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新与甘宁唯有将任峻杀了。但他们若真将任峻杀了,岂非更是无利有害,何况,他们也根本下不了这毒手。
两人面面相觑,竟不知如何是好。
任峻嘶声道:【我话已说完,你们杀了我吧。】
甘宁恨声道:【你这呆子,我真想将你杀了算了。】
任峻狂笑道:【你为何还不动手?】
甘宁道:【我……我……】猛一跺脚,大骂道:【张富,你这恶贼,害得我好苦。】
刘新叹道:【张富……张富,你果然厉害。】
甘宁道:【刘新,你……难道连你也想不出个法子么?】
刘新苦笑道:【此事纵是神仙前来,只怕也……】
突然马蹄声响,三人三骑,急驰而来。
这三匹马来得好快,眨眼间便到了棚外,马上跃下三条黑衣大汉,手里却提着三只特大的紫铜茶壶。
甘宁厉喝道:【来的是什么人?】
三条大汉瞧了瞧刘新,又瞧了瞧甘宁,面上神情,竟然不变,当先一人,微微一笑道:【我家公子知道此间有人中毒,特地令我等前来解救。】
甘宁失声道:【你家公子,莫非是张富?】
那大汉神色不动,道:【正是。】
甘宁大喝道:【好恶贼,居然敢来。】
虎吼一声,便待扑过去。
但他身子却又被刘新拉住。
甘宁怒道:【你……你为何还要拉我?】
刘新叹道:【你此刻怎能动手。】
甘宁瞧了四下中毒的人们一眼──此刻他若动手,有谁能救他们?他只有咬紧牙关,忍住。
刘新目光凝住着那大汉,一字字道:【你家公子怎会知道这里有人中毒?】
甘宁拍掌道:【对了,张富怎会知道?莫非是他下的毒?】
那大汉微微笑道:【我家公子就怕有些人面兽心的恶徒,会暗下毒手,是故早已命我兄弟到这里来瞧过一遍了。】
甘宁怒吼道:【放屁,你……你……你……】
那大汉道:【救人之事,刻不容缓,两位故意拖延,莫非当真忍心眼睁睁瞧着这千百豪杰一个个的死么?】
任峻惨呼道:【刘新甘宁,求求你们,饶了这些人吧,他们都是有妻有子的人,你……你们难道不是父母生的么?】
甘宁已快急疯了。这些人救醒后,必定要将他和刘新恨之入骨,那时他也无法向这些人解释。
他明知这又是张富要借这些人的嘴,将他和刘新的恶名传布天下。
但他又怎能不让这三条大汉动手救人?张富如此做法,当真比将这些人全都杀了还要厉害得多。
只听刘新道:【好,你们快动手吧。】
甘宁嘶声道:【但我们……】
刘新黯然道:【我们……我们只有走。】
甘宁道:【走?】
刘新惨然一笑,道:【我们此刻若不走,等大家醒来,麻烦就了,到那时,只怕……只怕永远也无法走了。】
三条大汉满面俱是得意的笑容,将紫铜壶中的水,一一喂给那些中毒的人,而就在这时──刘新与甘宁已黯然走出了竹棚。
任峻恶毒的咒骂,还在他们身后响着。
甘宁惨然道:【你我此刻走了,这恶名岂非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你……你……你何苦拦我?我宁可一死,也……】
刘新叹道:【你我一死不足惜,但你能让那些人都陪着我们死么?我宁可担上永生都不能洗脱的恶名,宁可被天下人怀恨痛骂,也只有先救活他们再说。】
甘宁牙齿咬得吱吱作响,嘶声道:【张富,好个张富,他知道农家已不能被他收为己用,便又想出了这条毒计。他夺了他们的一切,却还要救活他们的性命,为的是好教他们向你我复仇。无论任何人,只要还有一点可被他利用之处,他便不肯放过。】
刘新缓缓道:【若论心肠之毒,手段之辣,此人当真可称是天下无双,看来就算那快活张,也未必能强胜于他。】
说到这里,他缓缓顿住语声,嘴角却突然露出微笑。
甘宁跺脚道:【老天呀老天,难为你此刻还笑得出!咱们样样事都输给他一着,这筋斗可算栽到家了,你……你究竟是怎么笑得出来的?】
刘新微笑道:【你我件件事虽都输了他一着,但他却也有件事输了咱们一着,这一着,却是他致命的一着。】
甘宁愕然道:【哪一着?】
刘新道:【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咱们抓住他的尾巴。】
甘宁忍不住截口道:【什么尾巴?】
刘新道:【那辆马车就是他的尾巴。咱们抓住这尾巴,就能寻着他;咱们寻着他,就能要他的命。他就算赢了咱们一千次,也抵不上输这一次。】
甘宁大声道:【刘新呀刘新,你果然是打不服,击不倒的!既是如此,咱们快去找那卫臻,抓住那条尾巴……】
刘新微笑道:【那条尾巴咱们已用不着了。】
甘宁又不禁愕然道:【为什么?】
刘新道:【只因张富还有条尾巴在这里。】
甘宁道:【在……在哪里?】
刘新道:【随我来。】
他展动身形,在竹棚火光照不着的黑暗中,围着竹棚兜了半个圈子,绕到那三匹马的左边。
甘宁悄声道:【你可是要等这里面三条大汉出来,再尾随着他们?】
刘新道:【这三人想必还要耽误许久,若是等他们,便不如去寻卫臻来得快了,何况,这三人既已见着咱们,也必定要提防咱们尾随,未必会回去。】
甘宁道:【我也正如此想,那么……尾巴在哪里。】
刘新截口道:【就在这里,你瞧着!】
突然手掌一扬,两缕锐风破空飞出。
他手掌中竟早已扣着两粒小石子,此刻脱手击出,第一粒石子,击断了系着第一匹马的缰绳,第二粒石子,击中马股──他眼睛里竟也像点着两盏灯似的,在如此黑暗中,准头仍不失丝毫。
那匹马负痛惊嘶一声,落荒奔去。
竹棚中大汉怒骂道:【死畜生,只怕吃多了。】
三条大汉谁也没想到这会是刘新施展的手脚,口中虽然喝骂,但手里正在忙着喂药救人,谁也没有追去。
刘新沉声道:【这匹马就是张富的尾巴,咱们追。】
甘宁还在诧异,但刘新身形已如轻烟般掠出,他也只有跟着掠去。等他追上刘新,终于也恍然大悟,喜道:【不错,马性识途,这匹马必定要奔回他自己的马厩。咱们只要寻着这匹马的窝,也就能寻着张富的窝了。】
刘新微笑道:【追着马总比追人容易多了吧。】
甘宁忍不住大笑道:【刘新,你到底是有两下子。】
奔马虽急,刘新与甘宁身形却急逾奔马。
甘宁仍然敞开着胸膛。寒风迎面吹来,就像刀子似的,刮在他胸膛上,但他胸膛却是铁打的。
他铁打的胸膛,承受着这如刀寒风。想到立刻就要抓住张富那恶贼,他胸襟不觉大畅,方才所受的恶气,似乎早已被风吹走了──在这铁打的男儿胸膛里,正跳跃着一颗活泼的,豪放的,慷慨的,赤红的心。
马行如龙,马鬃在寒风中根根倒立,甘宁突然呼啸一声,连翻了三个筋斗,再跃下地来。
刘新忍不住笑道:【我若有个儿子,但愿他像甘宁。】
中原的梨,耐寒经霜,甜而多汁,正如南海的香蕉,哈密的甜瓜,同样令人馋涎欲滴。此刻,前面正有片梨树林。
梨树林旁有数椽茅屋,一星灯火,看来,这正是看守梨树林的果农所居之地。但这匹马,却笔直向梨树林奔去。
甘宁皱眉道:【会是这里么?】
刘新道:【必定不错。】
只见那匹马奔到梨树林外,茅屋前,果然停下了。
马,扬蹄轻嘶,茅屋中已闪出两条人影,身手果然俱都十分矫健,决不是寻常果农的样子。
两人见到一匹马回来,显然俱都十分惊异。两人低声商议了几句,一人回屋,一人牵马绕到屋后。
甘宁道:【不错,果然是这里。】
刘新道:【等那牵马的人回来,咱们就冲进去。】
甘宁道:【冲进去?不先察看察看么?】
刘新微笑道:【你见我平日行事,总是十分仔细,是以此刻便不免奇怪,‘刘新怎的也变得像我一样了?’是么?】
甘宁失笑道:【我正是有些奇怪。】
刘新道:【对付张富这样的人,再仔细也没用,倒不如索性冲进去,迅雷不及掩耳,给他个措手不及。】
甘宁拊掌笑道:【正是,这么做最合我的脾胃。】
说话间,牵马的那个人已回来,轻轻扣了扣门,门开一线,灯光射出,那人方自侧身而入。
刘新与甘宁已闪电般冲了过去。
刘新人还未到,手指已急点那人脑后【玉枕穴】,那人还未及回声,已一声不响的倒了下去。
甘宁一脚踢开了门,一拳击向开门的人,那人大惊之下,伸手来挡,只听【嚓嚓】一声,两条手臂已被甘宁打断,惨呼倒地。惨呼方出,甘宁伸手一托,又将他下巴卸下了。
屋子里除了开门的人外,还有五条大汉,正在围桌饮酒,此刻骤惊巨变,俱都一跃而起。
五个人一人伸手抄椅子,一人反腕拔刀,一人要掀桌子,一人冲到墙角提枪,一人奋拳扑来。
甘宁虎爪般的手掌一扬,已抓住这人的拳头,左手往这人后脑一托,生生将这人自己的拳头塞进自己口里。
这人连叫也叫不出了,身子已跟着被抡起。
掀桌子的那人桌子还未掀起,忽见一个人飞过来,两颗脑袋撞在一齐,【砰】的,两个人都躺了下去。
那拔刀的刀还未出鞘,肘间突觉一麻,肩头又是一麻,喉头跟着又一麻,眼睛一黑,仰天跌倒。
他简直就没瞧清向他出手的人长得是何模样是男是女,死了也不折不扣是个糊涂鬼。
刘新左手连点拔刀大汉三处要穴,飞起一脚,连那抄椅子的大汉整个人踢得飞了出去。
提枪的那人头也不敢回,反手刺出长枪,但枪还未刺出,突然不见了,身后也没什么杀手击来。
他还未摸清身后情况究竟怎样,等了等,忍不住回头一望,却赫然发现一双猫也似的眼睛正笑眯眯瞧着他。
他大惊之下,抡起拳头,【砰,砰,砰】,一连好几拳,都着着实实擂在这人的胸膛上。
这人还是笑嘻嘻站着不动,他两只手腕却疼得仿佛断了,咬一咬牙,拼命踢出了一脚。
这一脚方自踢出,眼前突然一黑,似乎被个铁罩子生生罩住,这一脚究竟踢着别人没有,他永远也不知道了。
一眨眼功夫,连里带外七个人,已没有一个再是头朝上的,甚至连一声惊呼都未发出。
甘宁大笑道:【痛快呀!痛快!】
刘新已轻烟般掠到里面,甘宁紧跟着冲进去,只见一个人倒在炕边,一条腿下了地,一条腿还在炕上。
刘新却又已冲入第三间。
甘宁跟着冲进去,又瞧见门旁边躺着一个人,手里捏着把刀,但这柄刀却已断了三截。
刘新冲进后面的厨房。
甘宁轻呼道:【刘新,留一个给我。】
冲进厨房,只见一个人自厨房中窜出来,甘宁一拳闪电般击出,哪知这人影一闪,竟不见了。
他这才大吃一惊,只听一人笑道:【你这老鼠当真打上瘾了么,连我也要打。】
甘宁转身一望,便瞧见刘新含笑站在那里。
他也忍不住笑道:【我当是谁有如此快的身手,原来是你。】
刘新道:【厨房里没有人。】
甘宁失声道:【张富呢?】
刘新道:【此间必有密室,张富必在密室中,咱们快找。】
甘宁道:【对,快,莫要被这厮逃了。】
只见刘新围着这屋子一转,又掠到第二间屋子,又转了一圈,身形片刻不停,再到第一间屋子里一转。
甘宁跟着他转,连连问道:【有没有,有没有……】
刘新终于停住身子,摇头道:【没有。】
甘宁着急道:【那怎么办呢?莫非……莫非他不在这里?】
刘新俯首寻思半晌,突然大步冲进厨房。
甘宁跟着一掠而入,只见刘新正站在灶前,凝目观望,只瞧了两眼,面上便露出笑容,道:【在这里。】
甘宁摸了摸头,道:【在哪里?】
他方自问出,便也不禁大喜道:【不错,必定在这里。】
那个灶正是北方农家通用的大灶,灶上有两只生铁大锅,这两口锅一口满是油烟,另一口却干干净净。
刘新抓住这口干净锅的锅底转了转,突然将整口锅都提了起来,锅下面,果然现出了地道。
甘宁又惊又喜道:【这厮做的好隐秘所在。】
想到那恶魔张富就在地道下,他全身热血都不禁奔腾起来。面对着如此恶魔,他毕竟也不觉有些提心吊胆。
哪知他一句话没说完,刘新已跃下地道。
甘宁本当刘新行事处处小心,未免太过谨慎,此刻才知道刘新胆子若是大起来,谁也赶不及。
他身子跟着跃下,口中却不禁叹道:【刘新呀刘新,今日我才知道你一身是胆……】
这句话没说完,他已入了密室。
只见那密室中果然布置得甚是精致,再加上那****帐绣被的大床,便宛然有如少女的绣阁。
但张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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