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越后行下
“欢迎光临”刚走进这家暖帘上写着‘新穗’字样的米屋，就听到里面传来热情的招呼声，接着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男子就进入了丁麦的视界，满脸堆笑的说道，“小的是这家米屋的老闆新穗佐卫门，不知这位大人有何需要？”
“在下想要购进一批新粮，不知阁下此处作何价？”丁麦开门见山问道。
“这位大人，现在的粮价是一石八百五十文，若是新粮需再加九十文！”佐卫门转瞬既答道。
“九百四十文一石？可否再便宜点？”丁麦还价道。
“这要看大人您要买多少了？若购十石每石可惠十文，三十石每石惠二十文！”
“若购百石如何说？”
“百石！？”佐卫门吃惊道，这样大的生意可是好久没上门了。
“不错！在下要购五百石！”丁麦可是看准了这家店来的，直江津中米屋也有四五家，但是店大的欺客，店小了却没这体量，也就这家介于两者之间。
“五~五~五百石！！”这回佐卫门惊得差点坐在了地上，打这店开张以来都没见过那么大的生意啊！
“在下说的不够清楚吗？”丁麦佯怒道。
“不不不！大人息怒，实在是小的从没接过如此大的生意啊！”佐卫门一脸紧张的解释道，“大人，小的这里恐新粮不足五百石，不知陈粮可否？”
“恩？”丁麦心想我料定你没有那么多才开这个数的，看来没有料错，于是佯装要走说道，“那就当在下没有来过吧！”
眼看豪客要走，佐卫门上前拦了下来，说道，“大人，诸事可以商量！”
“如何商量法？”见对方上钩，丁麦一抬眉说道。
“大人，您看这样如何？”佐卫门一边说着，一边将丁麦引入了内室坐下，“小人此处共有新粮三百二十石作价二百八一贯，余下一百八十石用陈粮补上作价一百四十二贯，共计四百二十三贯，照原价惠三十一贯，大人您看如何？”到了这一步，佐卫门也算看出来了，眼前这位显然也是商道中人，这一手以退为进直接就将自己套了进去。
“哦？在下可是听说今年越后国收成颇丰。”丁麦不痛不痒的说了一句就不再说了。
“大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啊！”佐卫门暗暗咬牙，却不得不装出笑脸说道，“既如此，将零头抹去计四百贯如何？”
“如此倒也说得过去！”丁麦心中一笑继续说道，“阁下可知在下为何购五百石新粮？”
“恩？小人不知，可否相告？”佐卫门对于这陡然的转换话题显然有些不适应。
“实不相瞒，在下乃是中山家的少主，特意奉天皇密诏而来，采买粮食，以赈京都饥民！”丁麦转身就将听来的故事套在了自己身上，说的头头是道，见对方盯着自己瞧，半信半疑的样子，又继续说道，“阁下可是看我衣衫陈旧不似公家中人？”
见对方点头，于是将中山家如何尊贵，自己又是如何遭遇山贼，如何艰难逃脱，如何辗转来到这里，又将自己的父亲是谁为何官职，家流承自何处等等说的惟妙惟肖，只听得佐卫门惊呼：‘大开眼界！’
最后说道，“阁下若能助在下达成此事，在下定当为阁下谋取个一官半职，也好使阁下的门楣生辉，不枉我俩相识一场！”
早就被丁麦绕得云里雾里信了**分的佐卫门，听之大喜，咬咬牙说道：”身为天皇的子民自当竭诚奉公，这五百石粮食，小人只收一百贯钱，大人看可好？”
“就请大人稍待，我这就去做安排！”见对方不答话，佐卫门怕再生变故，起身就欲前去准备。
却闻得：“阁下不必准备了！”
“大人，这是？”佐卫门一脸不解。
“方才是在下开的一个玩笑，阁下不必当真！”丁麦仿若无事的说道。
闻言佐卫门面色略变的说道，“玩笑？这是何意？”
“就是之前在下所说的这些天皇密诏都是假的！”
“……”脸色憋得青紫的佐卫门一言不发。
“阁下不必动怒，这五百石粮食就以我们最早谈好的价钱四百二十三贯成交如何？”
“大人为何开如此玩笑？”即便对方将价钱加了回来，佐卫门依然觉得气闷。
“在下并非闲来无事寻阁下开心，试想若在下不点破，转手低价卖与越后屋就可得二百贯差价，如今说破只为让阁下知道在下的手段和诚意，并非是贪图小利之人，而是要和阁下携手长期合作下去的！”丁麦神情真挚的说道，心中却暗道，’若非如此，谁有空在这敲打你啊？’
“长期合作？”佐卫门抓住了关键词问道。
“不错，这五百石只是开始，之后还会需要的粮食，甚至其他的…”丁麦意有所指的说道.
一想到自己刚才被骗得忘乎所以，若非对方点破还蒙在蛊里，不由抹了把冷汗的佐卫门纳纳的问道，“大人究竟是何许人？”
“天朝人！”丁麦狡黠一笑道。
“天朝人！？”佐卫门又是一惊。
“玩笑，玩笑！”
“……”佐卫门一脸郁闷的说道，“大人,您能不开玩笑吗？”
“在下丁麦天予，如今居于佐渡国加茂郡！”丁麦正容道。
“大人来自佐渡国？”佐卫门闻言颇显激动，“小人祖上也是佐渡国加茂郡人，自祖父起迁徙至此，家父在时每年都回去探亲…，如今却是许久未去了…”说道过世的父亲，佐卫门又显得有些黯然。
“如此正好，公私两便，阁下可再去探亲！”丁麦安慰道。
在议定了交付日期和地点后，丁麦谢绝了‘同乡’的挽留，付清了全款后离开了新穗屋，去向他下一个目的地：春日山城！
刺杀长尾政虎并非是件简单的事，也并非是丁麦一时兴起的突发奇想！因为通过这几天的补课，丁麦意识到佐渡国虽然孤悬海外显得超然独立，但是却深受对面大国越后国的影响，彼此之间的联系颇多，为了防止自己在征服佐渡国的过程中受到来自越后的干扰，丁麦决定先下手为强，干掉越后国的强力大名，让越后国先乱起来，如此自己就可以安心发展了。
而至于如何具体实施，照着手头有限的资料，也没办法制定详细的计划，最后丁麦只得决定带着消声手枪，潜入春日山城走一步看一步了。
此时，丁麦正走在直江津通往春日山城的路上，眼见就要接近山城了，却见路旁一空地处聚集着好多人，似有什么集会一般，略感好奇的丁麦不由走了过去。
“这是在干什么啊？”一刚来的民众的问道。
“你不知道？看到松树下那位武士了吗？那位大人据说要在此表演独门密术！”
“哦哦，独门秘术啊，我可要好好看看！”
“什么独门秘术，搞不好此人是个骗子！”
“是这样吗？刚才见他翻身腾跃的功夫可是了得，不像是个骗子啊！”
“哦？那且看看！”
听着身边民众的对话，丁麦大概知晓了是怎么回事，心中猜测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江湖卖艺吗？
没过多久，见聚集的人数差不多了，其中还有几个武士模样打扮的人物，场中的武士起身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说道，“在下加藤段藏，途经此地，特感此处地杰人灵，故特意为各位准备了一出好戏，各位可想看否？”
“想！”众人响声一片。
“好，在下在此表演独门秘技——吞牛术”说着从一旁牵来一牛，看着牛的庞大体型，众人不禁一阵议论。
“那么大的牛，怎么可能吞下去？”
“我看不是吞下去，是吹下去吧！”
“好厉害啊，这也能吞下去？”
…………
……
“诸位怕是不信，无妨”加藤段藏双手向众人一伸，吸引起大家的目光，然后随着加藤段藏口中念着繁复的咒语，双手似有节奏的左右晃动，上下结印，众人被深深的吸引住了。
“诸位请看着在下的眼睛！”眼见众人略显呆滞的目光，加藤段藏知道时机已成熟，于是带着韵律慢慢的说道，“诸位，请看我要开始吞牛了！“
“先是牛尾，味道不是很好！“
“再是牛的后腿，哦，好像有点大，但还是吞下了”
“再来是牛肚，好像有点饱了！”
“这是牛的前腿，味道不错！”
“最后是牛头了，这两个角吞之不易啊！”
正当大家正沉静在吞牛秘技中看着一头牛被吞得只剩牛角时，加藤敏锐的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眼神从自己的身上一扫而过，不由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相貌普通的年轻人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瞬间让加藤感到一丝冷意，还未待细想，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什么吞牛术，都是骗人的，他不过就是趴在牛的背上而已！”如同老鸹般的声音从松树上传来，顿时围观的众人一下清醒了过来，再仔细一看，牛还是好好的在那里，并没有被吞下，于是又是一阵议论，讨论自己刚才到底是怎么了。
而一旁的丁麦确是明白，心道，‘此乃心里暗示外加催眠的手法，对于毫无戒备心的人最为有效，虽然此人技法并不高端却很娴熟，能在此乱世做到这步已殊为不易了！’
冷冷的看了松树上那个其貌不扬，形若硕鼠的家伙一眼，加藤段藏不急不怒的说道，“既然在下的秘技被看破了，那么就斗胆再表演一出‘开花术’如何？”
众人听闻又有表演可看，顾不上再议论刚才是怎么回事了，纷纷答道，“好！再来个！”
只见加藤段藏拔出武士刀，在地上掘出一个两指宽的小洞，又掏出一颗牵牛花的种子放入洞中覆土埋了起来，然后故技重施，一边说一边结印，在众人目光再次变得呆滞时，开口说道，“此是开花之时！”正说话间，加藤度段藏已一跃而起，举刀向树上之人的脑袋砍去…
眼见武士刀的锋刃就要触及之前乱局者的颈项开出一朵鲜红艳丽之花，却传来“叮！”的一声，一把胁差不知何时挡在了刀锋之前。
目光呆滞的众人还在等着自己眼中那含苞待放的花蕾绽放的瞬间，却不见半空中松树杈旁，两把刀具已经碰出了火花，持刀的两人刚翻身落地，就听‘砰’的一声，树上那个乱局者被双刀的激碰声惊醒，一时吃惊掉了下来，却亦将众人也惊醒了过来。
看着两个武士正持刀械斗，众人一拥而散，谁都不想被迫及平白受无妄之灾，连带那几个武士也转身随着人流远去了。
看到这一幕，加藤段藏颇为恼怒，原本想着在这几个武士面前露才扬己，让本地的大名长尾景虎能够因此赏识自己，好为自己谋个进身，现在却被面前这两个人给毁了，眼看在不久町奉行就要到来，加藤只得悻悻然的归刀入鞘，恶狠狠的瞪了面前两人一眼，这才离去。
而看到加藤段藏离去，丁麦也径直的跟了上去，只留下那个形若硕鼠的搅局者呆呆的坐在松树下，全然不知自己已从鬼门关前走了一回。
感到自己本人盯梢，加藤段藏便时而加速，时而转向，时而飞檐，时而躲藏，但是无论怎样，身后的尾巴总是不疾不徐的跟着自己。
走到一偏僻之处，黔驴技穷的加藤段藏索性不走了，站在原地静候身后的来人。
“是你？“看到来着就是之前坏自己好事的家伙，加藤段藏顿觉无名火起，”阁下究竟是何许人，为何处处针对在下？“
‘终于停下来了！’丁麦此时也暗暗犯怵，要知道作为一个特工追踪和反追踪可是最基本的技能，也是最熟练的技能，但是跟着加藤段藏这么一路下来，居然险险的有几次差点没有跟上，这让丁麦吃惊不已，看来这个时代也是有能人的。
“在下看阁下功夫了得，缘何在众人面前献艺，又和那等小人物过不去，但请赐教！“丁麦缓缓走近后说道。
“阁下的身手也是不凡，如此就不多虚言，在下只为在那些武士面前显些手段，好在此地大名面前博个名声求个出路，阁下还要相拦吗？”加藤一边说着一边乘对方不备‘唰唰’扔出两枚手里剑，却被对方微微闪身一一躲过了。
“说的好好的，阁下如何动起手来？”丁麦原地站定也不拔刀，双手交叉于胸前淡定的说道，“阁下既然想要博个名声，不若听在下一策！”
“阁下有何高见？”
“在下到此正为刺杀本地大名而来，阁下何不与在下同去，若成功必然名声远播，还怕没有出路吗？”
闻言加藤心中大骇，暗道，“此人言行比吾更为癫狂，若行此策必定有大凶险，然其却丝毫不惧，反谈之如信手拈来，心性手段异于常人啊！”
看对方不作答，丁麦继续说道，“阁下胆量只杀得贩夫走卒，却杀不得一国大名吗？”
“阁下不必激我，若在下要谋求进身，擒住阁下交于此地大名岂不更快！”加藤显然也不易与，双目直视对方慢慢说道。
“且不说阁下能否擒住在下，就算擒得可有人相信阁下之言？阁下的吞牛开花之术可是前鉴，怕到时谋不得出路反断了退路！”丁麦略带嘲讽的说道。
见对方沉思，丁麦又开始煽风点火“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临到终了籍籍无名，一无所成岂是阁下所愿？不若放手一搏，无论成败皆可青史留名，也不枉来此世上走了一遭！”
此话正戳中加藤段藏的痛楚，年近四十虽学得一身超出常人的本领却无施展之处，来到此间露才扬己却无甚效果，如此下去岂不是要默默无名一生？由此加藤痛下决心道，“好，阁下如此年轻就敢行此凶险之事，在下就舍命相陪，往这春日山城走一遭，且看看那长尾景虎是否真是那比沙门天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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