,看看是魔法快还是刀快。”
这么多的人就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几个下作的强盗骑着马安稳地离开。穆恩的血滴在离去的路上。村子的至宝也失去了,「月见」的荣耀尽失。今天依然是满月,光辉不似昨夜皎白。
穆恩的屋子充溢着阳光。受伤的穆恩躺在床上,众人昨晚从路边把已经垂死的他捡了回来。卡秋莎虽然会些治愈系的魔法,可本身不是专精这些的。一晚,集合村子的一些“资源”才好不容易把穆恩拉了回来。
穆恩的呼吸平稳,阳光照在他久不见日光的白净的脸上。救治结束后,众人大都回去了。那个夜晚给了这个村子太多的疲惫,不知又需要几个夜晚多长的睡眠才能弥补回来。
“约翰,走吧…让穆恩先睡吧。”
拥有着壮硕体格的战士坐在穆恩的床边,两倍大小的手握着穆恩的手,仿佛在祈祷着什么。
“你也回去睡吧,”卡秋莎望着这人宽厚的背,他也应该很困了才是,“穆恩已经没事了。”
约翰没有动,雷抓了抓额头上方的头发,“我们先走了。”雷看向卡秋莎,她还望着穆恩,“走吧,一晚上你也很累了。”
“那我们先走了,”喀秋莎说,“你多保重吧。”
两人向门口迈步。
“你们……知道小穆他多了不起么?”约翰的话语打住了脚步。“小穆啊,对我们村子对我们这些只会打猎的人对我都是十分重要的人。”
从一开始小穆就待在我们后面,到哪里玩的时候都跟着我们。虽然没那么大力气,跑得也没那么快,还是磕磕绊绊地跟在我们后面,就像一个跟屁虫一样。奇怪的是没一个人讨厌他,没一个人会去欺负他,都把他当成不得不保护的小弟。”
然后,大概在十几岁的时候,擅自继承了村子的「月」,接受不得不困在夜晚的诅咒。哼,明明我才是孩子王,我才是该背负使命保护村子的人。然后小穆就住进了这里,开始像个真正的守护者那样击退魔兽击退村子的敌人。从没有见小穆抱怨过什么,总是对我们笑着。”
小穆他真是个好人啊,为什么非得受这样的苦不可?把刀给他们不就好了,非得死死攥着那把破刀不放。要是没那把刀,小穆也就不会伤成这样了,要不是为了救我…这样不值啊,穆恩……”
约翰自顾自地说了一堆话。雷和卡秋莎只是静静听着。
紧紧握着穆恩的手,放在额头上。眼泪滴了下来,在雷和卡秋莎看不到的视角里。
中午的时候,村里的战士集中到村长那里,商量村子的命运,「月」的事,穆恩的事。
“果然,最要紧的是把刀夺回来。”
“小穆呢?不等小穆先醒过来么?”
村长:“即使穆恩醒了,现在受伤的状态再加上没有了「月」,就算想也没有什么战斗力吧。当务之急是趁那些家伙没走远的时候把「月」抢回来,混进城镇这样人多的地方就更难找了。”
没人反对村长的话,虽然有些冷漠,毕竟他说的都是事实。
约翰咬了下嘴唇:小穆没用了就放到一边么,真是……
“那怎么找到那群人?他们可走了一段时间了,就是拼上命跑也得知道个方向吧。”卡秋莎问,这次她没有功夫做什么定位的魔法。
“这个…”村长哽住了:“只能慢慢找了。”停顿了会,又接着说:“要是穆恩的话可能会知道「月」的方位,毕竟跟了他那么多年了。卡秋莎小姐,你能不能再用你的治愈魔法...加把劲?”
雷皱眉,卡秋莎也是累了一个晚上,用自己不擅长的魔法磨到魔力见底。
“臭老头你够了没有,那把破刀就比小穆重要么?都那样了还要叫起来问话?”几乎是在村长刚说完话,约翰就一手抓住了衣领。
村长没有挣扎,只是用平静的语气把话吐出来:“啊,那把刀就是那么重要,代代相传的至宝,我们村子之所以能成为「月见」的原因,那把刀就是我们村子本身啊,约翰。”
约翰呼着气,把村长放下。“不管怎样,要还想对小穆做什么,我绝对不同意。”
卡秋莎也不愿意再勉强穆恩的身体。
最后决定,暂时先骑着马尽可能地去侦查,从昨晚找到穆恩的地方开始。剩下的就只能等待穆恩醒来,看“原来的主人”是否还对“器物”保有余威。
卡秋莎又去看了看穆恩,没有醒来。和雷在村子附近的河边散步,河水清冽。这才发觉今天是个没有云的大晴天,在阳光的照射下,那在林间激荡的河流连溅起的水花都透亮的。仿佛身处夏季一般。
没了刀,这样的景象穆恩也终就能看到了吧,卡秋莎想。
今天穆恩没有醒来,第二天也没有。一直进行的搜索也没有结果,这两天的月亮一点一点地缺失。虽是晴天,村子里弥漫着阴郁的气息。
好在第三天的早上,穆恩醒了,约翰是第一个发现的,早上去的时候穆恩已经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晨曦出神。
约翰扑了上去,巨大的身体把穆恩罩了起来,紧紧抱住。
“约翰,喘不过来气了。”
来通知卡秋莎和雷的时候,约翰脸上挂着笑,抑制不住的脸颊向上提起。
等到看望穆恩的人都走了,卡秋莎才得以进屋。
卡秋莎又替穆恩检查了身体,“嗯,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受了那样的伤还能恢复这么好。”
“这算是做了「月」十多年主人的一点好处吧。”穆恩伸出手,摸了摸胸口,“这里面可真的是一点月的力量都没有了。那么难看地护着刀,最后还是被抢走了。”
穆恩苦笑,几天的时间,脸的颜色稍微深了些。
雷看了眼卡秋莎,她正认真地听着。雷转向穆恩,说:“我就直说了,刀被抢走了,不得不找回来。作为‘前主人’,你有没有什么方法知道现在刀的位置?”
“雷…”卡秋莎皱了下眉,对雷这么直接似乎有些不满。
穆恩用鼻子深呼了口气,“「月」啊,现在的我已经什么能力都没了,以前还能直接把刀叫回来,现在根本感知不到刀的位置。”
“是么。”雷闭上了眼,已经不抱希望。
“不过,也算是命运使然吧,那些人只看得到刀,最后忘记把刀鞘带走了。”穆恩说着,从一旁把「月」的鞘拿了起来。也是穆恩放鞘的位置不一样,放在衣服内侧,不容易被注意到。
“鞘?”卡秋莎问。
“嗯。「月」的刀身和鞘本来就是一体的,刀和鞘一起才是完整的「月」。通过鞘就能找到刀了。”
穆恩把刀鞘放平在手心,一旋而后转动。刀鞘停止后,开口处指向一个方向。
“就是这个方向了,刀就在那边。”
穆恩把刀鞘递给靠得较近的卡秋莎,“请帮我把刀找回来吧,那真的对我很重要。”然后坐着向两人鞠了一躬。
卡秋莎注意到,穆恩说的是“对我”而不是“对村子”。看了看刀鞘,上面蓝色的花纹依然很美丽。
穆恩依然鞠着躬,似乎在等着回应。
“穆恩…”卡秋莎低声喃语。
“我们会把刀拿回来的。”雷干脆利落答复。
穆恩抬起头,露出诚挚的笑容:“非常感谢。”
“走吧,我们该准备下了。”雷催着还停留在原地的卡秋莎。卡秋莎捧着刀鞘,“等一下,我还有个问题想问。”
穆恩:“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珍惜这把刀,甚至超越生命。那天你死命护着它,最后都没放手。虽然是村子的宝物这我懂,可是毕竟是物件,真的能和命比么?”
“啊,那对我而言就是这样。”穆恩用拇指挠了挠嘴角,笑着说:“非说不可么?”
卡秋莎也用笑容回应:“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穆恩呼了口气,开始说道:
“我啊,从小时候开始就不是那种身强体壮的小孩,跑也跑不快,注定不会是个强大的战士。一直只是跟在约翰他们后面,约翰他们都很好才没有把我推开,带着我到各个地方探险。可是随着年龄渐渐长大,我开始意识到他们可能并不会一直带着我玩了。这个村子是狩猎的村子,他们迟早有一天也会长成优秀的战士,在森林里飞驰。到时我可能就跟不上了,就再也不能呆在他们身边了。”
这样的恐惧持续了多年,越是看着他们的脸庞,越是欢声笑语,越是害怕那样的时刻的到来。直到十五岁的时候,前代的「月」的持有人寿终正寝了。这对我而言是个机会,所以我无论如何也要拥有那把刀,这样我才能拥有力量,我才能站在他们旁边。即使再也看不到阳光,即使再也……”
说着,穆恩哽咽住了。
到最后,仿佛倾泻着什么似的。
“所以请帮我找回那把刀吧,没了它我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一想到会和他们离得越来越远,一想到再也听不到他们笑着叫我‘小穆’……”
我不想成为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人孤独终老。没了刀我什么都做不到。那把刀,就是比我的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眼泪划过脸颊,滴在被子上。
“真的,请帮帮我吧。”
卡秋莎蹲下来,把手放在穆恩的手上,“放心吧,一定会拿回来的。你比他们跟有资格拥有这把刀,绝对。这两天就好好休息吧。”
约翰站在屋外,听着穆恩的告白。眉头皱在一起,抬头仰望天空。
以往,这个位置是看不到蓝天的。
“小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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