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新还未出手,费观身子已软了,魂灵已出窍。
刘新轻轻一挥手,费观便已从棚顶上滚下。
甄荣瞧见刘新,身子也已软了,口中喃喃道:【完了……又完了……】
她的苦心妙计,遇着刘新,半点用也没有了。
王商也怔在那里,喃喃道:【刘新……好厉害。】
甄荣嘶声道:【他简直不是人,是鬼!为什么世上竟没有一个人能击倒他?别人无论怎样害他,他为什么总像是事先便已知道?】
外面在大乱着,费观已被农家弟子绑住。
群豪在谈论,在私议,但无论是什么人,口中却都只有一个人的名字,那自然是:【刘新……刘新。】
甄荣真恨不得伏在桌上,放声大哭一场。
她忍住,眼泪在眼里打转,她垂下头,悄悄地擦。
但等她抬起头时,第一眼瞧见的便是刘新──刘新那潇洒的懒散的令人瞧见说不出是何滋味的微笑。
甘宁也到了她面前,也在笑。
甄荣只觉一颗心已将跳出腔子,用尽全身之力,才算勉强忍住没有大叫大跳起来,故意装作没瞧见他们的模样。
刘新却微微笑道:【你好吗?】
甄荣道:【你……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甘宁笑道:【你真的不认得我们?】
甄荣道:【奇……奇怪,我为何一定要认得你们?】
她装得再好,说话的声音也不禁有些发抖了。
甘宁笑道:【算了吧,你还装什么?你纵能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也是瞒不过刘新的……你几时见过世上有什么事瞒过刘新的?】
甄荣道:【你……你说的话,我不懂。】
甘宁笑嘻嘻道:【你真要我说破么?】
甄荣霍然扭过身子,道:【这种人真莫名其妙,王商……】
王商终于走过来,挡在甘宁面前,讷讷道:【熊兄,他既不认得你,也就罢了。】
甘宁瞧了他两眼,突然大笑道:【你这是在帮你未来夫人的叔叔说话么?】
王商脸一红,道:【我……我……】
甘宁道:【你若真娶了这位侄女,那才是天大笑话。】
他说别的王商都无所谓,但说到自己的心上人,王商可真气了,脸色也变了,嘿嘿冷笑道:【如何是笑话?难道在下配不上?】
甘宁道:【嗯!你的确配不上。】
王商怒道:【难道你才配得上?】
甘宁大笑道:【我更配不上了……这样的大美人儿,我甘宁可真无福消受。】
王商厉声道:【在姑娘面前,你说话须放尊重些。】
甘宁道:【你想为‘她’打架?】
眭泫道:【嘿嘿!打架我也未必怕你。】
甘宁摇头叹道:【可怜的孩子,被人骗得好惨。】
王商气得脸都白了,怒道:【你才是可怜的孩子,你才被人骗了。】
甘宁道:【我……至少我总不会要娶个大男人做妻子。】
王商怔了一怔,突然狂笑道:【这人疯了,这人疯了,竟说这位姑娘是男人。】
群豪眼见张富那娇滴滴的模样,也都不禁觉得甘宁的脑袋有点不大正常,有的甚至已在暗地窃笑。
甘宁却笑得比谁都响,笑道:【你说我疯了,可要我拿证据出来?】
王商道:【你若拿得出,我脑袋给你。】
甘宁道:【我也不要你脑袋,只要你打几壶好酒,也就罢了……】
突然一闪身,自王商身侧掠过去,掠到那【娇滴滴的张富】面前,一把抓住他衣襟,喝道:【你且瞧瞧他是男是女?】
【嘶】的一声,【张富】前胸的衣襟已生生被他撕开了。
刘新面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不见。
这【张富】被撕开的衣襟下,竟是女人的胸膛-──那一对诱人的紫珠,已在寒风中尖挺起来。
在这一刹那中,刘新甘宁固然大惊失色,但他们的惊奇,却还比不上甄荣的万分之一。
这明明是张富,又怎会变成女子。
她明明亲眼瞧着张富自己易容改扮女子,这万万不会错的,但此刻怎的偏偏错了。
难道张富本身原来就是女子。
不可能,决不可能。
那淫亵的微笑与眼神,绝不会是女子的。
尤其是甄荣,她体验过张富的爱抚,拥抱,那是她一辈子也忘不了,一万辈子都不会错的!
那也是任何女子都做不出的。
但──此刻这张富却偏偏变了女子。
甄荣失声惊呼。
刘新甘宁目定口呆。
王商勃然大怒。
群豪有的惊奇,有的愤怒,有的好笑,有的转过头去,有的瞧得目不转睛,有的向前拥,有的向后退。
混乱,简直乱得不可形容。
而那【张富】,那女子,却大声哭了起来。
她哭着嚷道:【你们这些自命英雄的大男人,就眼睁睁的让这野小子欺负我么?欺负我这个生了病的女人……】
王商扑过来,一把扭住甘宁的衣襟,嘶声道:【你……你说……你说……】
甘宁苦着脸道:【我……我……】
两人一个气,一个急,都说不出话来。
王商话虽说不出,但手却可以动的──他一句话未说出,手已【砰砰蓬蓬】在甘宁身上擂了几拳。
甘宁只好捱着──虽然王商气极,并未使出真力,虽然甘宁身子如铁,但这几拳也够他受的。
群豪已有人在拍掌道:【打得好!打得好……】
甘宁既不能还手,又无法闪避,只有大呼道:【刘新……刘新,你可不能站着在旁边瞧呀!】
刘新突然掠到甄荣面前,道:【你就眼瞧着甘宁捱打么?】
甄荣,心慌意乱,道:【我……我……】
刘新道:【你纵然恨我,但你莫要忘了,这老鼠曾经不顾性命地救你,他……】
甄荣突然大呼道:【王商,放开手……】
这时唯一能命王商放开手的,只怕也唯有甄荣了。
王商放开了手。他虽然打了不少拳,但怒气犹未平复,厉声道:【甘宁,今日你再也休想我和你善罢甘休,你……】
转首向甄荣道:【你说该将这厮如何处置?】
甄荣却叹了口气,道:【放过他吧。】
王商一怔,道:【什么……放过他?】
群豪也觉有些意外,已有人喝道:【放他不得。】
甄荣道:【我说放过他,就要放过他。】
王商怒道:【为什么?】
甄荣道:【只因为……只因为……】
她转眼一望,望见刘新的目光,甘宁苦着的脸;望见群豪怒气汹汹,要对付甘宁的模样。
她突然咬了咬牙,跺脚道:【你们瞧吧!】
帽子束发带长外衣,一样样被她抛在地上。
在四面惊异声中,她露出了如云长发,紧身衣裳──紧裹着她那窈窕而丰满的身材的衣裳。
她那脸虽没有改变,但此刻除了瞎子外,无论是谁,都已可看出她是个女子,每分每寸都是女子。
群豪再次耸动:【女的。这男人原来也是个女的。】
王商更是张口结舌,瞪大了眼睛,讷讷道:【你……你怎会是个女的?】
甄荣道:【我为何不能是女的?】
王商望着那【张富】道:【那么他……】
甄荣道:【我是女的,‘他’自然是男的。】
群豪纷纷笑喝道:【你是女的,却也不能证明他是男的。】
甄荣跺脚道:【我说‘他’是男的。】
群豪笑道:【她明明是女的,你说她是男的也没有用。】
甄荣咬着樱唇,又急又气,道:【他明明是……他明明是……】
刘新叹道:【他既然明明是张富,又怎么变成女的;她若是被人掉了包的,你也该知道……你难道不知道。】
甄荣跺脚道:【我就是不知道,我……我……】
突然一把抓起那女子,大声道:【说,怎会变成女子?】
那女子道:【我本来就是女人呀。】
甄荣道:【你是否被人掉了包?】
那女子道:【你一直跟着我的,我怎会被人掉包?】
甄荣怒道:【你还不说实话,我……我……】
抓着那女子手腕一扭,那女子立刻杀猪般的叫了起来。
甄荣道:【你说不说?张富是如何将你掉的包?】
那女子嘶声道:【没有……真的没有……】
甄荣眼睛都红了,大怒道:【你还说没有?】
手掌再一用力,她疼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甄荣道:【你再不说,我就将你这只手扭断!】
那女子嘶声道:【放手,求求你放手吧。】
甄荣冷笑道:【十个女人,有九个是怕疼的。我也是女子,自然知道。你既然迟早忍不住,还不如早些说了吧。】
那女人流着泪道:【好!我说了……我说了……】
甄荣道:【那么你就快说,张富在哪里,用的究竟是什么手法,来和你掉了包……快!老老实实地说。】
那女的道:【昨天晚上……】
一句话还未说完,人丛中突有风声一响,只听【嗖】的一声,那女子腰下已中了五枚夺命银针。
她惨呼一声,白眼珠子一翻,立时就死了。
这暗器好毒,她死得好快。
甄荣又惊又怒,大喝道:【谁?谁下的毒手?】
甘宁已展动身形,虎吼着扑了出去。
但要在这许多人中寻出杀人的凶手,那当真比大海捞针还难──甚至根本没人瞧见这暗器是自何方向发出的。
群豪大乱。
甄荣暴跳如雷,只有那高小虫却仍笑嘻嘻的,像是一点也不在意,反而慢吞吞地笑道:【姑娘也不必急了,反正什么事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姑娘此刻就算急死了,又有什么用?】
刘新道:【这位兄台说的本不错……】
甄荣跳脚道:【放屁,我急死了也和你们没关系。】
只听一人笑道:【但和我却有关系的。】
说话的正是那酒楼主人,甄荣抬眼瞧见了他,先是一怔,却又立刻纵身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道:【姐夫!姐夫!他们都欺负我……】
这酒楼主人,正是甄荣的三姐夫,中原武林中的豪富巨商,人称【毓规清理】卫臻。
他河东卫家开的店铺,遍布大江南北各省各县都是甄荣那耳环可随意提取银子的地方。
甄荣伏在她姐夫怀里哭着,这是她几个月来第一次瞧见的亲人,她恨不得将满怀委屈全哭出来。
卫臻柔声道:【是!他们都欺负你,姐夫替你出气。】
甄荣道:【那刘新,他……他……】
卫臻道:【刘新是个大坏蛋,咱们不要理他。】
口中说话,暗中却向刘新使了个眼色,指了指甄荣,又指了指自己,意思显然是在说:【你把她交给我吧。】
刘新含笑点了点头,道:【此间事自有小弟处理。】
卫臻围起甄荣的肩头,道:【这些人都欺负你,咱们谁也不理,咱们走。】分开人丛,竟哄孩子似的将甄荣哄走了。
群豪正在乱中,也没人去理他们,却有个农家弟子赶了过来,躬身行了一礼,赔笑道:【敝帮备得有车马,不知范大侠是否需用?】
范阳汾笑道:【你认得我……好,如此就麻烦你了。】河东卫氏乃西汉大将军卫青之后,经营两百余年,黑白两道都吃的通。
那农家弟子躬身笑道:【这有什么麻烦。】
撮口呼哨了一声,过了半晌,就又有两个农家弟子,一个赶着辆大车,一个牵着匹健马过来。
那农家弟子笑道:【车马全都在侍候着,不知范大侠是否要乘马,否则就和这位姑娘共乘一辆马车也好。】
卫臻迟疑半晌,笑道:【甄荣,你坐车,我还是乘马吧,路上也好瞧清楚些,说不定还可发现些什么。】其实,他也有几分是避嫌疑,不肯与甄荣同坐车厢。
姐夫对小姨子,总是要避些嫌疑的。
甘宁自然查不出那杀人的凶手。
他垂首丧气,回到竹棚,口中不住骂道:【我甘宁平生最恨的就是这种只会偷偷摸摸,躲在暗中伤人的鼠辈!他若落在我手中,哼哼……】
刘新微笑道:【你也莫要气恼,总有一日,他要落在你手中的。】
甘宁恨声道:【但我却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刘新道:【你怎会不知道。】
甘宁道:【莫非你已知道了?】
刘新道:【除了张富的门下杀人灭口,还会是谁。】
甘宁动容道:【这些人里难道也有张富的门下?】
刘新叹道:【我早就说过,张富此人,委实不可轻视,此刻中原武林各地,只怕……唉!已都有他的党羽。】
甘宁咬牙道:【总有一日,我要将这班鼠辈一个个全都找出来,收拾收拾……此刻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费观。】
说话中他已将费观提了过来,惊叹道:【不想刘兄方才一刹那里,竟已点了他五处穴道。】
刘新微笑道:【这厮又奸又猾,我委实怕他又逃了。】
甘宁叹道:【你出手好快。】
任峻突然插口道:【不知两位要将他如何处治?】
甘宁道:【这厮简直坏透顶了,不但我两人恨他入骨,就像雷大侠,咦,雷铜与碧月姥都到哪里去了。】
刘新叹道:【雷大侠方才大意落败,以他的身份,以他的脾气,怎会再逗留此地,方才已在乱中悄悄走了。】
甘宁道:【你瞧见他走的?】
刘新道:【我虽然瞧见,但也不便拦阻。】
任峻道:【这正是刘大侠体贴别人之处。】
语声微顿,躬身又道:【却不知刘大侠是否也肯体贴敝帮弟子,将费观交给敝帮处治?严长老死于他手,敝帮弟子莫不盼望将他以家规处治。】
刘新道:【在下也正有此意,只是……】
任峻道:【刘大侠莫非有何碍难之处?】
刘新笑道:【那倒没有,我只要先问他几句话。】
任峻道:【若是不便,弟子等可以回避。】
刘新道:【那也无需……】
伸手拍开了费观三处穴道,费观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气,他能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刘新呀刘新,算我费观倒楣,竟又遇见了你。】
刘新道:【你将那位韩莹姑娘弄到哪里去了?】
费观大声道:【刘新,告诉你,我费观虽非好人,可也不是好色淫徒,那小妞儿我费观还未瞧在眼里。】
刘新冷笑道:【既是如此,你……】
费观道:【要动手绑她的架,可全是张富的主意。张富将她弄到哪里去了,我也不知道。反正张富这张八羔子总不会对她存有什么好心。】
甘宁冷笑道:【张富若在这里,你敢骂他么?】
费观道:【如何不敢?我还要宰他哩,只可惜却被甄荣救了去。】
甘宁失声道:【甄荣救了他?】
费观道:【刘新呀刘新,说起来真该感激我才是……】当下将张富如何受伤,自己如何要杀他,甄荣如何凑巧赶来之事一一说出。
他自然绝口不说自己为了贪财才要动手之事,自然将自己说得仁义无双,自然也将甄荣骂得狗血淋头。
刘新沉吟道:【如此说来,张富是真的已落在甄荣手中……但他却又怎会突然变成女的,实在更令人想不通了。】
甘宁道:【嗯,甄荣必定在寸步不离地看守着他,我亲眼见她连睡觉时都不肯放松,两人睡在一间房。】
突然失声道:【呀!是了。】
刘新道:【什么事?】
甘宁道:【甄荣昨夜将我送到街上时,只有张富一个人留在房里……但那时,我也亲眼瞧见她点了张富好几处穴道,除非有别人救他……】
刘新道:【张富落入甄荣之手,根本无人知道。】
甘宁道:【除了费观。】
费观赶紧大声道:【张富此刻已恨不得要剥我的皮,我怎会帮他。】
甘宁冷笑道:【你说的话我可不能相信。我得问问甄荣……呀!原来甄荣也走了。刘新,你……你怎么能放她走?】
刘新道:【我将她交给了她姐夫。】
甘宁道:【她若又出了事,如何是好?】
刘新微笑道:【卫臻之为人,你难道还不清楚?此人行事最是小心谨慎,当真可说是滴水不漏的人物。】
甘宁失笑道:【对了,我那日虽气得他要死,但是在未摸清我底细之前,也决不肯和我动手。这样的人,难怪要成大业,发大财了。】
刘新道:【将甄荣交给他,自然可以放心。】
甘宁道:【像这样的人,走路也一定不快,咱们去追,也许还追得着。】
刘新还未答话,人丛中突然有人接嘴道:【他们两位方才是乘着马车走的,追不着了。】
甘宁笑道:【那卫臻果然是大富户的架子,他跟我们一起来的,却想不到他竟然令人在外面准备好了车马。】
刘新摇头道:【不会是他,他与我一路赶回,片刻不停就到了这里……也许是农家兄弟为他们备下车马……】
甘宁笑道:【管他是谁的车马,反正……】
任峻突然沉声道:【敝帮遵行古训,从来不备车马。】
刘新微一沉吟,忽地变色道:【不好。】
甘宁极少瞧见刘新面目变色,也不禁吃惊道:【什么事?】
刘新道:【此事必定又有诈,说不定又是张富……】
甘宁跺脚道:【又是张富?】
刘新道:【无论如何,咱们快追。】
甘宁将费观推到任峻面前,道:【这厮交给你了,你可得千万小心,否则一个不留意,就会让他逃了……】语声未了,已与刘新双双掠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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