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獠下
越后国春日山城本丸大广间，此时被鸣镝惊醒的家臣们济济一堂，互相询问打探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私议声嗡嗡一片。而此时的长尾景虎正穿戴整齐的坐在主座上闭目沉思，似乎全然不受周遭环境的影响。
“听闻这回的刺客不是人…“有听闻小道消息的家臣小声说道。
“哦？此话怎讲？“有好奇的听众问道。
“据在下的侄子说，他当时看到月光下对方双眼漆黑如墨大若钵拳，且手上发着惨淡的绿光！“煞有其事的说辞吸引到了周遭的其他听众，“而最可怕的是，此獠能发大光，把整个天守阁照的宛若白昼！“
“嘶！“周围传来一片吸气声。
“笑话，若如此岂不成是日照大神？难道是来对长尾家进行天罚的吗？“一旁一年轻武士闻言满不在乎的嗤笑道。
“混账！！“身旁的年长武士一声大喝，一个耳光扇了过去，整个大广间瞬间安静了下来，众家臣皆转首看来，就见一大一小两个武士面伏于地做请罪状。
“臣下管教不严，致使犬子冒渎主家，请殿下治罪！“年长的武士说完将身边的幼子按伏于地，自己也深深的拜了下去，仔细一看正是村上义清，义利父子。
“哼，奥信浓来的山里人果然没有教养！“
也不知道是身后谁人说了这么一句，义清虽然生气却不得不将脸伏得更低，按伏着儿子的手上更是加了三分力。
“好了，义清大人还请起来，如此舛讹不必介怀，他日战场之上将功补过即是，当务之急乃是厘清此事。“说着长尾景虎用手往旁边一指，赫然就是之前遇袭时被杀害的忍者小姓和武士，”诸位可靠近细看！“长尾景虎又指了指尸体上的创伤部位说道。
于是一帮子家臣，三三两两的围着**着上身的尸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画面有些异样。
“如何？“景虎看到众家臣议论稍息于是问道。
“殿下，观此创口似是铁炮所为，但又略有些不同，不知是何物所创？“
“直江大人所见不差，吾观之亦觉是铁炮所为，然有颇多怪异之处！“说完景虎抬手示意，身后小姓将一托盘端上，双手托举过顶以供众人观看。
“此是铁炮弹丸？”身份较高的几个武士此时已经拿起了一颗金黄的金属块左右查看，另有人正在查看盘子另一边的几个仅小指宽金灿灿的金属小罐，不由拿起问道，“那此为何物？”
目睹此物者一片摇头，大惑不解。
“当时，吾见其利器每次喷火，皆掉落一枚此等小罐，遂想或是包裹弹丸之用，弹丸出则此罐落，诸位以为呢？”长尾景虎正拿着一个弹壳凑在鼻前嗅着说道。
“殿下所言甚是！”
“只是观其利器长不过尺许，若为铁炮则尺寸不合，且铁炮装填不易，其利器发射却接连不断，间隔甚短！”景虎似有所思的继续说道，“铁炮发射动静颇大，然其利器却悄无声息，更是令人费解！”
有些亲历其景的家臣亦是点头连连，深表认同。
“罢了，此次来人非同一般，擒得自能知晓！”见众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景虎摇了摇头决定不想这个问题了。
“诸位再看！”景虎手又一招，另一边的小姓也托举着个盘子跪行上前。
“这是手里剑吧?”
“这是笼手？”
“这是破布？”
看着托盘上的物件，众人知道一定不会是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于是都细细查看起来。
“这手里剑上有北条鳞的图纹！”眼尖的家臣已经发现了不同说道。
“可恶的北条家，就只会缩在龟壳里玩这种阴谋诡计吗？”直肠子的武士也不细想，开口喝骂道。
“没有忍者会在自己的武器上刻画自家的家纹的。”有人提醒道。
“这块破布应是甲斐国所产吧！”看着手里这材质不算太好的布条，村上义清说道，因其本是信浓国人，对当地所产物料颇为了解。
“哦？义清大人请见教？”身旁的直江景纲识机的问道，免得自己的主公开口。
“在下常年与甲斐国交战，故对其国情了解颇深，其国物产不丰，需用之物资多从邻国购得，故其本国织造之术颇为落后，所造之布匹如此般粗陋，非是常人能够模仿！且此布显是穿用多年，非是随便易得之物！”村上义清说完又将布条放了回去，自己也退了下去。
“依义清大人所言，难道是武田家派来的刺客吗？”有武士问道。
“在下只认得之布料是甲斐国所产，并未见得其人不敢断言！”碍于自己的身份立场，村上义清也不敢明示，恐怕落人口实，但显然他的发言已经带动了风向，此时家臣间的是在谈论武田家。
见长尾景虎并不发言，直江景纲指着剩下的笼手说道，“殿下，此笼手似是新造之物，不知有何特别？”
长尾景虎闻言指着笼手内侧一缝隙处说道，“直江大人，且看这里，此獠夜探吾邸，未知有猿忍远处戒备，猝不及防被手里剑击中此笼手，若将破口复原，汝观之如何物？”
“咦？！”试着将托盘中不起眼的碎片拼合在笼手上，直江景纲隐约看到了一个图形，“这是铠甲的图纹吗？”当今日本似乎没有以铠甲为家纹的大名，这难道是？
似乎想到什么，直江景纲又凑近笼手仔细查看，在破碎的碎片中依稀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实心圆，随即用询问的目光看向长尾景虎。
“吾亦视之为盾无铠与日之丸！”长尾景虎的语气依旧平静，但是身为近臣的直江景纲听出了点不同的变化，显然自己的主公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平静。
闻言聚拢到笼手边的家臣们争相传看着，看到此雕纹着无不愤慨，向着自己的主公喊道，“殿下！！武田家欺人太甚，川中岛胜不过吾等，尽用此卑劣的伎俩，吾等愿即刻领兵剿灭武田家！”
“尔等肃静！”直江景纲大喝道，因为从事长尾家内政与外交的工作，所以直江很清楚刚经历过合战上洛的长尾家还没有缓过劲来，根本没有实力来发动一场战争，所以说道，“诸位，单凭这些证据，并不能证明是武田家所为，还是等抓住元凶在定议不迟！”
“直江大人，这显然是武田家派人搞的鬼，还欲诬害北条氏，实是欺吾越后无人啊！”有不满的武士说道。
“够了！”长尾景虎虽然心中也明白并不能认定就是武田家所为，亦有可能是对方栽赃之计，但是左右细想周遭也没有需要这样做的势力，反正早晚要和武田家再次交手，那就还是让他背这个黑锅吧，正好提振下家臣的士气和干劲。
“即武田家欲挑起战端，那么吾等自不可怠慢，”看到家臣激动的神色，长尾景虎话锋一转说道，“但今年本家上洛拜领关东管领一事耗费颇靡至府库不实，故近期诸位当同心戮力积攒实力，以待时机到时尽起越后之兵，叫武田家见识见识吾越后武士的手段！”
“喔！！”众人同声回应道，特别是村上义清，义利父子应答的更是用力。
“喂，你没事了吧？”丁麦抖了抖肩膀，试图将伏在他肩上的人颠清醒。
“阁下，怎似换了个人？”显然对于队友态度的转换不适应的加藤段藏问道。
“现在哪有心情说那么文绉绉的话，要是好的差不多了，就自己走，那么沉累死我了！”将因受创而神识不清的加藤段藏搀扶了一路，饶是饱经锤炼的丁麦也有些受不了了。
“多谢阁下相助！”闻言加藤段藏试着站直身体适应了一下，忽又觉得哪里不对，好像就是这个家伙将我弄成这样的，我为什么还要向他道谢？
“快走吧，我们折向东面走，绕回直江津去！”一边说着丁麦已经奔驰了起来。
“阁下之前所施展是何术法？在下平身仅见，实乃鬼神之音啊！”加藤段藏压制着体内翻腾的气血，跟上了丁麦问道。
“这么机密的事我会告诉你吗？”丁麦可没空和他聊天，专心赶起路来，好在有高清全比例军用地图，参照着前行省了不少麻烦。
而加藤段藏不顾自己的伤势，一路上问个不停，丁麦能不理他就不理他，实在被问得烦了就随便敷衍他两句，却没想到对方居然信以为真，又引出一串新的问题。
转眼天已经快亮了，两人来到一座小山丘下歇起脚来，“这些该死的忍者！”暗暗咒骂了一句，掏出野战干粮咬了一口，看着身旁的加藤段藏一脸煞白，于是掰下一段递了过去。
带伤奔走了几个小时的加藤早已饥肠辘辘，直感头晕眼花，也顾不得好奇这是什么，接过就嚼了起来，“此是何物？如此一口竟就饱了？不用说了，定是天朝产物！”一路提问得到的答案，让加藤已经习惯于接受一切不合理的事物皆来自于天朝！
无视之的丁麦自顾自对照着手臂上的电子地图说道，“这个小山丘应该就是城山了，那么这条小河应该是小黑川，只要沿着这条小河朝北走，我们就可以回到直江津了！”
“好了，你也恢复的差不多了，而且附近也没有猿忍的行踪，我们就此别过吧！”丁麦看到加藤段藏的脸色恢复了红润说道。
“阁下，难道想一走了之吗？”加藤段藏闻言大惊。
“不然呢？我还要对你负责？”丁麦反问道。
“…”加藤段藏想了想说道，“吾等之目标尚未达成，岂可半途而弃？”
“你伤的看来不只是内脏啊！”看着加藤段藏大好的头颅，丁麦幽幽的说道。
“恩？”闻言加藤左右转身查看起来。
“经此一役，长尾家必然加强戒备，刺杀是行不通的，还是放弃吧！阁下有此壮举，已经足以列国扬名了！”丁麦微微摇头道。
“阁下…”看着眼前此人是如此年轻，加藤段藏到了嘴边的话硬是说不出话。
“这是两枚一两金，就算你的酬劳，拿着！”抛过去两枚金币，丁麦转身就走了，毕竟这一夜对他来说也颇多感概，之前以为只要暗杀掉对方的首脑，对方的势力就会崩盘瓦解，但现实是每个够资格被称为一方大佬的势力，都有其不为人知的底蕴，比如这长尾家的忍军，若非自己仗着现代化设备，恐怕就栽在这越后的荒山里了。那么其他的大名呢？经加藤段藏透露，几乎每个有些实力的大名手下都有这么一群从事戒卫，刺探信息的忍者，看来自己的制霸之路并不会如自己预期那样的一帆风顺。
想着心事还没走出多远，站在原地楞了半天的加藤半藏此时追了上来，“阁下，不！主公！”加藤拦在丁麦的前面喊道，“在下决定了，我要追随大人！”
“啊？”被打断了思路的丁麦全然没有猛将来投的喜悦，一脸不耐烦的说道，“我可没空招呼你，你还是另寻明主吧！”
“……”没料到这个结局的加藤段藏又愣在了原地，看着渐行渐远的丁麦，咬了咬牙又追了上去，“主公！！在下觉得您就是明主，所以我决定追随大人一生！”
“我说你这人有完没完？”再次被打断思路的丁麦，颇有些恼怒，“我没钱雇用你，你还是找个有钱的雇主吧！”
“……”加藤再次愣在原地，脸上面色变换不停，自己这把年纪做到这一步容易吗？不行！脸都丢了事却没办成那不是忍者的作风，古人不说三顾茅庐吗？那我就再顾一次。
曲解了典故的加藤再次拦在丁麦的面前说道，“主公！！！在下不要俸禄只要有口吃的就行，就让在下追随你吧！”
“……”看着眼前这张诚挚的老脸，不达目的誓不休的眼神，丁麦只得先将自己的事放下，决定先把他给打发走，“好吧好吧，你要追随我，那你能干什么呢？”
看到对方松口了，加藤忙不迭的说道，“在下能替主公刺探情报！”
“我自己就行！”丁麦打断道。
“在下能戒卫主公！”
“凭我的本事，有你没有一样！”
“在下能刺杀要人！”
“我刚干过！”
“在下……，在下能训练忍者！”
“这个……”
“在下能招引人才！”
“……”
“好吧，你说服我了！“丁麦细细一想，虽然加藤会的自己都擅长，但是自己并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干这些细致的工作，自己必须从一个事无巨细凡事亲为的特工的身份中跳脱出来，要学会以领主的目光看待事物，要长于雇人干事，因此加藤的最后一个理由打动了丁麦的心，”你说你能招引人才？“
“是的，主公！“看到对方似乎默认了自己的请求，加藤总算松了口气，”在下曾与百地家藤林家服部家等忍术世家共同研习过忍术，也曾教导过许多忍者忍术，展时在下可招聚那些独身的忍者来为主公效力，如此在下也能创出不输于百地丹波之伊贺流的忍术流派了！“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本事！”丁麦虽然看过加藤段藏的资料，但真没发现他还有这样的经历，“那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呢？”
“主公以如此年龄却身怀此等技艺，着实令在下震惊不已，在主公的身上在下看到了突破自身瓶颈的希望，跟着主公一定能让在下的忍术再上一层楼的！”加藤段藏双眼闪光的说道。
“原来你也是会拍马屁的！”
“咦！？”正尴尬哂笑的加藤看着眼前的主公将自己脸上的一层皮拔了下来，吓得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此乃易容之术……”
“来自天朝！”不等丁麦解释，加藤抢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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