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府是新周的将军府,称号世袭,代代血食。/br> 一代将军齐玉卿号称铁血将军,是新周的开国功臣,曾经跟着开国皇帝柴泽打下过新周的半壁江山。新周建国后,他的头像被印在新周发行的100银元上,若论及地位,仅在君主之下。/br> 二代将军齐镇邦虽是世袭的名号,却也不输乃父,二十三岁便凭一己之力平定了西南几百年未绝的匪患,是西南人心目中的救世主。西南苗族甚至为他立了雕像,屹立在西南最高的凤尾山上。讽刺的是,他却最终死在了匪患层出不穷的西南,连个尸首都没有留下来。/br> 于是这将军府,虽然对外赫赫威名,其实里面却冷冷清清;加之齐老将军年事已高,如今家中操持的,就只有齐育川一个人。/br> 平成三年,齐镇邦将军奉命去西南剿匪;平成六年,齐镇邦得胜回朝,身边多了个儿子——这便是齐育川。镇邦将军并未婚娶,育川的母亲是谁,新周没有人知道。民间好事的,猜测她母亲或许是个山中的匪寇,两个阶级敌人相爱却不能厮守,因此只把这儿子带了回来。/br> 育川自小没了父母,跟着爷爷长大,难免比别的孩子成熟些。他虽跟着齐老将军,性格却没像他一星半点,他深沉敛静,处变不惊,跟他那个一点就燃的爷爷相去甚远。/br> 新周的茶馆里,能听到的段子不少,但那将军府的事情,似乎就只有这些花边,从平成三年讲到平成三十年,内容没有增加一点,“六大家族中,只有这将军府是最无聊的”,连茶馆里的说书人自己都感慨道。/br> 平成三十年是个多事之秋,这边厢西北方向北济国正在崛起,与新周在边境上屡有摩擦,那边厢西南匪患又死灰复燃。而政府假借招安名义与西南匪患暗合,妄图借他们的兵力与掌控兵权的皇室相抗衡,闹的整个西南鸡犬不宁,民怨四起。/br> 平成三十年秋,首都几个中学的学生上街游行抗议政府,要求严惩西南匪寇,政府门前的主街道被挤得满满当当。政府大怒,上书君主要求严惩此等不合法度之事。此时的皇室已是强弩之末,君主柴渊昏庸不堪,声色犬马之中,他腾出一只手,只批了一个字——“抓!”/br> 将军府里,齐育川披一件青灰色的军大衣,手搭在斜拢着的军腰带上,目光严峻地审视着面前的一排学生:/br> “领头的是谁?”/br> 这些个男男女女此时都没了锐气,低着头不说话。/br> “我再问一遍,这次的游行,领头的是谁?”/br> 育川二十来岁的年纪,虽从未亲历过战争,但那一幅不怒而威的神态和一身震慑人的戾气,实在是家传。/br> 果然,一个男学生抖抖缩缩地指着中间一个女学生说:她……她是我们学生会会长。/br> 而那个女生,倒是有一股敢作敢当的劲儿,一扬头道:/br> “是我。”/br> 齐育川慢慢踱到那女学生身边,一双擦得锃亮的马靴发出清脆的声响,顷刻,他站定,低下头端详着这个还算有骨气的女学生,眼神更加让人琢磨不透。/br> 所有人都吓得不敢出声。/br> 良久,齐育川问道:/br> “你是哪里人士?”/br> “我是江南人。”/br> “在哪里念的学?”/br> “京都女子中学。”/br> “多大年纪?”/br> “16岁。”/br> “哦?”齐育川的语气里似乎有着一丝戏谑。/br> 他随即退后了两步,朝着所有人,神色严峻,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西南匪患,政府自会平定,你们这般年纪,应当在学堂好好读你们的书,若有再犯,绝不轻饶。”/br> 他声音虽然不大,但却中气十足,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br> “这个主犯留下,其他人都回家好好反思!”/br> 他随即转身吩咐身后的一个军官:“文习,把他们带走。”/br> 人群中发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声音。只有一个女孩子看了那被指认的姑娘一眼,轻声说了一句:“可是小玄她……”/br> 话还没说完,就被文习拉了下去。/br>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了育川和那姑娘。/br> “你家在何处?家中有些什么人?。”/br> 那姑娘有些惊讶,但很快冷静地答道:“家在江南徐州,家父左宗源曾任江宁知府,现今辞了官,做了个教书先生。”/br> “江南左家?左宗源?那么现任财务司采买科主任的左宗流,想必是你叔父?”/br> “是我的伯父。”/br> “家父在北京求学时,与你伯父伯母皆是同窗好友,我小的时候,还去过他家府上。这样说来,倒是世交。”/br> 齐将军突然攀起了亲戚来,反而让那姑娘有些不自然。她的头本是高昂着,直视着育川的眼睛,一副不卑不亢地样子,现在却略略低了下去,目光平视处,正对着育川的衣领。/br> 气氛正是尴尬时,那姓文的军官回来复命:“将军,那些人已经放了。”/br> “很好。”/br> “将军,总统来话,说这个主犯,要将军严惩不贷,以儆效尤……”/br> “你回话总统,这个人,就留在将军府。”/br> “这……”那文姓军官对将军此举有些不解。/br> “我将军府要留一个女人,总统难倒有什么意见?”齐将军说话很稳,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br> “是!将军。”文习回了一个军礼,小跑着离开。/br> 育川的话,他总是绝对服从。/br>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育川问那女学生道。/br> “左丘玄。”/br> “很好”齐育川转身欲走。/br> “等等!”丘玄似乎刚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我要留在这里?”/br> “你有什么意见?”齐育川一支脚踏在台阶上,把头偏过来。/br> “你?你凭什么?”/br> “左小姐,我记得你们左家是个书香门第,你为何放着好好的书不读,偏去煽动同学,和政府作对?将军府要扣着你,怎么,你对这个结果不满意?”/br> “如今国家内忧外患,攘外必先安内,西南匪患为祸,我们怎么能袖手旁观……”/br> 育川沉沉地回道:“西南的事情,政府自会处理,但你们与政府对抗,真真是以卵击石。今天我若不留你,让你落到政府的手里,别说你自己现在已经没了半条命,便是你父亲和伯父,也会受到牵连。”/br> “政府官员和匪患勾结,沆瀣一气,而君主和政府置若罔闻;我们学生为民情愿,与情与理,而政府却下军令抓捕我们——政府如今所作所为已经失了民心,将军当真认为,政府自会处理?”/br> “西南匪寇的恶行,将军府,比谁都清楚。可是君主一日不下令,剿匪的事,便一日不能轻举妄动。你我都决定不了的事情,你们这些学生上街闹一闹,又有什么用?无非就是白白送了性命。”齐将军的语气有些严肃,亦有些无奈。/br> 两人都一时无话。/br> 沉默了半晌,育川开口道:/br> “这将军府,你怕是要长久的住下去。”/br> 说完,齐育川转身离开。他快步登上主厅的台阶,马靴撞击在台阶上发出噔噔的声音,听得秋玄心里一紧。/br> 平成三十年秋,新周的茶馆里终于有了将军府的新段子,在那个连只鸡都是公的的将军府里,终于有了一个女人,姓甚名谁是何来历通通不明——反正将军府的人,好的都是这一口。/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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