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寻醒来时四下无人,窗子不知被谁关上了,屋子里光线暗淡。他赤着脚走到窗前打开窗,外面的阳光倾泻而下。
还好,太阳刚刚从群山之间升起。
他穿上衣服洗漱一番,冷水洗了脸,正要出去找一下师兄的时候,像是忽然回魂一般站住了。
他想起了昨夜的事,回头看向自己的床铺,九斤在自己的枕头底下猫着,睡得香甜,而在它不远处,是入了刀鞘的苍狗。他慢慢走回去,坐下来,拿起苍狗,仔细端详起刀鞘来。
昨夜光线有些黯淡,并没有看出刀鞘的其他特征,比如它居然还有颜色,赭红色。手握着刀鞘,轻轻晃了晃,没有一丝响动,这说明刀身与刀鞘极为契合,缓缓抽出刀,原本灰暗一片的刀身上似也有了些光泽。
收刀入鞘,看了眼依旧在呼呼大睡的九斤,他心里的疑惑升起又落下。
罢了,以后再寻找答案。反正这是好事,有个刀鞘也不错。
想想这几天都没有好好练过刀,林思寻就决定不去找那几位师兄了,走出院子,在他们居所外面的一处无人的野林中,独自练起了刀法。
林思寻的刀法一直走的都是简单的路数,刀门八法自不必说,以前找到的所有刀谱最后也都被拆解为无数的单招,归结起来也逃脱不掉八法的范畴。直到莫歧给了他一本焚天刀谱,他才看到另一片更为广阔的天地。
他悟性很强,但练刀的法子却极其笨拙。就只是简简单单地练习。最原先一天挥刀八百次,如今是九千次。
没有知道他的刀法如何,伏牙山上的师兄们也只是知道他可能用刀,没见他整天都拎着一把破刀四处招摇?但没人试过。许多人,包括冷白都更偏向于学习飞剑,毕竟歧山学宫里的几大威力绝伦的绝学几乎全都与剑诀相关。
也许只有姜白石知道些许,那一日去救林思寻时,他曾瞥见洞口处横死的一头二阶妖兽,一刀毙命,煞是惊人。但他从未与别人说过。
野林中空无一人,但见枝叶间有三两飞鸟,偶尔鸣叫着,显得林中更为幽静。他手中握着苍狗,在林中随意找了一块空地,就练了起来。
而在不远处的点星台上,这时又来了一批人,为首的是一位紫袍中年人。落地后不久,南山宗大长老和他并肩前往昨日里歧山众长老去的那个迎客大殿,留下其他人在南山宗弟子带领下往住处安歇。这些人有五十余,大约是住在靠近歧山弟子居处不远,一行人沿着昨日里通往歧山居处的山路走去。
常山一早便与冷白去找一个人,是昨日里在点星台广场那里认识的一位南山宗师兄。昨天他提到迷魂林出现了一种奇怪的毒虫,这种毒虫被杀死后身体会慢慢结晶,变成一种叫做虫石的稀奇玩意儿。今日里两人去找他,便是想看看虫石,也好在迷魂林遇见时不致错失。
但没想到约好的地方没见到人,常山寻思着大概是被师长安排迎接贵客了吧。两人也不着急,就在广场上靠近山崖的栏杆旁说笑着等在那里。哪想到那位师兄没等到,倒是等来了尚龙池的人。
看到尚龙池的人消失的方向,两人对视一眼,远远跟在后面也行了过去。
初春时节,南蛮早已鲜花遍地,树上叶子不像歧山之外飞狐原上那般稀疏,气候也温暖很多。尚龙池一行人走得慢,边走边欣赏着这难得的春日山色。尚龙池在伏波城东北百里处,紧挨着胭脂江,周围数千里俱是平原,西边就是茫茫大海。这样的山色,整个吴国也没有与之媲美者。
在经过歧山众人居住的院落时,尚龙池的那些弟子并没有过多表情,甚至走快了些。只有走在人群最后的一个清秀少年,停下脚步站在那里望了片刻,常山与冷白这时已经走近了,看到那位少年站在那里还笑着打了个招呼,少年倒也不倨傲,很是有礼貌地回了一礼。然后转身向站在远处等待的人群走去,这时常山和冷白才看到这少年背上斜背着一个用布包着的匣子。
等尚龙池的人走远,他俩才一起往回走去。
院落里这时候人不多,毕竟外面有大好春色,和难得的与同道中人交流的机会。两人回到房间时,林思寻刚从外面回来,走到院子里将苍狗放在一旁用冷水洗脸,抬起头,就看到两位师兄坐在门槛上好奇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林思寻有些疑惑地问。
“你昨晚去哪里了?”常山问。
林思寻镇定自若地说,“找吃的,九斤昨晚饿得不行。”
“怪不得早上睡得那么死”,冷白看着别的地方似有所思,“你又去练刀了?”
“嗯,起来找不见人,也不想出去,就去那边练了一会儿。”说罢看了下四周空荡的院落,疑惑问道,“他们呢?”
“应该是去西坪了,听说那里能看到迷魂林。”常山漫不经心大到,转眼看到放在水池旁边的苍狗,“那是你的刀?什么时候找了个刀鞘啊?看着还不错。”
林思寻看看四周,小声笑着说,“九斤帮我捡的,破是破了点儿,但还挺合适。”
常山闻言回过头去,看向这时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的那只小兽,“真不知道你这只小兽什么来头,怎么越来越觉得是个妖孽。”
冷白深以为然。
“可曾练出第一刀?”沉默了片刻,常山再问。
林思寻摇摇头,冷白在一旁有点莫名其妙,“你们在说什么?什么第一刀?”
“师父之前传给你了我伏牙一脉的《磨石六术》,传给小师弟的却是焚天刀诀。你的术法虽然难练,但工夫只要下足,你就必有所成。但小师弟练的这个却有太多可能性。”常山耐心地对冷白说。
“那第一刀?”冷白还是有些疑惑。
“第一刀就相当于一步入道,如此才算看到这套刀诀的门径所在。关键没人知道第一刀是强是弱。上一位伏牙一脉悟懂此刀的人是在灵动境之时,他的第一刀便平平无奇。”常山有些担忧地说。
冷白闻言有些沉默。
“为什么师父不交给师弟其他的?”
“大约是因为师弟一直带着这把刀吧。”以前一直不怎么关注林思寻练刀,难得问起了这把刀,“小师弟,你这刀可有名字?”
林思寻洒然一笑,“当然有,它叫苍狗。”
“苍狗?”
“嗯,白云苍狗的苍狗。”
院落中三人笑谈,头顶上的蓝天白云朵朵,这世间所有事,不就逃不脱所谓的白云苍狗吗。
中午时歧山的那些同门陆续归来,其中有和常山相识的几位玄武院弟子,路过林思寻他们的屋子时走过来找常山。大概说了些晨间在那边的见闻,迷魂林那个方向就像是有个连天大阵,其云雾与周边的无边林莽形成鲜明对比。不过如今林莽中的低处,都是五彩缤纷却危险异常的瘴疠之气。
林思寻在一旁不说话,只是听。大梁南边的群山之中也有瘴气,在丛林中生活过的他对这些并不陌生。他好奇的只是迷魂林外的云雾,早就听说那里神奇非常,从眼前几人的交谈中也能略知一二。
“对了,这次进迷魂林之前,据说会先在林子外检查一下修为,往届并没有这个规定,不过听说只是检测并不会公布出来,你们小心些。尤其是这两位小师弟。”坐在常山旁边的男子像是忽然间想起来了这茬,转头对着坐在后面的冷白和林思寻说。
两人对视一眼,说了声谢谢。如今冷白已经接近准先天境,以他独自走出飞狐原的实力,想来真正实力应该不逊色于那些准先天境的修士。而林思寻的修为则显然有些弱,加之身体单薄,所以在外人看来,这位小师弟这次前来很有可能就是见见世面。
反正在大泽古界中探险,只要有反应时间,就能活着出来。
梧桐宫众人是在下午到的,这一行人引起的轰动最大,无他,梧桐宫弟子中半数都是绝色佳人。所以晚上大家议论的话题中除了翌日前往迷魂林,剩下的就是梧桐宫的众位仙子。
林思寻对这些不甚在意,只是想着或许会在大泽古界里,和那名女子不期而遇。九斤从昨日起,一得空闲便抱着它寻回的刀鞘亲热个没完。林思寻自然知道这其中恐怕有什么事自己不知晓,但想想明日里就要进入迷魂林,也就没了查探一番的心思。
而且似乎也察探不到什么。
天一擦黑,月亮就从东山爬上了枝头。他这晚没有去点星台,而是沿着白日的路走进了那个野林。
他想再练练刀,白天里他有话没有说,第一刀没有练成是真的,但他知道怎么使出。
只是他隐隐感觉得出,需要等到自己进入叩玄境。
叩玄……
轻轻抽刀,看着手中普通的刀,他的嘴角淡淡哂笑,眼里却只有平静。
“苍狗,我的第一刀就叫不平意,你觉得如何?”
话音落,林中狂风大作,月光透过树枝落进林间,哪还有半个人影,只有一团青色氤氲在树木间飘荡。
无人注意的树下刀鞘上,忽的闪过一抹红光,然而转眼即逝。
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下空间里,一个安静如嵌进虚空的漆黑圆盘,几乎同时震动了一下,黑衣人不在,只有匍匐在山洞下方那只石山上的黑虎冷冷看了一眼,眼神里满是怨恨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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