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唐玉寻了借口出了屋,她坐在云婶院子门口,幸好那日回朝之时衣服穿得较厚,此时冷风袭来,似要将那股寒气刺进骨头时,她却不觉得冷。
午后林间暧昧,尽管高祁并没有强行与她行夫妻之事,但因他话中的轻浮举止的挑逗,她想起了在南域军营中,为了活命,她背叛了萧昱的爱,那迎合高祁的一幕幕,似乎要将她的心抛开,隐隐间血淋淋的发疼。
原本她以为她已经放下了对高祁的恨意,然而却因在今日高祁对她做的事情,那股恨意又源源不断的涌了上来,只增不减。
唐玉仰头望天,她看着天上那颗最大最闪的星星,眼角发胀,酸得难受。
世间大多数人因为命苦而求神拜佛,希望能得上苍眷顾,但其实求了也是无用,上苍只会维持自己的闪耀,却不会眷顾将希望放在它身上的凡尘中人。
以前在闺中之时觉得自己命苦,也跟着那些世家贵女一起去求,但求着求着她便不去了,因为求了那么多年,她的步履还是那么艰难,因为她知道,求来求去只是求一个安慰。
求神无用,她便只能靠自己。
高祁,在山中我无奈你何,但出山之后,相信一切都会变的。
感觉到身边有人,唐玉转头,就见叶茗正挨着她坐下。
不知道她来此做什么,唐玉柔声问道:“叶妹妹也来赏月?”
叶茗仰着高悬明月,嘴角微勾,道:“嗯,见阿玉姐姐独自一人在此,我特来陪陪阿玉姐姐。”
“叶妹妹不去陪穆大哥,却来此陪我。”唐玉淡淡说道。
叶茗一愣,看着唐玉道:“阿玉姐姐竟看穿了叶茗的心思,真是聪慧。”
叶茗不是那类喜怒不形于色之人,无论是在林中狩猎,还是在饭桌上,她的眼神都有意无意地跟着穆殇,叫人不信她对穆殇无意很难,倒是穆殇,唐玉看不出在这段感情中穆殇的心意。
唐玉轻笑,“你的性子不是能瞒住事儿的,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
她的心思,连唐玉这个只见了几面的人都能看出,相处十几年的穆殇自然也能看出,可穆殇即便是看出来了又能怎样,他和她以后仍只是师兄妹。叶茗苦涩道:“阿玉姐姐,你说我这样真的好吗?”
唐玉微微皱眉,只听得叶茗继续道:“我知道他与姐姐相爱,可是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多看他一眼,我知道这样会给姐姐添堵,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阿玉姐姐,我该怎么办?”
唐玉轻叹一声,“我以为你这样洒脱的女子不会为情所困,却不想……”
“”情“字难逃,我只是一个俗人,又怎会例外。”
唐玉微微点头,道:“照你这么说,他将会成为你姐夫,可你放不下他,这段没有结局的情,你是如何看待的?”
叶茗眼眶发红,轻声细语中略有绝望之色,她痛苦说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很坏?姐姐待我甚好,我却如此待她。”
感情之事谁是谁非,唐玉无法做出定论,她只问道:“穆大哥怎么说?”
“他……他自然要我放下,可是喜欢一个人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他说放下,但我放不下。”叶茗苦涩道。
唐玉叹道:“叶妹妹,天下好男儿何其之多,何不望前看看?若你继续坚持,到时候恐怕会将你们三个一起伤了。”
一滴泪水从眼角划过,叶茗一手拂过,看着手指上的泪液,另一滴眼泪也止不住落下,划过白晢的下巴,浸入衣衫后无影无踪。
泪难自已,叶茗望着远处无边的天际,似在看她与穆殇逝去的甜蜜,带着一丝迷惘,她道:“可是,曾经,我以为她是喜欢我的。”
看来这其中有误会,就是不知道是叶茗误会了穆殇,还是穆殇不知道自己的心。
许是如今自己也承受着爱情的苦楚,身旁女人的伤痛她虽不能完全感知,但也能理解一二。唐玉叹息一声,说道:“叶妹妹,放下吧。”
叶茗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见唐玉的话仿佛还没说完,又住了嘴。
唐玉继续道:“不管怎么,穆大哥既然选择了你姐姐,那么你也应该做出选择。我之所以让你放弃,是因为我想即便穆大哥喜欢的是你,那么他选择你姐姐是什么原因?你可以想想是什么原因让他放弃爱情来选你姐姐。当然,这是假设穆大哥喜欢你而言,但若穆大哥真喜欢你姐姐呢?”
叶茗一愣,唐玉补充了一句,“有一个疼爱你的姐姐,这不容易,你应当珍惜。”
当然,珍惜的前提是她姐姐是真心的对她,不过这些唐玉不会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将叶茗这个看似洒脱,而实则已经掉进死胡同里的女子拉出绝地。
叶茗低头不语,伤痛至极时清泪滴滴坠地。半晌,她抬眼定定地看着唐玉,说道:“玉姐姐,莫要与高大哥置气了,看得出来,高大哥对你很好。”
唐玉眼眸微敛,高祁给她带来的伤痛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就如那日,她以为她可以放下,但那些伤痛已经在她的内心深处刻下了烙印,只需一个引子便能如猛兽般袭来,袭得她遍体鳞伤。失忆的高祁也确实待他很好,但那不过是她骗来的。
关于高祁的事情,唐玉不想说多说。她凝神聚色看着叶茗道:“我们不过数面之缘,却为何要与我说你的事情,不怕我知晓了你与穆大哥的纠葛,对你们不利吗?”
叶茗摇头道:“我相信阿玉姐姐,阿玉姐姐心地善良,绝不是大奸大恶之人。”
唐玉眼眸一酸,有丝莫名的情绪浮上心头。
在她的记忆里,似乎从来没有人真心说她心善,还在闺中之时,继母暗中散布她的恶名,巴不得她恶名昭著无人提亲,从此老死闺中。因此她还没过及笄,便已被冠上恶女头衔。
做了太子妃,那些说她心善的人,不过是虚以委蛇。
身旁的女子说她心地善良,而唐玉却想向她说一句,人心难测海水难量,大奸大恶之人是不会将其大奸大恶写在脸上的。
然而到底,唐玉没有将这话说出口。
和叶茗不过凡尘人海中的萍水相逢,说多了,倒显得她别有目的。
“夜深了,阿玉姐姐还不进屋吗?”叶茗道。
唐玉摇头说道:“我还想待会儿。”与高祁共处一室,她不知道高祁又会做出什么轻浮之举。
“那我便先回了。”叶茗说罢,起身往屋里走。
唐玉微微颔首。
夜的确深了,方才还没有多冷的空气,仿佛此时一下子便要结冰一般,即便是身着上等的黑狐裘大衣,唐玉还是将两臂上的衣服紧了紧。
不知过了多久,唐玉瞧见她与高祁的屋子熄了灯火,觉得此时高祁必是已经睡下,此时回去应当无事。
轻轻地开门,步伐间无不小心翼翼,屋中除了一张床,并无软榻之类可以小憩的东西,唐玉在床边站了会儿,确定床上的高祁呼吸畅然,安了心,遂掀开被角与之同眠。
梦来得很快,梦里唐玉也是睡在一张床上,耳边传来丝丝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心下奇怪,睁眼瞧看,却见一只臂膀一般粗的黑蛇。
万分惊骇之下,下意识地张嘴尖叫,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
黑蛇猩红着两只眼睛,如打量猎物般的盯了她半晌,而后缓缓地移向床边。
从没有见过这等可怕的东西,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环绕心头,她想逃,四肢却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不能移动半分。
蛇身渐渐地缠上她身,越缠越紧。
叫也不能叫,动也不能动,像是那按在砧板上的罪犯,等着承受凌迟的刀割之痛。
唐玉恐惧地睁着双眼,不敢去瞧蛇身,她只定定地盯着天花板,这一刻,她想到,若是她的眼睛一直这样睁着,若这黑蛇不毁掉她的身体,若她死后被人发现,那么那时睁大眼睛的她会不会有着人常说的死不瞑目。
然而,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来,在她心下的诧异之下,她感觉到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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