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獠上
暮色渐浓，渐渐沉寂下来的直江津亮起了点点星火别有一番风情，而丁麦此时正带着加藤段藏穿行在春日山城中借着墨镜的夜视功能，成功躲过巡查的武士站岗的士兵以及暗哨，一路向天守阁潜去。而同一时刻的春日山城的本丸御殿大广间内，也正聚集着一群人在商讨议事…
“那么说这件事就没有下文了吗？”坐在主座上年近三十的长尾景虎平静的说道，虽还未正式继承上杉家的家业和家名，但是此时勇战关东北条氏的景虎，身上的威势却与日俱增，只是如此淡然一言，跪伏在面前之人已是额头冒汗，显是压力巨大，紧张不已。
“景虎殿下，非是小人不尽力查办，只是那伙山贼已经被当地本间氏围剿得不知影踪，实难以查找！”说完又低首拜了一下，说话之人正是越后屋的老闆藏田五郎左。
“本间氏？怕是已被他们贪墨了吧？”一旁一年轻武士置喙道，瞧其容貌正是今日街上举刀之人，村上义利。
“住嘴！殿下面前岂容你这小辈放肆！”其父村上义清闻言怒斥道，心道这蠢笨的儿子难道不知道自己只是个足轻组头吗？难道连一点身为客将的觉悟都没有吗？
自从本家领地被武田家夺取后，村上家不得不投奔到了越后长尾家，对于这败战而来的一家人，长尾家的众家臣们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是心里却并不怎么瞧得上，时间一久村上义清自然能感受得到，所以凡战必争先，历次川中岛合战都浴血奋战在第一线，不仅仅是为了恢复旧领，也为了在众将面前证明自己，但是自己这个莽撞的儿子…
“无碍！”长尾景虎语气依旧平静如水，不起波澜，“五郎左，汝经年事奉本家，当知此事重大，非是一船货物及青苎之货款，尚有本家佘与纳屋的欠款三千两金，如此近五千贯之损失，岂可如此懈怠？”
“嗨！”一头冷汗的五郎左大声应道，“小人知罪，必当竭尽全力！”
“恩”景虎点了下头表示肯定，又对左手旁的直江景纲说道，“吾观此事颇有牵连，直江大人需助五郎左一臂之力！”
“嗨！”直江景纲应声拜下。
“尚有何事待议？”有感在比沙门天堂静坐参悟了一天的景虎此时有些困倦了。
“殿下，今日在城下町有一野武士，唤作加藤段藏在众人面前表演吞牛之术，术法颇为惊人，全场近百人尽都落入术中，臣下几人亦不能幸免，若非有一人攀爬树上免于其外且当场喝破其术，吾等皆以为其人实能吞牛矣！”一中年武士跪行出列道。
“哦？”景虎闻言依然不起波澜，“此人现在何处？”
“启禀殿下，当时有一人与之械斗，臣下等未有时机问得其落脚之处！”中年武士继续说道，“臣下观其人言行颇为张扬，显是要扬才露己好为自己谋得进身，怕不多时就会再寻机展露，不知殿下对其人作何打算？”
“喂喂！”大广间上阴暗的隔层中，丁麦对身旁的加藤段藏轻声说道，“正在说你呢！”
“嘘！”加藤段藏对着眼前这大胆的年轻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可没有夜视仪，所以显得格外小心，但听到有人正在议论自己，加藤也不由得竖起了耳朵用心的听着。
略微沉思之后，景虎微微一笑后说道，“诸位猜猜，若吾之敌手信玄公闻知此人会作何打算？”
景虎此言激起一阵私议，众说纷纭，有大胆的武士开口说道，“信玄公治政颇有手段，但胆略狭小，数次川中岛合战皆使阴谋诡计，全无武人勇猛向前之精神，若其闻知此人定会重金礼聘，好使之阴谋善使，故殿下当早作决断尽早延揽此人，以防为武田家所用！”此人之发言引起一片附和声，显然武田信玄在越后长尾家的名声并不是很好。
“竹俣大人言之有理！”有人附和道，而这被称为竹俣大人的武士即是竹俣右兵卫尉庆纲，乃是长尾景虎的侧近七手组之一，武勇过人性格刚毅，故敢直抒己见。
而在隔层中细听着的加藤段藏也不由点头，面露沾沾自喜之色。
“右兵卫此言有失偏颇，”此时长尾景虎稍稍坐正了点说道，“信玄公之谋略吾虽不屑为之，却亦是其实力之体现，诸位不可轻忽，且吾敢断言依信玄公之心性若知闻此人必定杀之，断不会留用账下。”
“殿下如何断言？”右兵卫似有不服的说道。
“因其是甲斐之虎！”长尾景虎转首看向甲斐的方向说道，“人不伤虎,虎欲伤人”
众人听得似懂非懂，只听到景虎继续说道，“况人持械乎？”
“殿下高智！”明白过来的家臣已低头拜下，由衷称赞。
而木讷的则依然不知所谓，互相干瞪眼，见状直江景纲出声解释道，“非是同类，自不能相安无事，以外来人之身份，此人必不得信玄公信任，却又身怀异能，对善使阴谋的信玄公来说实难以心安，且信玄公亦乃杀伐果断之人，必不惜杀之以安其心！”
闻言景虎不禁点首，说道，“直江大人所言甚是，信玄公虽非妒贤嫉能之辈，但此诡异之术无以制衡，信玄公必不容之！”至此，众家臣方才一副原来如此的神色，连连点头称是，其中不乏几个溜须拍马之辈。
而此时隔层中的加藤段藏一脸的笑意早已退去，一言不发继续听着。
突有人问，“那殿下您呢？”
闻言景虎单手撑地站了起来说道，“景虎之中亦有一虎也！”
长尾景虎向前走了一步伸出右手，身后的小姓立马识趣的将景虎的佩刀小豆长光递了上来，但见景虎拔刀向前虚砍，慷慨说道，“吾长尾景虎一生坦荡，在比沙门天之庇佑下，每战皆赖诸位奋勇，将士用命，以堂堂正正之阳谋对阵诸雄，经历大小十数战未尝败绩，何用此等吊诡谲怪之术，何需此等鬼魅魍魉之徒，即便前路艰难遍布阴谋诡计，宵小伎俩，吾必以此刃一一斩尽，辟开前路！”
“喔！！”众人闻言振奋莫名皆是拜伏在地，更有甚者已是双目含泪，两眼猩红。
“景虎小儿！”隔层中的加藤段藏已是出离的愤怒，自己苦苦修炼了那么多年的本领，在景虎的口中竟成了什么什么之术显然不是什么好词，而自己也成了什么什么鬼，肯定也不是好话，枉费自己之前还一心想来投靠他，真是错看他了。而此时再看身边这个之前颇感厌恶的年轻人顿感说不出的舒心，还好跟着他一起来了，不然往后岂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何时动手？“挪到丁麦边上的加藤段藏此时对于此行的目的无比热诚，主动问道。
“给！”退出隔层，翻身上了房顶，四下查看没有异常后，丁麦从自己怀里掏出了几枚手里剑交给加藤段藏说道，“一旦交起手来，阁下记得将这几枚手里剑打出去！”
接过手里剑仔细一看，加藤段藏在每枚的隐蔽之处发现了刻痕，仿若三个小三角形组成的一个大三角形，“这是三阶鳞？”加藤段藏颇感吃惊，小声问道。
“没错！到时阁下只需配合我就可以了，凭阁下的身手只要紧跟在下必然能安然脱离。”丁麦信心满满的说道。
“接下来我们要……”丁麦开始向加藤段藏交代接下来的行动计划，从潜入的分工到实施刺杀时的应对再到撤退时的注意事项，以及可能出现的特殊情况的处理等等，林林总总说了一大堆，直听的加藤段藏一愣一愣的，一直头点个不停，仿若当年聆听师训一般。
‘此人看若息子，经验却如此老道，且行事俱有章法，比之吾师更甚矣！’暗暗吃惊的加藤只得尽自己最大努力消化所听到的一切，不然因此出了什么差漏那可就真的贻笑大方了。
“阁下可记下了？”颇感口舌干燥的丁麦问道。
加藤段藏为了不被小瞧，装着一脸淡然的答道，“然！”心中却很忐忑，毕竟信息量太大，他只记了个七七八八。
“那就出发吧！”说着丁麦已经猫着腰向着天守阁的御殿潜去，加藤段藏见状紧跟其后。
走了没多久刚跨过面前的千鸟破风，眼见天守阁的瞭望台就在眼前，还没来得及下脚的丁麦，就听道利器在夜空中飞行的破空声已在耳边响起，不及细想猛地抬手护在头侧，一枚手里剑‘嗖’的一声击在了丁麦自制的笼手上，原本是为了遮挡微微发光的手部便携式设备的，所以只是徒有其表防御力并不强，好在军用设备的质量够硬没有被打坏。
而随着那手里剑一同传来的还有尖利的喊叫声，“敌袭！有刺客！”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侧旁近百米外的一处小天守上一个忍者正嘶声力竭的喊着全然没有一点身为忍者应该隐秘行动的觉悟，见此丁麦暗叹无能为力，隔着那么远，对方的视力和臂力太逆天了……
“这是专门戒卫大名的忍者，一定不止一人，吾等速离！”加藤段藏也惊出了一身汗，虽然先前有听师范提及，但遭遇还是头一遭。
“按照之前的计划，阁下速走，我去会上一会！”说着丁麦已经纵身跃上了天守阁外的瞭望台，朝着长尾景虎的居室而去。
“混蛋！”看着丁麦不退反进加藤喝骂一声后也跟了上去。
“斩杀刺客！保护殿下！”踹开隔门脚还悬在半空，丁麦就已经看到对面打开的隔门后跃然而出几个人影，有忍者亦有武士打扮的人。
“噗，噗，噗！”早有准备的丁麦举手就射，冲在最前面三个忍者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
“噗，噗，噗，噗，噗！”又有五人倒了下去，余有一人略微射偏射中心脉并未速死，只见其一手捂着胸口，一手向丁麦扑来。
“噗！”补上一枪的丁麦心中有些烦躁，已经打掉九发子弹了，弹夹预装是十发子弹，加上自己的习惯枪中预先上膛一发，那么就只剩两发了，不能再浪费了。
而另一边见对方手中利器频频喷火，挡着即毙，一时间冲进来的武士也是心中大骇不敢贸然上前，只得用身体将长尾景虎团团围住。
“何方妖人，速加派人手将其格杀！”资格较老的武士一边向外大声呼喝道，一边对着身旁的长尾景虎说道，“殿下请速速离开此地！”
长尾景虎心中也颇为震动，转眼间自己的小姓，精锐的忍者已倒毙八人，对方不仅纹丝未动且毫发无伤，如此人物端是可怖。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暗喝一声丁麦决定不再胶着，毕竟身后亦传来了打斗声怕是加藤段藏并未离去在替自己挡住追兵，于是丁麦扯掉了手上的自制笼手扔向对面的人群，然后举起手来，手臂上散发出幽幽的绿光看得对面的众人心骇不已，他们何曾看过人的身体会发光，但见丁麦伸出右手在绿光中一点，霎时间华光大放亮如白昼，对面的众人无不偻身以手遮眼，口中怪叫，即是长尾景虎亦不能幸免。
时机稍纵即逝，丁麦抬枪便射，子弹朝着长尾景虎的脑门直射而去，但是最后却堪堪擦着景虎的脑袋飞了过去，射在了身后的墙上，对自己枪法无比自信的丁麦不禁喊道，“这不可能！”偏了一点还有可能，这，这……这不可能。
待欲射第二枪时，一枚手里剑射在了枪管之上，枪口一偏子弹又打飞了出去，“该死！”见时机已失，丁麦也不犹豫，转身向瞭望台外跳下，口中不忘大喊道，“长尾殿下手下果然人才济济，今次吾北条家算是领教了，殿下不必相送，在下必当再来拜访！”
两个起落来到加藤身边的丁麦，掏出怀里的手里剑向前一阵激射也不管有没有人，然后扯着加藤，按照之前设定的逃脱路线一路狂奔而去。
“让殿下受惊，还请殿下恕罪！”先前射歪丁麦枪管的忍者此时正单膝跪伏在长尾景虎的面前请罪。
“无妨，玄鬼务必擒住此寇！”长尾景虎也顾不得自己的形象了，穿着亵服向瞭望台走去，双眼向着刺客逃逸的方向久久凝视，而其身后的众武士则连忙跟了上来，护卫在左右。
被称为玄鬼者，全名乃是服部玄鬼，乃是如今轩猿众的上忍皆忍者头目，只见其接令后几个起落已来到天守外的林地，向着空无一人的夜空中说道，“射三矢鸣镝，知照全轩猿众配合探查，命猿忍接力追踪，忍军散开堵截，长尾殿下严令必擒此寇！”
“嗨！”应答声突兀响起，才有一人凭空出现，向着远处接连射出三声刺耳的响箭，其声划破夜空，随之连续不断的响声由近及远向着远处妙高山的方向传去。
“这是什么声音？”精通现代化信息战的丁麦显然对于这种古代落后的信息传递方式不甚了解，向身边的加藤段藏问道。
加藤紧皱着眉头说道，“此乃鸣镝，亦称响箭用以传递军情！而且，我们好像好被厉害的人物给盯上了！”
从刚才开始，路边隔段时间的就会飞出几枚手里剑，或者跳出几个人，妄图拖延他们行进的的速度，但是在丁麦的提前预警下，都被一一化解了，饶是如此速度还是慢了下来，而就在刚才身后的追踪者中似乎来了一个高手，从他手中放出的暗器既快又准，只朝着两人的后心而来，若被击中，怕是会受伤不轻。
“两位！前方已被吾轩猿众忍军所封锁，四周也遍布猿忍，以在下之见，两位还是早早束手待擒吧！”身后的忍者喊道。
“若对方所言不虚，那我们的处境可就堪忧了，长尾家的猿忍或不必介意，但是忍军却是颇为棘手，我等作何对策？”加藤段藏闻声向身旁的丁麦问道。
透过夜视仪丁麦发现对方的包围网正在渐渐缩小，再这样下去可就真的不妙了。
“计划还真赶不上变化啊！”轻轻嘀咕了一句后，转首向加藤段藏问道，“你唱歌难听嘛？”
“啊？”冷不防对方有此一问，加藤愣愣不知该如何作答。
“算了，你捂好耳朵快逃吧！”言罢丁麦返身接近来敌，举起泛着绿光的手往绿光处一按，接着凑在嘴边，提起一口气，大声唱到：“那就是，青~~~藏~~~高~~~原~~~”通过特制的扩音器，那尖利到极致的声音部分被转换成次声波，冲击着敌我双方。
丁麦本身有液体防弹衣且受过专门训练并无大碍，但其同伙加藤段藏却是受创不轻，虽然捂着耳朵但是声音仿佛穿透了他的皮肤直接作用在他的四肢百骸里一样，五脏六腑似乎挤在了一起，一口气没憋住，喷出了一口热血。
而对方那些精于暗夜追踪的猿忍，忍军包括那个看似忍者头子的玄鬼个个皆是听力过人之辈，冷不防听闻此夜叉般的鬼嚎声，一个个惊得肝胆欲裂，且和加藤段藏一样，五脏六腑皆受创伤，个个捂耳倒地不起。
“厉鬼啊！！~”
“夜叉啊！！！~~”
……
…
山谷中传来各式各样的惨叫声，直听得人汗毛直立，就连那忍者头子似乎也受创不轻，伏地不起。
擦了擦从鼻孔里流出的血液，丁麦拉起加藤段藏说道，“快走！“
“夜枭…“昏昏沉沉的加藤嘴中喃喃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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