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小的孩子,说话时下巴一扬,居然有了挑衅的意味。
钱娟愕然,随后望着陈宁,自我解围地笑道:“他还小,我不会介意的!”
陈宁尴尬地看了钱娟一眼,好像很为难,然后,回手抱了陈惜,从荷包里掏出钱夹似的纸巾包,拿到陈惜面前,“自己拿,把眼泪拭拭!”
陈惜听话地拿过纸巾,低了脑袋,用肉乎乎地小手将纸巾袋翻开,从里面抽出一张香香的面巾纸,就往脸上按,胡乱地拭着,擦干净后,拉着陈宁的衣服,意示他往边上的垃圾桶走去。
陈宁抱着陈惜过去,等他把手里用过的纸巾丢到垃圾桶,又返回来时,钱娟已整理好刚刚散落在地上的购物袋。她冲着他强颜欢笑,说:“走吧,我们回家!”。
好像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陈宁抱着陈惜向车子的副驾驶室走去,掏出电子锁将车打开时,打了车门将惜惜放在了一边。他关门,再拉过后备箱,帮着钱娟把买来的东西都放进后备箱时,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递东西给他的钱娟刚刚哭红的眼睛,他便忍住,把想说的话给哽了回去。
他想到了小迪,真的又想到了小迪。
想到陪着小迪和惜惜去买东西的时候,惜惜经过货架时,看到好玩的就要,看到想要的就拿。
小迪弯下身来,看着陈惜的眼睛,“你想好哦,妈妈出门买酱油,没带太多的钱,你手里的东西,只能挑一样哦!”
“只能挑一样吗?”他斜了脑袋,把手里的东西拿得紧紧。
小迪点了点头,:“嗯!”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只能挑一样!”
“那……”陈惜皱紧了小眉头,吸着拇指想了想,“我要这个!”
“你不要后悔哦!”小迪加了一句。
“嗯!”陈惜很坚定地点了脑袋,很认真地了一句:
“我会后悔嗒!”
一边的陈宁笑得直捂肚子。他走过去,对小迪说:“他喜欢,就买下吧!”
小迪摇了摇脑袋,“不行,他必须得自己决定。”
陈宁不解:“怎么这么固执呢?他是我们的儿子啊,我们不依着他依着谁呢?”
小迪看着陈宁的眼睛:“老公,他还小,只想要吃的,玩的。可是长大后呢?我们能力有限,能依着他到什么时候呢?等我们依不了他的时候,他又想要,会不会用不正当的手法呢?依着他,就是满足他的**,一个人克制不了自己的**,你给他什么,他都不会满足。我不知道举什么例子说服你,可是我知道《渔夫和金鱼的故事》。”
“……”
“不懂得满足的人,永远都不会懂得什么叫幸福!”
“……”
小迪说:“惜惜是个男生!他长大后会是个男人。一个男人若没有决策力,无法选择什么是想要的,什么是不想要的,选了后又为自己的选择后悔,会做出很多错事的。……我不想……我们的惜惜这样,正因为他是我们的儿子,我才为他的将来着想。正因为我以前的痛苦经历,所以我更明白……,怎样才能不伤孩子的心。让他自己选择,不要哄他说没有带钱,他知道你骗他,他会很伤心。……,你明摆告诉他,只可以买这么多钱的东西,让他自己选,他会自己学会考虑,自己去选择。……依赖性太大的孩子,是长不大的,没有决策性的孩子,永远都不会被人看重的。这样的男人……不会给女人安全感,他可能会朝三暮四,如果有两个以上的女生喜欢他,他会优柔寡断,怕伤了这个,又怕伤了那个,结果都两个都伤害。我……不想那样,我不想我的儿子,伤害任何人,人家的女儿,也是人家十月怀胎生下的,都是当妈妈的,谁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受到伤害啊。”
他当时笑了,笑着说:“这娃儿的妈哦,想多了,真是想得太多了,呵呵!不亏是编剧啊,怕是连咱们孙子的事情都编出来了吧!”
“我……是很认真的!”
小迪说这些话时,眼底有泪水翻滚,她压抑着没有掉出眼泪。他只当是育儿心经。现在细细回味,原来……那些话是说给他听的。他的左右摇摆,该断不断的性格,伤人更狠。
陈宁啊陈宁,你的优柔寡断伤透了小迪的心啊!
苏晨只是她手指里的那断软剌,触不得碰不得。
你与她的婚姻,却像一把利斧,狠狠劈下,是永远却长不全的断口。
她不会为苏晨痛了,只因为你的痛更胜一筹,乃至十几万倍。
*** ***
回到家后,陈惜就粘着陈老母,要出去玩。陈老母被缠得没有办法,只有带他出去。
陈宁看着钱娟整理东西时,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你……别给惜惜买太多东西了,别太依着他了。”
钱娟不解,“为什么?”
陈宁拧了拧眉头后马上舒展开来。他说,“太依着他,太由着他,太在物质上满足他,他会永远不会感到满足。现在他还小,要的东西只是好玩的好吃的,我们都可以给。他长大后,等我们给不了的时候,后果就很严重了!”
钱娟说:“没那么严重吧?”
陈宁说:“防微杜渐。”说着,他的手扶上了她的肩:“不要太宠他了,也不要太溺着了,太溺他,到时候,会不好。”
*** ***
接下来的几天,房子在进行简单的装修,虽然只是简单的刷刷墙,换了家俱及摆设,但陈老母还是担心涂料里的化学成份,便和陈老伯带着惜惜回到以前住了工厂分的福利房里。陈惜会问妈妈在哪里,陈老母总是忍不住老泪纵横,陈惜不懂事,哭着要妈妈,哭得抽噎,哭到累了,哭睡着。而朱小迪的电话已经是空号了。
陈老母每次吃饭的时候,都会发怔。总是会忍不住唠叨,也不知道她吃了没有。到底在干什么啊!她忍不住对陈老伯感叹。
“老头子啊,我这心里,一想到我们的媳妇,我心底就剌着痛啊。这丫头没亲没故的,去哪了呢……”
而此时的陈宁,他正从朋友的瑞风里,和同朋友们一起,搬出N大的婚纱摄影像框。他和钱娟商量好了,等下个月举行婚礼的时候,先开着车去她家接她,然后去公证处,然后开去教堂,然后再去酒店。
朋友兼司机小A的姨父是开婚纱摄影店的,他和钱娟在那里照的婚纱照不到四天就给他们加班赶好了。
小A拍着陈宁的肩说,:“哥们,恭喜你了。虽然我们这号年纪的人了,不大相信爱情,但能和喜欢的人走到一起白头,还是很赞的,打心底为你高兴。”
陈宁扯了扯唇角,算是一笑。
小A 不乐意了:“这什么表情啊?笑得怎么这么勉强啊?”
陈宁拿着相框,说着没什么啊,就和小A几个走进了电梯间。本来说,小A的车大一些,帮着拿回了相框,请他们到外面吃吃饭表示感谢,都挺熟了,大伙不在意这些,但也是心意。
但钱娟一定要他们到他们装好的房子里吃,说一定要来的,尝尝她在江南学的手艺。
所以这天晚上,陈宁的旧识与好友都聚在了一起。他们帮着拿电钻在床头的墙上钻了一个眼,将那像框挂了上去。
其他的人,两个女人帮钱娟做饭,饭厅的餐桌上一盘一盘地摆满了美味佳肴。客厅里那边摆了两张桌子,有了两桌麻将,小角落里,还有三个人斗地主。
一屋子里的人其乐融融。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朱小迪推门进来了。
她感到十几束目光注视着她,带着不解,那目光让她头皮发炸。
她奇怪地看着他们,他们正停住所有的东西,惊愕地看着她。
朱小迪又看向坐在对面打牌的陈宁,她拉着自己的行礼箱的拉杆,手拿着很紧。她感到有什么不对劲,却在下一秒强作笑容,“家里来了这么多客人呀!老公,怎么也不也打电话告诉我一声呢?”
一屋子里的人都惊住了。
这气氛紧张诡异得令人窒息。
*** ***
陈宁看到了朱小迪,他从牌坐上站起身来,整个人像触电一样……呆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她,他的眼底竟盈满了惊讶夹杂着无名的惊喜,然后脸上奇异地痛苦起来。
他从位置上走过来,来到她身边,“你……怎么来了?”
朱小迪拉着行礼看着他,“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我回来了呀!……你不舒服吗?”
她伸手去触他的额头时,屋子里……诡异地安静,真的是雅雀无声,真的能听到掉针的声音。
强烈震惊的表情,在大家的错愕下,不约而同地浮现在了他们的脸上。
他们目瞪口呆,面面相观,没有人能解释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在朱小迪奇怪时,一声爆喝,像爆雷一般从空中劈了下来。
“朱小迪,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你都跟我姐夫离婚了,你还跑来干什么?”钱娟表妹气恼地站起身来。她年轻气盛,本来就看朱小迪不顺眼,冲了过去,把小迪往外推。
“离婚?”
朱小迪紧紧的拉住了陈宁的衣袖,“我怎么可能和我老公离婚?”
她扯着陈宁的衣袖。
“老公,老公你说话啊!”
“你真不要脸,都跟人离婚了,还管人家叫老公!”
小迪冲着她嚷:“这是我的家事,用不着你来多嘴。”
“家事?”钱娟表妹冷哼:“是丑事吧?谁不知道你下贱啊,谁不知道我姐夫是着了你的道,才跟你上床的啊,你有能耐扒光衣服跟他上床,你再扒光了跟别人上啊……”
“你闭嘴!”陈宁突然发声吼钱娟的表妹。她吓了一跳,那突然吓住的表情滑稽极了。
转向小迪时,陈宁的眼圈红了。他的手扶住了小迪的胳膊。
“你这是怎么了?真的想不起来了吗?我们已经离婚两个月了。”
“这怎么可能和你离?”她淌着眼泪说:“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怎么会跟你离婚?你说你会照顾我一辈子的,你说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是不会跟我提离婚的。”
他咬紧了牙关,眼底有东西有翻滚。
“是你提出来的呀,小迪!”
“为什么啊?我为什么要跟你离啊?”
“我婚外出轨,你不肯原谅我!”
“不会的!”
她死命地摇了一下脑袋。
“我……我怎么可能和你提出离婚。我怎么可能介意你在外面有没有别的女人,我好不容易有一个容身的地方,好不容易有属于我自己的家,我怎么可能亲手毁掉。”
她兀自喃喃自言,那表情剌激了他,他牙关咬得死紧。
“你装够了没有?”
钱娟表妹看不下去了,大吼一声,惊得她抬眼去看她。
“装够了,你可以走了!这种假装失忆的下三滥的言情剧桥段,我看得要都不要了。”她咬牙切齿地拉住了她的手。
朱小迪死死地拉住门框,她惊恐地抱住门框哭喊:“妈,我是小迪,我回来了。妈,你快出来呀,我是小迪啊!”
她哭得伤心,她哭得手指紧紧的攥住门框,她伤心欲绝地哭,妈,你出来呀,我是小迪……
她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小。
“我是小迪……”
她痛苦地皱起了五官,上气不接下气地抽噎起来。
“我是你媳妇小迪!……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陈宁上前一步,拉住了钱娟表妹,他暴怒着,“我的事情我自己解决,你站在一边呆着,呆不下去你给我走!”
那表妹白红一阵白一阵,哇地一声哭道:“你以为我想管啊?我为我姐不值,她那么爱你,你怎么对她的?你害她不能生孩子,她是为了让你死心,才嫁给别人的。你说你们男人有什么了不起啊?啊?一个一个就是喜新厌旧的主,一个一个就是用下半身思考的畜生,我为我姐不值,我心疼我姐,怎么了,怎么了?”
她哭着跑了出去。
真好!
钱娟还有心疼她的人。
她还有这么多朋友。
当她表妹嚷出这些话来时,所有人的感情立场都倾向了钱娟。
他们的眼里,朱小迪是多余的,她根本就不该回来,或者说,她压根就不该出现。
如果不是她,一身疲惫的钱娟回来的时候,早就该跟陈宁破镜重圆了。
如果不是她,一切也不会搅得一团乱。
大家都不待见小迪,特别是在她都离婚了,还跑回来的事情,很是反感。
没有人知道小迪了,小迪已经不记得了离婚的事情了。
她哭得极度伤心,好像把一生的眼泪全都哭落下来。她的肩已失控地抽耸。她不挨着陈宁,只是坐在地上攥着门框哭。好像怕一挨上他,他就会把她扯走。
“这是……我的家,老公,我是小迪,我是朱小迪。老公……,我是……小迪……,我回来了!”
她声声唤着他。他红着眼睛蹲在了她的面前,想安慰她,却在下一秒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唇,让痛感使自己冷静,一张嘴,才发现自己太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他扭过头去,又死死地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再吸了一口气转过来,用手拉着小迪。
“来!”
他一发声,才发现声音嘶得历害,好像不是自己的。
“起来,起来再说,别坐地上,地上很凉!”
她死命地攥着门框。陈宁就去拉她的手指,她哭着求他,别赶我走,求求你别赶我走。
他心软了,他的眼泪快滴出来了。
“我不赶你走,不赶!你起来行吗?入秋了,天气凉,先起来,好么!”
她泪雨狂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是我的家,是我的家,我的……”
“是你的,是你的,你先起来!”
钱娟不信地看着陈宁,她无法控制哆嗦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这让钱娟的朋友们都看不下去了。
这都离婚了,她跑来唱的哪一出啊?
这种事情,真是够极品,这人也真够极品,他们活到而立之年了,什么新鲜事儿都见过,就是没见过这一种。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反感起来。他们的眼底,都流露出对这个女人的鄙夷。
——那些朋友都扶住了钱娟,都试图安稳她的情绪,好几个都将不满的情绪浮在了脸上。不知道是谁先开口数落小迪,接下来,的声音应和起来。
“你这女人怎么这样啊?是不是言情小说看多了啊?装失忆啊?……”
“就是,哪有你这样的啊?离了婚了,还跑到前夫家里来闹。”
“你是不是瞅准了他们要举行婚礼,故意来闹场的啊?”
那剌耳的声音,好像小时候被人围攻时,她们笑着闹着叫她**。
这两段记忆重合起来,她痛得双手捧住了自己的脑袋。
“我没有离婚,我没有!这是我家!我老公在这里,我婆婆公公在这里,我儿子也在这里,你们是哪里来的?跑到我家来干什么?出去,我不欢迎你们!”
她的喊叫把人震住了,似乎没有人能说服她了。
她转手拉住了陈宁的衣服。
“老公,让他们走,求你,让他们走!”
陈宁痛苦地呆在原地,钱娟痛苦地看着陈宁。
大家不知道所措之际,骆非拢过来,蹲到了小迪面前,对着她抽耸的肩头,慢声细语地说:“你……先别哭,你可能是因为太伤心了,强迫自己忘记你离婚的事实,你先冷静一下,你看看这里,这里已经换了女主人,你所有的东西,都取代成她的。……你先别哭,你先看看,你再仔细想想,你们是不是离婚了。”
这话,让小迪停住了哭声,却无法自控地抽噎着。她似乎这时候冷静了下来,抬起头来,用哭得红肿的眼睛去看她所在的地方。
这里……真的跟她记忆中的家不一样了。
她站起身来,跑到卧房,推门而入的瞬间,拉住金属把手,怔住了。
房里的摆设都不一样了,里面的东西都换成新的啦,她哭得塞住的鼻子还能隐隐闻到新家俱散发来的木漆味。她拉开房间里的衣柜,男主人的衣服旁边,挂着的女性衣服,没有一件是她的。
床头挂着大幅的婚纱摄影,他们看上去才真是天作之合的一对。
而床头,是一尊烫了金字的水晶玻璃樽,她走进去拿起来放在手里,看到上面写着“陈宁先生,钱娟小姐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她泪雨滂沱,在所有人惊愕注视下,默默地将那透明的水晶樽放下,背对着他们站立了一小会儿,就默默地走了出来。
“对不起……”
走到他身边时,她嘶哑着声音,小声说,“我真的不记得我们离婚了,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她抬眸,望着那床头的婚纱照,笑得无比凄美和羡慕。
他们结婚一周年的时候,他送她的礼物就是这套婚纱。
临拍的那天,她妆都化好了,衣服都换上了,他接到电话,说有急事,说对不起。她知道他去会他的前女友,他手机铃声一响,她就知道是谁打来的,她记得他写过日志,他说,他的手机里,娟的电话来电铃声,永远都是‘当你孤单时,你会想起谁。
她放他走,说,去吧,没关系的,咱们有的是时间,到时候补拍就是了,男人就应该有应酬的,不用在意我,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
……那种时候,他转身就走,她哪里高兴得起来,又哪里像表面那样……笑得善解人意!?
但是,她舍不得告诉他自己有多难过,怕他知道自己难过后,会为难得没有办法。
她痴痴地看着墙壁上的那对新人,痴痴地叹了一句:“真好看,我穿上这套礼服也好看,”她垂下了眼睑,“可惜……你急着走,都没有仔细看。”
不长不短的睫毛遮住了她失去光彩的眼睛,她迈着虚浮的脚步,向大门走去,经过人墙的时候,人墙自动让出一条道来。
没有人想要留下她,没有人开口说让她留下。
她的贸然出现,本来就不受欢迎,她的大哭大闹,一定让人反感到极致。
她走到了门口,站住,转首,无比留恋地看了看她生活过三年的地方,目光环着屋子转了一圈,又痴痴地落到了陈宁的脸上。
他心虚地转开了眼睛,他为难地将脸也转开。
她的目光落空了,她突然想到,至使至终,都是她在说,老公我爱你,而每次说完这句,他总是笑笑,什么都不说。
真是为难他了。
也真是苦了三个人了,都苦了这么久。
真是为难他了!
她轻碎一叹。
真是……为难了啊!
她扯唇一笑,笑得有些苦涩,有些歉意,有些自嘲,又有些解脱。再拿了门边的行礼,提在手里,向门外走去。
陈宁立马回过头来,似想追,但刚起步,身边的人就把他给扯住,他与那些人对视,发现大家的眼神里充满了阻制,充满了让他想清楚这样追出去的后果。
他看到了钱娟,又思量了一小会,最终硬生生地将这冲动忍住。
随后,人群里有人如释重负般叹了一口气,“好了好了,她走了她走了,她终于走了,大家把桌子收拾一下,入席吧!”
有人安慰钱娟,这事儿你可别放心上,猴子爱的是你!
钱娟看了看安慰她的人,转首看向陈宁。
她红着眼睛冲他一笑:“我们入席吧!”
陈宁压抑住心中翻滚的情绪,对视了她的眼睛,强迫自己微微一笑,点了头,说,嗯!
朱小迪拖着行礼,走出楼栋后,在楼底下向着离开的房间看去。
二十三层……
太高了!
什么也看不清!
眼泪迷住了她的眼睛,她什么也看不到。望着被灯火点缀的夜色,望着这万家灯火的楼……,只带着满脸泪痕,凄苦一笑,向远处走去。
静寂的小道,她拖着行礼箱,箱轮滚动时,与地摩裟,发出沉闷而寂空旷而回响……
*** ***
“小迪……”
她顿时高扬起了眉头,惊然回首,却看到一片空茫。
原来……只是幻觉,他根本没有追上来。
她在微笑,眼泪从弯成月弯儿似的眼睛里往外涌,那蒙住了她的视眼,眼里的万家灯火,变成迷朦的光点。
这异常悲氛的环境下,她竟笑着自言自语。
“又是……心上人结婚,新娘不是我……”她仰头一笑,笑得悲凉及自我解嘲,笑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笑的事情,连连两次,都被她命中。
“该去买彩票了!”她不由得自言自语,“我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小迪拉着行礼箱往前走,偶尔擦身而过几个路人,冷风灌得脖子有些冷,裹紧了衣服的衣领,只感到一点点孤独,就一点点而已。
然后,有一辆奥迪由身边开过,在身边停下了,似乎在等人,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有音乐在空气中震响,歌词贴情贴景,听得人心疼阵阵。
你说你爱了不该爱的人
你的心中满是伤痕
你说你犯了不该犯的错
心中满是悔恨
你说你尝尽了生活的苦
找不到可以相信的人
你说你感到万分沮丧
甚至开始怀疑人生
早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
你又何苦一往情深
因为爱情总是难舍难分
何必在意那一点点温存
要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
在每一个梦醒时分
有些事情你现在不必问
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
那是迪吧嗨曲的合成,后面很快接了下一段,可唯有那句,早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你又何苦一往情深,让人的眼泪呼之欲出。
她苦苦一笑,拖着行礼箱继续往前走。
屋子里的陈宁失魂落魄,他坐在桌子边上,大家举杯,说着祝酒辞时,他突然站起了身来。
一屋子的人都怔怔地看着他,他红着眼圈说:“我不放心我前妻,她没父没母,也没有什么朋友,我……我先去把她安顿好了,我再回来。”
“陈宁……”
钱娟叫住了陈宁,陈宁痛苦地咬了咬关:“我知道我追出去,你会很伤心,但是……,如果我不追出去,我一辈子都无法安心。”
钱娟含着眼泪说:“我只是想说,早去早回。”
陈宁追出去了,钱娟失重地坐回了椅子上面,大家都静默无语。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这里的气氛压抑起来。
陈宁真的追出来时,将车开出来,边开着车边在路上茫然环顾。
看到她的身影时,她正默然的拉着她的行礼箱,在灯下的影子正在由短变长。
“小迪……”
他竟激动得心脏好像跳进了口里。他加码开到她的前面,将车停下,激动地从车上下来,拦在了她的面前。
她惊讶地看着他。
一波眼泪就此下来了,沿着她的脸庞往下淌,灯光的映照下,让蒙在脸庞上的眼泪有了水银般的质感。她以为不会痛的心,又拧痛了起来,她居然看到他了。不是幻觉的情况下看到他。
每次脆弱时看到他,都莫名奇妙的想要依附,每一次告诉自己要坚强时,在他面前,那些可笑的坚强像多米诺反应般,摧枯拉朽一触就倒。
他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只觉得她好像在雪地里慢行了好久,手指冰冷,血液即将凝固时,她终于守到了一盆温暖的火焰,她的坚强垮了,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拢走过去,双手抱住他,偎在了他的怀里。哭红的眼睛里,又有泪水滴落下来,一日三凉的秋天,夜间犹为明显,西伯力亚的冷空气侵袭,这带着寒意的冷风吹得她瑟瑟发抖。
她抱了过来,陈宁身体一僵,整个人像中了定身术一样定住。
“变天了,挺冷的,冷得我眼泪都出来了,冻得我都在发抖了!借我暖暖,行么?”
他悬在半空的手,好像挣脱思想束缚,环住她,束住了她的身体。愧疚加心痛,导致他使出全身的力气,将她紧紧地搂住,仅管使出了全力,他还是觉得抱她不紧。
“小迪……”
他痛苦地呢喃着她的名字,仅仅是叫着,都扯心拉肺似的疼痛。酸楚侵袭了鼻子,痛得……咬紧了牙关,太阳穴那时竟突突地跳了起来。
她同样也是痛苦的,被他有力的双臂紧紧地箍着,好像连骨头都在咯咯作响,胸闷得连空气都要挤光了,脸也正好压着他外套上最上方的扣子。
无论如何疼着,她都舍不得喊出一声疼,无论如何不适,她都舍不得将身体移动半分。
良久……
“谢谢啊,好多了!”
“你晓不晓得……”他没松手,沙哑着声音,淌着眼泪,痛苦捧着她的脸,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我真的……不想跟你离婚,我真的不想离。我本来就是要跟她了断的,我本来想我从此之后好好对你。但是你执意要跟我离的时候,我没脸求你原谅了?”他微扬了脑袋,轻吻着她的额头,咬紧了牙关,将眉毛皱了起来,“你怎么把我们离婚的事情忘记了呢?你怎么把你提出离婚的事情忘记了?你要是早点忘记早点回来……”
他错额而过,再次紧紧地将她搂进了怀里。懊恼道:“你怎么……总是晚来一步啊!”
她忍着眼泪她真的不记得了,只看到他这么痛苦,心里纠结得难受:“别这样啊,你这样我难受。”
他痛苦至极,搂紧她时将脑袋搁在她的肩窝上,闭了眼睛,无助地呢喃,“该怎么办啊,这该怎么办?”
他这样难过,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在耳边淌着眼泪,不时吸着鼻子时,她轻轻抚着他的脑袋,“别哭啊,别这样成么。这辈子……咱们的缘份还是太浅了,下辈子成么?下辈子,我当你的妻子,还给你生孩子。我要当你的初恋,我等你。”
他只觉得心口更疼了,用力环住她。
她凄然一笑,环住他的手拍了他的背:“好了好了,不哭了,乖,别哭了,放手吧,太晚了,我得走了。”
他松开了她,“你去哪里?”
她轻轻一笑,“先去找间酒店住下,明天早上,再去找房子。”
他吸了一口气,眼泪还挂在脸上,她低首,从包包里掏出纸巾来,拿到手上,替他擦眼泪。
“对了,你结婚那天,就别请我了,我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挺为难的。你别怪我就成,我怕我会哭,挺不吉利的。”
她竟笑了,笑得凄美。
他看着小迪,满眼的眼泪,满脸的心痛,小迪低下眼睑,好像哄小孩子一般笑道:
“好了好了,我走了。这辈子你欠我的,下辈子,记得还我,利息就是一辈子只能对我一个人好,不许再有别的女人。……也别再有第三者,挺闹心的。”
她转身就要走,他一把擒住她的胳膊。
“我……帮你找酒店,我送你。”
“不用了!”她笑着拒绝,“路口就有计程车,我随便找间酒店就可以住下了。这有手有脚的也丢不了。”
“让我送送你。”
“真别送了,弄得像生离死别再也不见面似的。我入住后,我给你打电话报平安。”她说着,将手比出一个“六”,竖在耳边,表示电话的姿态。
“答应我……”
“啊?什么?”
他说:“就算不是夫妻了,也请保持联系。有什么事情,第一个找我,我随叫随到。”
她就笑了,“万一你正和你老婆在被窝里那个怎么办?”
“一样会来!”
她低下了眼眸,笑得苦涩。
“你不信我?”
她抬起头来,就冲他笑了,笑得灿烂:“信!!!但是,老……”
她差一点又要叫老公了,叫到一半,心酸地打住了口。
“陈宁。”叫出他的名字后,她幽幽地叹出一口气,“夫妻一场,我劝你一句,你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了,一看到别人掉眼泪,立场就不坚定了。以后别这样了,这样不好。和你睡一个窝的女人要是没意见,那纯是假大度,没人有会不在意。你啊,你以后别再三心二意了,再出现别的女人,哭啊闹的,你也别心软了,你要记住你是别人的老公,有的事情是能做,有的事情是不能做,一味的好心,反倒身不由已,会干坏事的。……你和她也挺不容易的,既然再次走到一起了,就别再让她伤心了。你现在追出来,就挺不对的,你屋子里还有一屋子人呢,把她凉在那里,多不好啊。”
陈宁泪眼朦朦地看着朱小迪。
“夫妻一场,我也想跟你说一件事情。……以后,受了伤,别再藏在心里,有什么苦,也别自己暗着吃,难过的时候,哭出来,别太憋在心里。”
朱小迪幽然一笑:“这种事情,我老早就习惯了,没事的,我真的没事,你别太替我担心,我挺好的!”
“一点都不好!憋在心里一点都不好,就是因为你从来不说,所以,别人才肆无忌惮的伤害你,因为他们知道怎样伤你,你都不会喊痛!……包括我!”
她讪讪一笑:“好像有点道理!以前老怪别人不善待我,现在仔细想想,我给人的姿态就是‘E 欺负我吧’, 是挺搞人的,要想不被人欺负,就别摆出一付容易被人欺负的样子。挺在理的,我算是学到了!”
他喊她的名字:“小迪!”
她笑着打断他:“好吧,下辈子吧。下辈子依你说的,人家碰没碰到我,我都大哭大叫,打不过他也要吓死他吵死他。这辈子就算了,都一把年纪了,还哭给谁听啊。就算再找个伴,也是被琐事烦着,哪有心哭啊怨啊,情绪那种东西,属于小姑娘的,我……这辈子指望不上了,一个人呆着时,更不可能了,哭死了,都没人知道,多伤身体啊,伤了身体,还没人在身边候着,挺不划算的,还是等着下辈子得了。
她笑着,将放手的行礼箱的手杆拿住。
“好了,别送了!你回去吧!等闲下来,让我见见儿子,怪想他的!”
她要走了!
“小迪……”他欲语还休。她已拉起了行礼箱的手提杆,走了几步,就冲他笑了,“每一次,你走的时候,都是我看你的背影,这一次,终于轮到你看我的啦。……这一点上,算是还清了!不欠了。”
她转过身去,扬了扬手,对他说“BYE BYE!”
带着笑容转身,装作潇洒离去,转身的一瞬间,泪已决堤,濒临崩溃……
真不习惯在人前掉眼泪!
真是不习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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